上海的四月,天气很是和暖。金华大道上来往的车辆比较旁日要多一些,临街卖报的小童今日多售出好些报纸,喜笑颜开之际细问,才知道原来是阮府的三小姐订婚,宴请各界名流。那和谁订婚呢?是医药世家陈氏的独公子陈玉安。那可真是天作之合,答疑之人感叹道。
“四小姐,宴会就要开始了,您快些吧…”爱莲站在她四小姐的门前,不敢敲门,只得轻声催促。门里不见动静,正犹豫要不要进去,那看起来沉重的雕花黄木门啪的一声打开,爱莲抬头,就看到四小姐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爱莲低下头,忍不住心里骂管人事的孙妈,不就是前天和她那妄图勾引大少爷的贱货女儿拌嘴了几句嘛,真是有仇必报,三小姐和陈少爷订婚,派自己来伺候四小姐,触这个霉头。
低头想了片刻,不见上面的人出声,爱莲抬头,四小姐猛的出声“你催什么?你三小姐的订婚宴,没了我,是开不成了?”四小姐声音倒是不尖锐,平日里还有些低沉,今日怪声怪气,却丝毫不差尖锐的刺人。爱莲诺诺的不敢开口,四小姐嗤笑一声“都等着看我笑话呢吧?”
爱莲忙说不敢,阮温生也不再发难,把门关上,只留下一句等着吧。
回了屋,坐在镜子前,梳妆台上放着的是一对白玉手环,是陈玉安送的。阮温生把它拿起来,戴在手上,抬起来胳膊左右看着。刚才那丫鬟,她不记得,可她知道,指不定是惹了谁,才指了来催自己。按说也不该冲她发火,可催促的声音,没来由的让自己心烦,仿佛是赶着自己去当笑话。
笑话,阮温生念出来这两个字,只觉得直击心口,一阵发痛。三年来,自己爱恋陈玉安,人尽皆知,本以为是能厮守的爱人,转头来却成了姐夫,若换了自己是看客,也要发笑。笑她阮四,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地位,一个下人生的姑娘,也敢肖想陈氏的独公子,也敢和大太太生的嫡姑娘争?
争?阮温生觉得自己从来没争过。从出生的时候,只因母亲姓温,父亲便草草的起了温生的名字开始,自己不受待见的境况就是注定的。两个姐妹,一个静好,一个静怡,父亲要祝她们一生宁静美好心怡,自己是如何都比不了的。不争,也是没得争,幸好小时候老太太庇佑,自己性子烈些,勉强撑着罢了。
原以为也没什么值得奢望喜欢的,却偏偏又遇到了陈玉安,三年前受父亲所托,留学归来教姐妹们英文。父亲应该是没把自己也算进去,也多亏了静好姐,说“温生也来吧。”这才得以学些英文,也被陈玉安关怀吸引。其实阮静好算是这个家里,为数不多的待自己好的,真心与否未可知,但从未苛刻自己,且时时关照。阮温生把手上的白玉镯子摘掉,放进盒子里,突然想到那在外人看来,自己受三姐诸多照顾,还妄想她的良人,实在是狼心狗肺。
这结论又让她一阵难过。好想找个人问问,自己怎么就算狼心狗肺了。心痛之际就想冲出去告诉所有人,是陈玉安说心悦自己的,是陈玉安在后花园的那片蔷薇花下,说心疼自己,说要一辈子护着自己的。可这有什么用呢?没什么用的。那旁人如何看也和自己无关,可又心中不忍,想问问陈玉安,怎么你说的话,又不算数了呢?那我再难过的时候,还能不能想着,依赖你了呢?
