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沿着碧水河旁边的商道走着,有点像是幼稚园的小朋友,荧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扯了扯手中霜凉的枪柄,
“说来,还未谢你那日救了我。”
少年脚步顿了一下,“我告诉过你的吧,此事因我而起,如若不是我身上的业障满溢而出,沾染生灵,你未必会受伤。”
“但这跟我要谢你有什么关系吗?”她一脸无辜的表情,可惜被眼罩遮去了大半,“你有什么想要的么,我都可寻来与你,算是谢你。”
少年不知道要怎么与她分说,只觉凡人情感复杂,道:“不必,守护璃月是我的职责。”
他这么一说,再加上那把清冷的嗓音,反倒有些不近人情,闹得一时间荧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两人间的氛围便沉闷了下来。
直到过了荻花洲的桥,荧忍不住问道:“你身负这么重的业障,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一下吗?”
“怎么?”少年皱了眉头扭头去看她。
荧感受到了他投来的目光,沉默了一下,而后用食指的关节轻轻叩了叩眼眶,“我不大吃得了苦……嘛,就随便问一下咯。”
少年低声道:“没有办法。”
魔神力量巨大,怨恨、执念也非常人可及,滋养出的秽物,莫说凡人,就连璃月仙众也束手无措,不然他也不会……
“你不会痛苦吗?”荧愣了一下,她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那些情感,失控的情感,每一次经历都让她在怀疑自己究竟是谁……
她的所有,都存放在灵魂深处的匣子里,可连那匣子都磨的快没了。历经死亡后,在时间停滞的黑暗里黯淡模糊,褪去一切色彩。
以至于现在的她,心境强大却也脆弱。
“荧,”少年平静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女孩猛然抬头望向少年的方向,隔着织锦眼罩,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那个少年继续往神像的方向走去。
“诸行无常,一切皆苦。”
荧不再继续,能说出那句如同诉苦的话已然是她的极限了。
此时的她尚不知少年的这句话究竟有多沉重,又包裹了多少碾成粉尘的美好,只是奇特地被那道清冷的声音安抚了。
两人站在岩王帝君的神像下,在神灵的光辉洒下之前,她后退一步与少年并肩,于是金白二色的光羽环绕神灵一周后撒在了两人身上。
少年感觉到了治愈的力量,不禁望向了身侧之人,果不其然,女孩拿着个泛着甜味的酒葫芦望着天,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
神像拥有治愈的力量也算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只是需要供奉散落在大地各处的神瞳,不然治疗效果有限。他身为仙人自然没有做过这种与民争利的事,所以这般程度的治愈之力,她……
女孩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下意识回过去一个微笑,将手中的葫芦往前递了递,“甜甜花泡的糖水哦,要尝尝吗?”
她的笑容,即便被素纱目遮挡去了大半,仍旧拥有着感染人心的力量。
本该离去的少年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再同之前一样不告而别。
他与女孩隔出一段距离,问:“为什么要去那里?”
“我感知到了那里有人啊。”荧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当时她的伤口已经止了血,既然感知里并非只有邪物的气息,那么开传送走一趟又费得了什么,万一深陷其中的是普通人呢?
这个世界很危险,危险来自方方面面,衣食住行,没有神之眼虽不至寸步难行,却仍旧给‘活着’添了不少附加词。
少年当然听懂了女孩的言下之意,他道:“你就不怕……”
他说了半句就没了下文,这种有些像朋友之间的担心本不该是他能说的。
“怎么?”
荧早就习惯了少年的神出鬼没,此时见少年一直没离开,以为他的伤还没有被神像完全治愈,便也自来熟地坐在草地上跟他唠嗑,她翻出了一个小杯子从酒壶中倒了一杯递出去,
“喏——”
少年没甚反应,荧也不太在意,“接着呀!手都酸了。”
少年看着她,沉默,踟躇,最终还是上前接过了那只杯子,与她隔着段距离一同坐在神像下,女孩望着天,他望着手里装了糖水的杯子。
女孩说:“我的一个朋友说,望舒客栈有一道杏仁豆腐做的极好,能叫人做上一场美梦,我呢,生病了,尝不到,就只能含些糖解解馋喽。杏仁豆腐里的糖就是用甜甜花做的哦!”
虽然她许多事都记不得了,连那些曾经给予过她力量,陪伴她人生的朋友都遗忘了,却仍旧记得那时的触动。
记忆啊,有时是真不靠谱,但有时又那样的坚韧。
少年点头,认真道:“望舒客栈的厨子手艺确实好。杏仁豆腐也很好。”
女孩望着天空,好像能隔着素纱看得见东方旭日,朝霞云海,“我喜欢这里。人,事,物,国度,生灵。我也喜欢现在的我,自由,有度。人族对于喜欢的事物是要拼上一切维持的,所以我只是随心而已。”
少年便知晓了,这个心思玲珑的女孩在回答他的疑问。
“哪怕直面死亡?”
