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不见楼底下喧闹的声音已经消失,慈生是凭着生物钟感觉到现在不早的,他于是小心翼翼地站起身,从房间中的布置里走过去,到窗户边探头看了一眼楼下的花园。
他有点困迷糊了,但是由于给别人守灵是不能睡觉的,所以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颊,一边往楼底下看,一边轻轻拍打。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在他和陆妍妍几人过来的时候,看到萧家的门口都挂满了白幡,还有一些香气浓郁白色花朵围绕在四周,看上去就是一副阴沉浓厚的葬礼气氛——
但是不知道刚刚是什么情况,有可能是车辆的后视灯红光引起的,整个院子都是红色的。
这种红色来得艳丽,来得刺目,混杂着一点隐藏在灯光照耀下的黑色,如同烙印一样刺痛人的脑海。
这副场景有些像什么呢?
很熟悉,又觉得不可能。
慈生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未免也太奇怪了。
其实,原先横亘在他心头中的疑虑就已经非常浓厚了。毕竟没有人会把灵堂设在卧室这种地方吧,尤其是像萧家这样的大家族,哪怕是在后花园里开辟一块地方出来,也是没问题的。
但是萧家偏偏就不这么做。
之后,那个男孩出门,卧室——灵堂中只剩下了慈生一个人的时候,他就端详了一会这一具棺材。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制成的,总之,看上去非常的精致且古朴。暗色的纹路和金色的丝线层层编织。
他悄悄在心里感叹了一下,有钱人连棺材都做的如此奢华,就礼貌地收回来了自己的目光,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不动了。
坐在原地大概好几个小时,慈生感觉自己要坐不住了,单薄的身子坐久了就会疼,所以才站起来慢慢动一会。
有一种违和感在心里,但是说不出来。
慈生叹了口气,将漫无目的的思绪收了回来,在从窗户旁边回去的时候,他意外将目光落在了棺材里的人身上。
跟照片里面一样——不,或者说比照片里面还要来的更阴郁俊美一些,不知是不是老天爷独宠,哪怕离世了,这位萧家少爷依旧眉目深邃、唇色自然,除了脸色稍微有一些苍白之外跟活人都没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人安静地躺在棺木中,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不是根本没死”,慈生也不例外,替他觉得有些遗憾和惋惜的同时,忍不住就往前又走了一步,直到自己可以完全将萧少爷看清楚才停下来。
男人连发丝都是柔顺干净的,纯黑色的发丝上似乎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而衣领也是板板正正的打好,喉结凸起的弧度完美且性感,顺着一路下去是他宽厚有力的胸膛。
慈生甚至有一点犹豫,仔细端详了两秒之后确定胸膛没有在起伏,才“将信将疑”地挪开了目光往下……
年轻人去世是不会穿寿衣的,所以这位少爷身上穿着的是一套奢侈到慈生不知道品牌的西装,马甲熨得板正的面料一路延伸,直到小腹前才有了异样。
中间漏了一颗扣子没有扣紧。
一般来说有些时候为了美观、活动,马甲的最后一粒扣子是永远不会扣的,但是中间漏了一颗就不太对了吧?
难道是给萧少爷穿衣服的人太过于草率,连这种小事都没有检查吗。
帮帮他吧。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慈生感觉脑海里一片空白,几乎没有想任何事情,自己就忽然想要伸手帮忙给他扣上。
手都要伸出去了,又触电般地收了回来。
脑子里的思绪清明了一瞬间,他稍微有一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是他来帮忙——但是如果他不注意到,这少爷就要这么衣冠不整地走了……
脑海里刚刚劝他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帮帮他吧,没事的。
这次的声音更加蛊惑人心,轻飘飘地攫取了慈生其他念头。
慈生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声“抱歉,打扰了”,旋即才伸出手。
细白的手指落在深色的西装上分外显眼,青年的手上有着淡淡的青色筋脉痕迹,指尖碰在棺材中男人的时候轻轻的,动作很温柔。
慈生替他将扣子扣好,就松开手。
但是由于棺材这种东西的特殊性,它的外壁与内里形成的弧度让慈生才抽回手的时候意外刮了一下,温润的手触碰到了男人冰凉刺骨的手腕。
“嘶——”
慈生被吓了一跳,他想要后退赶紧将手抽出来,却感觉重心一歪!
他没有意识到是那手腕反过来抓住了他的手心,只以为是自己害怕跌倒,所以不小心握住了人家。
帮人家扣个扣子怎么还握住了别人的手呢?慈生忍不住在心中骂了自己一句四肢不勤,步子后退,小心翼翼抽手出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那原本好好躺在棺材里的人顺着他抬手的动作起、起来了!