算了吧。
阮温生想了很多,再回神,天色已经暗了,自己房间是在二楼的最里头,面朝着北,两扇窗户都被厚重的镂花帘子半掩着,更衬得暗了。阮温生起身,拿了盒子,开门出去。爱莲着急的不行,见四小姐出来,什么也顾不得了,忙催着去后院的待客花厅,大夫人吩咐了,任何人不许迟到的。
阮温生也不管身后爱莲欲言又止的急,只慢悠悠的走着。手中拿着放玉镯的盒子,反复摩挲。不一会,就到了花厅,自己来的迟,花厅里已经是宾客盈门,各界的名流都在,阮温生一个也不认识,无趣的很,心下就放空。由人引着走,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三姐和陈玉安,已经在面前。
面上猛的一楞,又赶紧转换了情绪,尽管在这的三姐,陈玉安,还有大太太,无人不知自己的心思,但还是要扮演着诚心祝福。阮温生把盒子拿起来,递给了三姐,三姐笑盈盈的接过来,温声细语的说“谢谢温生。”阮温生也就笑了笑,想开口说些吉祥话,却实在说不出口,只有祝福道“三姐,订婚快乐。”这话说完,口中酸涩,使她想立马逃走。三姐又是笑盈盈的应下来她的祝福,大太太从始至终和旁人说话。阮温生没看陈玉安,错过了就这样罢,看一眼又如何呢。
三姐转身和旁人招呼,阮温生便立马趁机走开了。走来走去,发现无人可说,只得溜出来花厅,漫无目的的走到了花厅后的花园。举着杯喜酒正发呆,肩膀被人拍了一下,阮温生顺势回头,却没人。阮温生抿了一口酒,说“无聊。”
“你看你,怎么不再回过头看看这边呢。”霍泽盛似是抱怨的开口。
“我不用回头,除了你,谁玩这么无聊的把戏?”阮温生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霍泽盛,却见他和平日的装扮不同,西装革履,很是新奇精神。
“你怎么这副打扮?”阮温生伸出手,指了指他的西装。
“嘿,老爷子说正式场合,让我穿的正经些,叫我别给他丢脸。”霍泽盛解开一颗西装扣子,冲阮温生扬了扬眉毛“怎么样?英俊潇洒吧?”
阮温生笑出了声,又比了一个大拇指,道:“潇洒。”然后也挑了挑眉毛问他“那你看中哪个姑娘了吗?也趁着难得正经,去人家那潇洒潇洒。”
“这不是看你难过,本大少爷就勉为其难的来你这,让你能看到潇洒的本小爷,好让你爱上我,早点得到幸福。”霍泽盛上前一步,和阮温生并排站着,侧着身子看她。
“少来。”阮温生不接他的话,扭过头去,不再看他。半晌没人说话,阮温生又扭过头来,见霍泽盛看着前方,皱着眉头,不知道想什么,就问他“怎么不说话了?”
“想不明白呗。”霍泽盛也转过头来看着阮温生,阮温生看着他的眼睛,像是看到了荧荧如火的亮,移开了眼睛。
“早知道不问你了。”阮温生没头没脑的说一句。
“想不明白,你怎么这么喜欢陈玉安。”霍泽盛也转过头去,看着远方。阮温生不再说话,霍泽盛也没想着她能回答。自顾自的继续说话“想不明白,他和你说着情投意合,怎么转头又和你三姐订了婚,让你如此难受。”霍泽盛冷哼了一声,“也想不明白你三姐,怎么明知道你和他有瓜葛不清,为什么要同意订婚。”阮温生没说话。霍泽盛转过头来重新看着她,一字一句的又说“最想不明白的是,阿生,我这么好,你怎么就不喜欢我呢?”
“发痴”阮温生不去看他,喝了一口酒。霍泽盛笑了笑,也说了一句“发痴。”
“三年前他来教书,那时候老太太刚走,我哭了很久,想着再没人关心我了。是他来教书,见我一人难过,来开导我,来告诉我有人关心我。”阮温生冷不丁的开头,“我那时候其实真的不知道怎么过了,是他说怜我、爱我,让我别害怕,让我能不再压着自己的喜怒,让我能有点欣喜的继续生活。”阮温生看着远方,声音沉沉的,带了点鼻音。“就像是,要落水了,他就伸出了手,我自然要全心全意的抓住。”最后,阮温生总结到。
“如果是我就好了。”霍泽盛慢慢的开口。
“国中遇到你,也开心啊。”阮温生抬头,笑了笑。花厅的灯映射过来,忽明忽暗的衬的温生的脸也笑容明灭,霍泽盛看着她,心中的遗憾突然更盛,他猛的转到阮温生前面,盯着她,阮温生看过来,双目对视,他又突然说不出话来,移开了目光,也似是总结道:“他这根救水的木头不用了,我来做这根木头。”阮温生听了,看了看他,移开了眼睛,看向远处,只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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