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看着自己刚换上的衣服再次渗出红色,觉着自个应该换成黑衣才是,要不然太明显了,会吓到人的。
“小姑娘?”
荧回头,却是铜雀一脸惊恐地指着她身上缓缓扩大的血污,啧了一声,看来还会吓到魂——
她看了看对方栖身的小破庙,房子还是倒塌的状态,但院子就收拾的勉强像个样子了,荧对着飘过来的魂体打了个招呼,“哟!”
铜雀看着她那完全没当一回事儿的样子,快速飘到院子里翻出了晾晒的药草,没好气地道:“哟什么啊!我是听说远古魔神又被镇压回去了,但是璃月港的大功臣,你怎么伤成这样还一个人出现在了这里?快过来我给你看看!”
荧没有拒绝他的提议,失血过多之后连疼痛感都降低了不少,她也确实没有力气在短时间内再过一次传送了。
“其实不必麻烦,我的身体自愈能力还算可以。”
荧摊在小院的躺椅上,对着在桌子前配药的铜雀如是说道。
铜雀完全不为所动,他道:“伤得这么重就该老老实实地蹲在帝君的神像下,或者在往生堂与不卜庐那儿安家。”
荧听见往生堂的名头差点没来一出垂死病中惊坐起,她寻思着自个儿应该还没到可以直接埋了的程度吧?
随后才在铜雀自然的态度中反应过来,往生堂也是个历史悠久的组织了,她翻过的书籍上记载过,往生堂的前身是医馆来着。
哦,那没事了。
女孩松掉了绷起的那股劲儿,重新躺回了椅子上,由着他撩袖子卷裤腿给她包扎伤口,懒洋洋地道:“我想去层岩来着,但是到了璃沙郊才想起来,那地儿好像又被七星封了。”
书上说,岩王帝君曾与祂的至交友人若陀龙王在层岩巨渊死斗,前因后果大抵也与现在的人仙对立有些相似吧,最后的结果也很是寻常,神祇亲手封镇了祂的友人。
历史都是类似的啊……
总之,荧在岩神像下疗伤的时候忽然就起了兴致想去那里看看,然后她就直接在岩神像下开了传送,结果因为身体承受不住传送的力道,不得不半途跳车,到了铜雀这里。
铜雀愣了一下,他有些踟躇地打量了一下荧,迟疑再三后,低声道:“其实,你若是要与人相见,去往绝云间亦可。那里气流脉息同样紊乱,还有仙人府邸镇压地脉,也是个说话的好去处。”
哈?
相见?说话?
什么意思?
荧飞快地捋了一遍她来璃月后的经历,瞳光闪烁着,是有什么她意料范围之外的事发生了吗?
“我没有听懂你的意思。”女孩毫不掩饰地表露出自己的疑惑,却又没有明说自己要去层岩巨渊作甚。
这便是试探的话术,而且是相当万金油的一种,既不会留下话柄,也限制了铜雀的回答范围,无论他是装傻还是立刻转移话题,荧都能试探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显然铜雀是没有发觉荧在试探他,闻言,也只是神色复杂地看了女孩一眼。
也是,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对一切都是未知的。
其实一照面,铜雀便发现了荧身上那股忽然浓郁起来的星海之气,或者再具体一点,应该是荧身上的气息几乎被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完全覆盖了,这叫铜雀当即明白了什么。
他似乎是借着给荧缠着绷带的时间组织语言,开口的声音依旧压的很低,轻飘飘的,有些找不着落点的那种。
“先前我见你时,你身上那种属于星海的气息还极为浅淡,但是,今天却好像被全部激发出来了一样,恐怕就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也能一眼看出,你来自世界之外。所以,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人,要跟他见面?”
荧垂下眼帘,只用余光观察铜雀的表情,她刻意沉默了一下,“你……认识他?”
铜雀忽然有些激动,“这么说,你果然是……他挂在嘴边的妹妹!”
荧这回是真的沉默了一下,她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一些考量还是让她保持了缄默。
铜雀却没注意到她的迟疑,他慎重地叮嘱道:“你要见他的话,就得去天上看不见,也触及不到的地方,你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荧轻声道:“你都知道什么?”
铜雀看着异常冷静的女孩,勉强克制住了自己激动的情绪,他剪断绷带细细给她绑好,“我其实也不知道什么,他不认识我,我也只能算是知道他。”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久到什么时候呢,大概是战争结束之后,那位属性自由的风神大人再一次陷入沉眠之前吧。
“风带来了祂的友人,那是一位来自星海之外的旅者,也被此间一个注定消亡的古国奉之为了王储。”
在那段遥远的时间里,异界的客人曾与此世的神灵结缘——
新生的风神喜爱音乐,诗歌,鲜花与节日,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美酒佳酿。
好酒当然也要有好的酒友相陪!
