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和那位阁下相处得怎么样?”
达珂拉苍老的手握在木杖上,稳如磐石。
艾森斯双唇微启,但在达珂拉郑重的眼神里又沉默了一瞬,才说:“母亲,我很喜欢她,但不是因为你的要求。”
看着什么也不知情的女儿,达珂拉长叹一口气:“总之,你做得不错。”
艾森斯紧蹙双眉:“我不明白……母亲,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无名会成为棋子,一切的黑暗,都是祂手中的棋子……”达珂拉握紧了双手,她沧桑的声音里克制着愤怒。
但她没有继续下去,一道幽微的弦声,传入这小小石室。
“……什么声音?”
“大概是她在弹琴。”
艾森斯垂下一片幽色的眼,她之前看到了秦月琅。
东方魔法师换上白衣黑裙,斜抱古琴,步伐轻缓。她的东方气质比他们这些大种姓更契合这片雪山。
……而她似乎在找那个叫杰森·陶德的人类青年。
那么,现在她的琴声是为他奏响吗?
——杰森并不这么认为。
他觉得秦月琅抱着琴和她找到自己没有直接的联系。
她步入大种姓之井,在净化之泉旁俯身,轻声开口:“陶德先生……”
他熟悉这清冽的声音,即使远在池底的永恒,他也会因此而回到现实。
杰森睁开眼睛,慢慢上浮,最终掀起一层水纹。
现在,他的上半身袒露在秦月琅眼底,而她神情平静,纯然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是的,她不知道净化之泉的危险,也不知道在她沉在水底的时候,他有多心慌意乱。
而在他接受大种姓的特别训练时,她和达珂拉的弟子聊得正欢。
……当然,他没有立场去质疑秦月琅。
他走出净化之泉,扯开一点嘴角:“秦医生,我想你该对你病人的后续恢复情况给予一定关心。”
秦月琅换了只手持琴,看了一眼他已经显现的肌肉线条,睫稍一颤:“肉眼观察……你恢复得不错。”
杰森套上上衣,说:“有事想说对吗?”
他语调徐缓,像怕惊扰什么机敏胆小的猎物。
秦月琅颔首。
这是夜深人静的时刻,在砖楼上戍守的武僧目视前方,威严凝肃。
秦月琅和杰森一前一后走在旋转而上的石阶上。
裙角在杰森眼前不停起落,像伴随着轻快的舞曲。
但秦月琅的讲述是平稳的、平稳到冷漠。
“陶德先生,我想告诉你,我来自另一个世界,只是记忆产生模糊,只知道自己穿越时空,是要找到一件神在创世时使用的工具,拯救我饱受战争折磨的故土。”
他感到自己也在这种平稳中变得镇静,就连她亲口承认自己来自异世界,也不能阻碍他有条不紊地思考。
他问:“……什么战争?”
“邪神的祭祀,这我有些印象。”秦月琅停顿了片刻,“我在这个世界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戴安娜……我现在发觉,我其实和那些自以为能掌控世界的超级英雄没有区别。我为了我自己,有意支持戴安娜争取奥林匹斯神王的位置,她被我说动了。”
“神王?宙斯那种的?”
杰森有点意外于她和神奇女侠之间的“神王争夺战同盟”关系,但却对这件事本质上没有惊讶。
“是的,跟奥丁、阿蒙拉一样,超越地球这个维度。宇宙一切魔法之源在于神球,是众神栖身之处。从我最近看的记载来看,至少希腊神、北欧神、西欧教廷与圣经体系、埃及神都切实存在。”
说着,秦月琅的脚步慢了一瞬,杰森现在能看到她微微扬起的侧脸。
她继续道:“关于魔法……有时魔法绕不开这些神,但有时又会给人欺骗、制服神的力量。我了解的还不全面,你可以大概知道一下——”
“一般来说,魔法师通过领会、利用各种神与魔法的规则施展魔法,常见的形式是语言和图文,如果有魔法血脉,则有可能超越一些魔法限制……具有强大力量的魔法物品,也会是魔法师的魔力来源……还有更强大的那些,比如元素力量、高维物种的化身,神领域的裁判者……”
等她将魔法师的分类讲完,他们已经到了最台阶的顶端。
层叠的古老建筑在他们脚下空悬,巍峨连绵的高山环绕四周,是一片黑影,但山顶的雪、布满天穹的星河、落入天极的上弦月,璀璨明亮。
秦月琅将琴放下来。
她能找到他,是因为她本有意进入净化之泉找寻记忆,才在井外修士口中听到他的消息。
抚琴可凝神,抱这张琴是为了让自己从泉水中出来后,及时从繁杂的景象抽身,恢复清醒——这次她想尝试抵抗那森罗万象。
但现在,她没有凝神的必要了。
杰森道:“你说得太多了,快让我以为你改变了想法,要把我当作学生。”
他的语气过分莫测,她不知道这句话背后,杰森的态度是什么:他是接受她的坦白以及或许可以称之为指导的指导,还是拒绝?
“那你的想法是什么?”她看向杰森,“你通过‘纽带’,想去哪里?”
