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潭清自走出霁雪阁,一言不发,眸光中不时散发出阵阵阴冷。
这小厮一早就收到命令,备好车,等陪汐汐用完早膳,就驱车前往清吟馆。
谁知小姐睡到了巳时,公子又在霁雪阁不知何故耽误了一个时辰,这会儿已然午时了,他却战战兢兢地跟在公子身后,不敢问公子是用了午膳再去,还是现在启程。
“林兴,你留在府中,我打马去。”楚潭清快走到府门口,头也不回的撂了一句。
这叫林兴的小厮心下纳闷,且不说从林府到这清吟馆只有四五里,坐马车和打马,时间上根本相差不了多久。另外这走大路,怎可打马去?他还未来得及回话,楚潭清便选了一匹烈马,厉喝一声,“驾!”便顺着清吟馆的方向疾驰而去。
昨夜一阵秋风夜雨,这青石地砖上洒上了一层枫叶,楚潭清呼啸而过,卷着地上层层的落叶,随着他玄色的披风漫天飞扬。
这几年,每当心情坠入仇恨的深渊,无法与自己和解,他便经常选择这种发泄方式。似乎能在这奔逸绝尘中,追忆他鲜衣怒马的年少时光。
可现下年少的自己似乎走丢了。
他脑海中全是那沈公子有些模糊又清秀的脸,以及如何不动声色地,将他从清吟馆赶出去。
依照东溟律例,这当街纵马当处杖刑,可这里偏偏是不受东溟律例管辖的望州岛,且当街纵马的是岛上无人敢过问的“林公子”。
只是临街的铺面里,有几人窃窃私语,这林公子是怎么了,他一向低调,在岛上神龙见首不见尾,可不出一月,他竟两次高调地当街纵马。
陶倾颜这会儿已经在后门等了,见到楚潭清打马,有几分惊讶,却也懒得过问,第一句话便是,“汐汐怎么了?林兴今早来传话说她生病了?”
“她这会儿在府中闭门思过。”楚潭清一边将马拴在马厩,一边冷冷地回复她。
“闭门思过?表哥,我已经向你道歉了,此事是我大意了。可她一番好意,你为何迁怒于她?”陶倾颜拢着眉头,越想越不对,又走上前,提高嗓音问道,“表哥,你从不是如此不讲道理之人,今日发什么邪火?”
楚潭清却没搭这茬,嘴里挤出一句,“以后不要叫沈公子来清吟馆,把他送到你哥那浅歌园去。”说完径直地往馆里走去。
陶倾颜闻言大怒,快步跟上追问,“这又跟沈公子有什么关系?”
楚潭清不愿与她解释,怒道,“送走便是!你不送我叫陶三直接带走!”
她见楚潭清压根儿没回头,更是怒火中烧。心想自己这几年帮楚潭清做了不少事,现下他得寸进尺提这无理要求,还触及她的底线,当年明明答应了,替他管着这清吟馆,她可以在馆中养美男。她气的立在原地,站在馆中楼梯上,大喊道,“沈公子是我的人!你休想将他带走!只要我在这儿一日,我看谁敢!”
这时陶三碰巧和下午蹲守月晓姐姐家小院的府兵换了岗,准备回来用膳打个盹,一进门就见到这一幕,正欲上前劝架。
却见楚潭清似乎忽然不怒反笑,站在三楼,扶着楼梯栏杆,挑了挑眉,问道,“你的人?”
陶倾颜虽站在二楼,矮了一分,却气势不减,“是有如何!”
楚潭清脸上的怒气瞬间冲散,只淡淡地道了句,“以后管好你的人。”然后便进了她三楼的套房,青棠跟着他进去,汇报画舫的情况。
陶倾颜还呆立在原地一头雾水,这时陶三走到她身侧,附在她耳边,讲了这来龙去脉,以及上个月在宁州渡口,楚潭清马车藏娇的事。
她这才心下了然,轻蔑地笑着摇头,“想不到表哥还有今日,也不知汐汐是否受得住他这古怪脾气。”
他们三人在茶桌坐定,近几日画舫中并无异样,青棠几句便汇报完,煮上白山茶,就下楼端午膳去了。
陶三公子率先开口,“昨日算是扑了个空,我本打算单枪匹马,将这背后之人一举拿下。谁曾向跟过去,对面只是个身怀六甲的孕妇,还未做任何可疑之举。我这可如何下手,只得灰溜溜的回来了。若不是最近画舫中实在无其他可疑之人,我都怀疑这条线所是错的。”说罢,举起茶杯饮了一大口,像是在喝闷酒。
“应该不会错,自从前几日推测是月晓后,我也叫青棠追溯了姐妹们的日程或演出安排,确实几位中毒的姐妹,都是和月晓关系较近,且经常接触的。只是我觉得目标已经基本锁定,汐汐沉迷饮酒,看起来不怎么开心,便没说。”陶倾颜一脸严肃道,俨然与方才在楼梯上因为小倌儿和楚潭清大吵的任性大小姐判若两人。
楚潭清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的样子。
陶倾颜继续道,“只能说这背后之人,或是朱公公藏得太深。另外,我这儿也有别的发现。我昨日仔细翻找了当年月晓登记在册的的家室背景。”她的长指甲敲击着桌面,“她是前年冬天来的,当时是青棠做的背景核实,她幼年丧父,来之前的确与母亲生活在益州,母亲病故才由同乡介绍来的。她也的确有一个姐姐,只是这姐姐,当年她登记的是失踪。”
“哦?”陶三公子接话,“那这姐姐现在不仅找到了,还在这岛上找到了?有没有什么办法知道她姐姐是何时搬到岛上的?”