某个热衷于热闹的吟游诗人曾经一本正经的如此声明。
于是,在璃月的海灯节上,开始出现了神祗的身影,赏灯对饮,一醉方休。
即便是对于神明而言,那也该是能在祂们漫长的生命之中,得以保留住色彩的存在吧?
“……我,只见过他一回……”
与忙碌的众仙或者七星不同,铜雀只是夜叉一族中最微不足道的存在,因为心愿未了的缘故,所以其实很早就在这间夜叉庙中沉眠了。
偶尔海灯节的时候,他也会施展一回梦游诸境法。
那时他的魂力还能得以支撑他往外跑跑,虽然依旧是限制颇大,但在借助海灯节时人类的祈愿之后,也还是能在璃月港待一会儿的。
铜雀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了有歌唱遍七国的金发少年——
风神的宠儿,异世的旅者,坎瑞亚奉为王储的人之子,诸神的友人……太多的名号了,都堆砌在那个没有神之眼的凡人身上,以至于,铜雀窥见到那高台之上的金发少年时,竟觉得,那也不过就是一个人而已嘛!
可就是这么一个看起来普通至极的人……
总之,他与他的交情,也就仅仅止于了那一眼,哪怕铜雀在后来无数次地听过以风神为首的吟游诗人唱遍七国的诗歌小曲,听过往来璃月的客商讲述着那些传奇故事,也察觉过有星海的气息在璃沙郊停驻……
可一个活人与一个死人的交集能有多少呢?
直至那一天的到来,太阳落下,坠入深渊,那些歌唱过的传奇,那些讲述过的经典,那一个比黄金更加璀璨的人,连同所有的美好都变成了禁忌,成为了所有人都不能触碰的伤口,与鲜血淋漓的梦魇。
自愿咽下厄毒,染上一身污秽,坠入无间。
铜雀有时候会想,哪怕那人真的躺在了那六尺之下,他,还有曾经遇见过那个少年的那些人,是不是也不至于到如今都还留着那道口子?
可那道伤痕啊——
碰一下就会撕裂,想要挖去,是疼的彻心彻骨,挖去了,那之后的地儿……空着的不还是只能空着?
所以说,有的时候,活得太久也不好,像他这样死了也不想安生的,更少见。
“……你不能在七国见他,那样不是很安全。”
荧看着铜雀动作迟缓地整理着器具伤药,他说出的话零碎的厉害,唯独情绪自始至终都与一股浓重的悲伤缠夹不清。
女孩叩了叩自己的眉心,真是——
她是不是真病糊涂了,看这位的样子,再算算时间,她早该反应过来了,铜雀能知道的东西肯定是有限的。
如此,又何必再提旧事,惹人心伤?
“知道了,谢谢提醒,我这就往绝云间去了。”
荧掏出了一个油纸包放在小院的桌子上,对着铜雀疑惑的目光她表现的镇定自若,道:“我本来也是要抽空来你这儿一趟的。前些时间拜访了留云借风真君的洞府,对她府邸的阵法机关术有些感悟,准备替你改一下这里的阵法,不巧这次伤重,也只能下次了。
女孩言罢,便叉手告了别。
铜雀看着那个油纸包,他将湿濡的手搽净开了封,是几只烤吃虎鱼。
铜雀心绪复杂地拿了一支咬了口,味蕾上绽开的味道让他愣了一下,不是璃月港里的那种——
呵,哈哈哈……
身影虚幻的男人捂住脸笑出了声,真是个心软的小姑娘,他本来是觉得她跟那位金发少年一点都不像的,可到头来……
该说什么?到底是兄妹么?
在破庙闪现的少年握了一下胸前的碧色小剑,不在了,是晚了一步吗?
他看了一眼院子中认认真真在吃烤吃虎鱼的铜雀,颠了颠自己手中的同款油纸包,最终轻声一叹。
少年唤来一阵轻风,将东西送至灶台之上,而后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璃沙郊距离绝云间不近,荧其实也想在绝云间睡上一觉,便也无所谓地往那边去了。
不过,铜雀说的话还是值得仔细思考一番的,依他言语间透露出的意思,是认为她跟荧妹的哥哥接触过,所以才致使身上星海的气息加重的。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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