杰森察觉她在考虑和他各行其道。
坦白自己立场、讲述魔法的本质,都像又一次的临别赠言。
她有这样考虑也很正常——或者是她觉得自己处境危险、不该牵累别人,或者是她从不觉得……他应该和她站在一起。
他问:“你觉得我有什么地方可去?”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她的呼吸停了一下,接着逐渐重起来,她答得有些费力:“……我不是你。”
“秦医生……现实一点,我被那些人划在你和神奇女侠的阵营里,你这个顾问又恰好比较讲道理——你觉得一个死而复生的前助手在这个狗屎一样的世界还有什么好出路?”
——这还是秦月琅第一次听到杰森用脏词。
“但我不会是你的学生,如果你有这种念头,也趁早打消。只要我在你身边一天,你那可怜的道德就会让你尽一切力量来保证我的安全,我为什么要降低自己的位置?”
他语气峻刻,秦月琅不自觉地退后一步。
杰森看到她平静的脸上逐渐浮上茫然。
身处高楼之顶,底下灯光被遮挡,她看到的应该已经很模糊了,那双视线没有焦点的黑瞳却清晰地映在他的眼睛里。
不……就算是为了……他也不能这么说……
似有一双青筋虬结的手拧着他的心脏,他的复杂情绪挤压在一起,几乎发痛。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向她走出一步。
她怔然地退后,靴底在砖石上重重碾下。
这次她彻底退到了边界处的石栏边,脚边就是她放下的古琴。
“是的,我会尽力保护你的安全……”她慢慢地开口,茫然的眉目也低下去,“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助你,我以伏羲之名,向你承诺。”
杰森放下手,停在了原地。
于秦月琅眼前,代表杰森·陶德的黑影定在了她几步之外。
但只是片刻,她眼前一晃,身体失去平衡地前倾在一个胸膛里。
青年的手臂压在她的后背,她被困在他的臂间。
这或许算是一个拥抱,他的手顺着她的肩胛骨慢慢向上,一直到肩膀,轻轻掠过她的袷领,抚上她露出的颈侧肌肤。
他说:“我不需要承诺。”
他的声音就在秦月琅的耳后,他的另一只手轻拢在她的下颚角,微微抬起她的脸。
现在视线跨过他的肩膀,秦月琅的眼前不再是一片暗影,而是天穹上壮丽铺展的银河。
因为头后仰,他的唇也靠近了她的耳尖。
“我的命运、我的道路,我看得到。”
——这句话仿佛什么启示,流入她耳中,从她的呼吸中撞出来。
刹那间,她生长出“先知者”的眼睛,仿佛看到世界的一切都裂解,一枚戒指飘荡在碎片中,孤独地泛着不能直视的光。
银河摇晃,星星坠落。
眼中针刺般的疼痛让她乍然闭紧眼睛。
她摸索地握向杰森的手臂:“请原谅我……”
他放在她背后的力道一松。
“陶德先生,我的同伴(rade),现在不是我回答的时候,请帮我拿一下我的琴。”
——白云苍狗,清净寂灭。
音乐具有文明的属性,于众玄门道法中,也是触及神明的媒介之一。
秦月琅接过那张伴随她和杰森千里奔波的琴,指尖拂过白贝十三徽,横持着坐下。
“怎么了?”杰森托着她的肘,沉声询问。
她紧阖双目,小心地按上丝弦,弦声断续。
——正邪是非,生灭寿夭。
过去、现在、未来,一切她本不该看到的,可以付诸七弦,让它们假装顺服地还给自然运行的法则。
而她怎么知道这种方法?
没有理由,她只是知道。
秦月琅不知道自己弹了什么,而杰森挨在她身旁,能清晰地看到她手上轻盈的动作,听到她指尖滑过琴弦时带来颤动的余音。
这是他第二次听她弹琴。
——与初醒时不同。
那时的琴声清冷中仍带柔和,像静河上的月光,现在的琴声破碎断续而至凄厉,而仅剩的曲调冰冷无情,似乎在俯瞰人间。
命运之塔,是处于虚无之中、藐视一切因果之地,也是浩瀚的魔法知识储藏室,命运博士的据身之处。
扎坦娜,地球上最出众的魔法师之一,联合命运博士,利用命运之塔的便利,为超人反抗者们提供庇护所。
“……是我年纪大了?”半白头发的英伦管家擦着陶瓷茶杯,挑眉听着不知从何处隐约飘来的乐声。
暗金色长披风从他眼前飘过。
冰冷的光流淌在金色头盔上,同色金属的肩甲、腰带镂刻着秩序密纹,这是命运博士的命运法衣。
英伦管家本以为他会直接到里面去——和里面的那位进行一场大人物之间的对话。
但他停了下来。
“晚上好,博士。”管家彬彬有礼地问好。
“晚上好,潘尼沃斯先生。”
命运博士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时,总是缥缈遥远,神圣而神秘。
——被神附身,情有可原。
管家又仔细听了听那盘旋在空中、几不可闻的曲调,问:“博士,是谁在演奏?”
命运博士沉默地抬手升起一个安可(ankh)生命符号。
“喜马拉雅……祂的……”
(https://www.eexsww.cc/88072/30019056/)
1秒记住E小说网:www.eexsw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eexsw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