陶倾颜摇了摇头,“我只能说,她姐姐登岛的时间早于朱公公他们,夏天是游人登岛的旺季,画舫的戒备也没有那么严,只会阻拦盘问可疑之人。”
“也就是说,即便她姐姐与朱公公的人有所勾结,大概也是最近的事?”楚潭清手中的茶杯转动着,“我府中抓到了一名玄机所的手下,我回去与他确认一下便知,这朱公公和月晓的姐姐,有无联系。若是有,就早点顺藤摸瓜,除掉那朱阉人。若是无关,先继续盯着她,若汐汐痊愈了,还无进展,我就带她去认认。”
陶三和陶倾颜纷纷点头,这时青棠带着两人端来了午膳,陶倾颜漫不经心地捏起那灌汤包,“我还想着表哥昨晚回来,我们就应昨晚将此事定下,不用拖到现在,还让表哥快马赶来。”
陶三在桌下踢了她一脚,道,“表哥昨晚刚回府,自然是有府上的家事要办。再说朱阉人他们就在岛上,这送上门的瓮中之鳖,什么时候捉不行。”
“家事?”陶倾颜低声质疑着,忽然心下了然,笑嘻嘻地吃起了汤包。
楚潭清也没否认。他心里想着,这次若真解决了朱公公,势必会引起楚天宇对望州岛的注意,屯兵大计,须得加快进程,之后若战争提前爆发,才能从容应对。
陶三公子三两下便吃完,回房打盹去了。他前脚刚出了门,楚潭清后脚便问陶倾颜,“你方才吃饭前,说前几日汐汐不怎么开心,是为何啊?”
陶倾颜掩嘴笑了起来,“表哥,你紧张什么。我怎么知道,你得回家亲自问她啊。”
“少卖关子,快说。”楚潭清催促她。
陶倾颜托腮,回忆起来,“她为什么不开心,我还真不知道。可若是有什么反常,我倒觉得,她来这儿的第一晚,跑来找我要了本黄历,还看了一夜,挺奇怪的。”
楚潭清也疑惑不解,“看黄历?”
“对,我哥说,她是从我老姨那找了个什么八字五行的残本,然后又开始研究黄历。这看黄历,能研究什么八字五行,也是奇怪。”她继续小口抿着茶。
看八字?楚潭清心中一愣,忽然想到了自己在益州庙中,找那方丈合了他和汐汐的八字。莫非汐汐也有什么事情想算?
她想到今日汐汐那娇气的样子,大概是当时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她心中不安,下回她想算,带她去趟益州便可。
楚潭清打马回到了府中,这次一路伴随着慢慢的马蹄声,还哼起了小曲。
他把马交给了林兴,直奔府中牢房。
黄骋虽一直被关在牢中,每日吃喝却不缺他的,气色到是好了不少,见到楚潭清,便讪讪地笑着行礼。
楚潭清则直奔主题,问他可知朱副将与岛上一孕妇的事。
谁知那黄骋听罢,眸光微颤,上前一步,道,“是她吗?宁郡王,您找到她了?”
“她是什么人?”楚潭清没想到进展的如此顺利,焦急地问着。
黄骋望着这半地下的铁窗,长叹了口气,“是玄机所一位大哥的妻子。那位大哥姓胡,他妻子是刘氏。”
“她是何时,又是为何来岛上?”
黄骋答道,“她本与所有玄机所的家眷同住一处。这次来望州岛执行任务,本是十分机密的,是临行前,朱副将问了我们,是否先前有人来过或了解望州岛。”他的眼神添了几分怅惘,“我们来之前,谁也没想到,这望州岛的任务竟是来送死。朱副将甚至还透露,若是接管了望州岛,以后有可能常驻这里。胡大哥便自告奋勇,说是自己的妻子是益州人士,早年与家人失散,等到回村子里找时,村里的人告诉她,他母亲已去世,妹妹随同村的另一女子去了望州岛,这女子来望州岛,多半是在秦楼的。胡大哥问朱,可否带上妻子,那小姨子是她唯一的亲人,他妻子做梦都想找到她。”
楚潭清静静听着,本以为那女子有可能是伪装成孕妇的细作,没曾想背后竟是个凄惨的故事。
“朱副将看那刘氏身怀六甲,估计出来了也跑不了,就以若是找到小姨子,就让她为我们的任务做内应为条件,答应了。”
“于是她一登岛,就来清吟馆找人?”楚潭清问道。
黄骋摇了摇头,“她一登岛,就被朱副将安排了单独的住处,至于住到哪,我们也不知道。”他的声音忽然有些伤感,“然后直到胡大哥那日死在了山上,他夫妻二人,都再也没见过。胡大哥与刘氏伉俪情深,他已近而立之年,这是他第一个孩子,却还未来得及,看过一眼。”
说罢,他靠在墙角,沉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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