突然聊到死亡,这无疑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可话题的当事两人却不然,周身气氛甚至不及荧说要谢少年时被一句‘职责所在’哽住的无措。
“你又怎知死亡就是终结?”荧颇为深沉地来了这么一句。
少年将目光投注在女孩的身上,低头默默地尝了尝杯中的糖水——好淡。
这水,说是糖水,可若不是他五感敏锐,几乎尝不出与寻常白水的区别,换了偏好重口的人估计都尝不出里面放了东西。
也是么,两朵甜甜花才能提炼出一方糖块,单只是泡水的花又能有多少甜味呢。
不过,少年却微微眯起了眼睛,想起那日女孩生咽了一朵花苞就几乎咳出血的模样,这水的味道方才是她能入口的度量吧……
见少年一直沉默,荧扑哧一下笑出了口,手精准地穿过少年捧杯的手臂,往空下的杯子里又倒了些,懒洋洋地道:“逗你的,别当真。”
这个举动将两人的距离拉的极近,就在咫尺,少年再一次触及到了女孩的呼吸,他甚至感受到了她的心跳。
“你——”
少年被忽然靠近的人吓了一跳,若不是定力良好,估计就一枪戳过去了,即便如此他仍是全身紧绷。
“生气了?别气别气,我说实话就是啦!”
荧摆摆手,她嗯出一段很长的声音,总结道,“大抵是死亡于我,并非可怖之所。”
少年哼了一声,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止口不言,周身聚拢出风的轮廓,消失了。
荧也不介意,又灌了一口糖水,笑了一句“气性儿忒大。”她将空掉的酒葫芦挂在腰间,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叶与尘土,开了传送,身后,最后一抹属于清晨的凉意被炽烈的华光吞噬。
望舒客栈
派蒙蹲在传送点焦急地来回飞着,十分引人注目,有些许客人上前逗她说话,陪她玩都顾不得,不时抬头看着天空太阳的痕迹,就在她按奈不住想要去往荻花洲神像的时候,荧出现了。
“你怎么回来这么晚?受伤了吗?”
荧摇了摇头,语气轻快“遇见了一个人,就迟了些,我该同你说一声的,只是没想到会再遇见他。”
派蒙好奇道“谁?”
荧一面跟来往的客人店家打招呼,一面道“不知道,但听声音应该是个少年,之前伤重那次,就是他将我送去荻花洲神像下的。”
“哦~~~”派蒙飞得有些起伏,拉长了声音道:“这样啊,你又遇见他了?”
荧毫不客气地一弹指将派蒙崩出去好远,惹得她当即扑上来跟荧好一番纠缠,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地往房间走去,等沐浴后换了一身衣服便开始了今天的锄大地之旅。
在那之后,荧在夜间又遇上了几次少年,但两人皆是来去匆匆,偶尔分享一葫芦的糖水都成了奢侈,听少年说,是因为临近海灯节,此地邪物才多了起来,那是被镇压在璃月地下的魔神所滋生的新恨。
偶有闲暇,大多是在荻花洲岩神像边上用木根架起个小锅,烧上一锅果酒湖的白水,用小火温着,再泡进去一朵甜甜花,以此当做消遣。
两人渐渐熟了起来,但好像又没那么熟,因为直到现在,他们也没有交换名字,做得最多的事儿除了一起煮糖水,更多的是在神像下疗伤,大抵是伤员病号间的默契。
荧发现少年是真的很没常识,一句话概括,除了降妖除魔外单纯的像是个未经世事的孩子。
当然,这也并不是说他就真的不知世事,只是他很难想象自己涉足十丈软红会遇到那些事情。
就如同摩拉明明是摩拉克斯创造的,但是某神仍旧无法想象没钱这种事会出现在自己身上,虽然他也是真的没钱。
可讲道理,璃月的通货膨胀确实很夸张。
当然,少年没常识也是真的,毕竟是连甜甜花都不认识的‘小少爷’。
荧就觉得吧,少年是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儿在身上的,她还拿这事跟派蒙打趣过。
派蒙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说璃月有仙,每年寻仙问道的人数不胜数,仙人们不胜其扰只得把绝云间设下种种禁制避免扰了清修,说不定荧是真遇到仙人了。
荧不以为然,引风破月将石头上的四叶草风车吹动,跟着风圈翻到了一个宝箱,派蒙激动地搓了搓手就飞上了前,关于仙人的事儿就这样被抛诸脑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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