诈尸两个字在慈生的脑海中闪了过去,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慈生还算是比较冷静了,他抿唇回头看了一眼萧少爷,发现他大概就像是被自己“拉”了起来。
毕竟男人苍白俊美的脸上并没睁开眼睛,而且也没有胸膛起伏的痕迹。
——都说“死沉死沉”,其实慈生这种病恹恹的漂亮青年是根本拉不动萧少爷这样的成年男人的。
只不过慈生根本来不及想这么多,就颇有些“心跳过速”地伸出另一只手,落在男人抬起来另一半边身子,踮起脚来小心地将他扶着放下去。
慈生屏住了一口呼吸,将人放下去的时候才堪堪呼了出来,男人身上并没有那种诡异的“尸臭”味,也没有什么其他怪味,反而散发着淡淡檀香、香火般的古朴味道。
他与男人脸庞的距离有些过于近了,但是自己完全意识不到。
慈生纤长的睫羽低垂,可以看到男人苍白却光滑、似乎还很有弹性的脸颊。
他几乎是愣了一瞬间才将目光收了回来。
这一回,他起身的时候更加小心翼翼,几乎确保自己的手没有与男人身上的地方触碰,才慢慢的挪了步子起来。
但是尽管他已经万分小心了,却还是不可避免一般脚下失衡。
这一回简直更糟糕。
他……险些整个人都栽进了棺材里。
倘若在场有别的人,肯定会觉得非常奇怪。因为慈生明明已经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站好,而且并没有故意的摔或是扑在这个男人身上——但就是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背后默默推了他一把一样。
自己简直就是离谱……
怎么可以进别人的棺材里啊!
慈生在心中赶忙骂了自己两声,他要是万一不小心把别人的身体给碰到哪里就完了。而且进别人棺材……这种事情本身就是很忌讳的吧?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慈生不知道自己的声音软绵绵的,带了些焦急和歉意,以及不易察觉的一些哭腔,简直听得祂心都软了。
慈生又是担心管家会上来看,原本就已经够让他觉得羞耻和难堪了。倘若要是管家再质问他一句,他简直头都大了。
事不过三,慈生这会算是有些心理阴影般地从棺材中退了出去。还好这一回没有再受到什么意外和干扰的阻挠,还算是比较轻松。
但也算是巧了。
他刚刚才退后走到门口离棺材几米远的地方,就看到原本还严丝合缝闭紧好的门忽然被打开。
慈生心中一跳,看着管家手中捧着东西,身后跟着一堆提着大包小包的人走了进来。
管家过来的时候,慈生的心跳还尚且没有平复下来,勉强正色看过去,发现他的脸上有些苍白,呆滞的目光没有焦距,口中却一直念念有词。
“给夫人的红枣、桂圆、花生。”
慈生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尚且以为是什么习俗,悄悄瞥了一眼,却看到那用名贵瓷器捧着的东西是那种别人结婚的时候才会有的几样吃食。
身后的人也都默默地将东西放好。慈生在看到那个给他送东西过来的男孩时,试图拉住他问他为什么。
只是一个字还没来得及说,他就看到那个男孩面色惨白,木讷的脸上全然没有表情,和下午那个脸红的样子浑然不同。
男孩也没有回应他,只是呆在原地,先转头朝向他,再慢慢把翻着白的眼珠子转过来。
慈生霎时间收回来了手,心中狂跳。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鱼贯而入的人再次鱼贯而出,落在最后的人变成了管家,手中是一壶散发着浓烈香气的好酒。
慈生慢慢挪动步子,试图跟在管家身后先退出去。
但是管家一个利落的回头,就狠厉地拦住了他离开的步子,反而是抬起脸来笑了一下。
笑的时候有些过分,脸上两块肌肉提起来的动作很夸张。
“夫人,合卺酒。”
什么酒?
刚刚管家的口型是什么?夫人
开什么玩笑。
慈生又忍不住后退一步,白净漂亮的小脸上满是茫然和淡淡的惊恐无措。
管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酒放了下来,就后退,将门合上了。
慈生慢慢环视了一眼四周。
楼底下的红光越发显眼,就好像是滔天的红浪,都已经透过了窗户映照在了室内。连白幡都带上了一层红色朦朦胧胧的面纱。红枣桂圆花生和酒放在桌子前,周遭都带上了“热闹”的气氛。
这里不再像是个灵堂,反而……
慈生手有些抖,抓着房门的把手拧了拧,明明刚刚管家他们一帮人还来去自如的门,到他手上却忽然不听使唤,不管是推还是拉都没有动静。
他的心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直到背后覆上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一只苍白修长的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慈生的面前。
旋即,身后男人轻轻笑了一声,温柔地捉住了他拧着门把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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