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姨出嫁车不前
老姨要出嫁了。她的婆家就在盼亲河下游的一个村庄。
石根见过老姨的男人。那一天,老姨的那个男人来时,给了石根一大把巧克力糖。可石根不大喜欢他,并不是他不好,而是他不喜欢老姨出嫁。老姨就要给人家当媳妇了,跟人家过日子,给人家生宝宝了。她还能够总回来吗?想到这些,石根心理怅然若失,可他怎麽管得了呢?!
老姨结婚那天,男方开着五辆摩托车来接老姨。摩托车上还绑着录音机,放着唢呐奏出的曲调,滴滴答答,哩哩啦啦,热闹非凡。一阵噼哩啪啦的鞭炮过后,老姨穿红戴花坐上了摩托车。
见老姨坐上了车,石根的姥姥直抹眼泪,石根的姥爷也含着泪花。石根被姥姥牵着手,眼看着摩托车离去。他感觉老姨像是被人抢走了似的,似乎再也不会回来了。老姨最疼他,他不能失去老姨呀!石根想着想着,前边接亲的摩托车队突然停下了。
接亲的摩托车突然一下子都熄火了,骑车的人赶紧下车忙活,可怎麽也发动不着车子。他们好生奇怪,油箱里还有不少的油,平时车子也没有问题,怎麽就发动不起来了呢?而且是五辆摩托车同时熄火。录音机也不响了,唢呐声听不见了。有个小伙子正在极力鼓捣录音机,可不管怎麽鼓捣,那录音机就是不响。最后,那个小伙子两手一摊,叹了口气,直道“怪”。
老姨知道是石根舍不得她走。于是,她折转回来,抱着石根,含着眼泪说:“老姨还会回来呢!过些日子就来接你,跟老姨去住……”
石根扑在老姨怀里哭了。在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出外打工了,几年来他一直跟着老姨,老姨疼他,爱他,带着他睡觉,给他讲故事……他实在舍不得让老姨走,可他真的没有办法不让老姨走呀!摩托车又发动起来了,录音机又响起来了。老姨又坐上了摩托车,在摩托车的砰砰声和热闹的唢呐声中扬尘而去。石根泪珠一串串地掉落下来。
○欺负人的小胡子飘出了窗外
这是县城的汽车车站。几间破旧的房子围成了一个停车场,几辆油漆斑驳的汽车零零落落地停在了院子里。靠墙边的一辆大轿车里,一个长头发、穿花格衬衫的司机一边吹着口哨,一边按着喇叭,——他力图让喇叭声和上自己的口哨声。大轿车里坐满了乘客,有几个晚来的就坐在了马扎上。车内靠前排的马扎上坐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学生,他就是杨石根。自从老姨出嫁以后,石根思念亲人的心情越来越强烈。他决定只身去找爸爸妈妈。
一天晚上,石根偷偷写了这样两张纸条:“姥姥、姥爷:我要去找爸爸妈妈,我想他们。找不到他们,我决不回来。别把这事告诉老姨,你们也别去找我。杨石根年月日”
“沈老师:我暂时不上学了,书包存在您这里,将来我回来再取。杨石根年月日”
他把写给姥姥、姥爷的纸条压在了炕席角儿的下面。因为那是姥姥经常放剪刀的地方。他想,姥姥用剪刀的时候,一定会看到。但当姥姥看到纸条的时候,他就会走远了。他把写给沈老师的纸条放进了书包。
第二天,石根照例背着书包上学。不过,这次他带着老姨出嫁时给他的几十元钱出的门儿。到了学校门口,他谎称肚子疼,要上厕所,就托一个女同学把书包带到教室。看着那个女同学进了教室,石根飞快地向村外跑去。
老牛拉着破车嘎吱嘎吱地向县城走。赶车的爷爷听石根说要去找爸爸妈妈,就没有多问,带着石根去了县城。到了县城已是中午时分了,石根一打听,去省城的汽车一天只有两趟,都已经发出了。他决定在车站候车室里将就一夜,等第二天再走。夜晚,县城里的人们都睡着了,汽车车站也不像白天那样喧闹了。空荡荡、黑乎乎的车站里,只有几个乘客。石根躺在车站的长椅上,感到了丝丝恐惧。但他想,只要能够找到爸爸妈妈,什麽都不怕。就这样,他睡着了。
“起来,起来,给我干活儿去,你们这些猪!”,啪!鞭子抽了下来。啊!这挨打的不是爸爸吗?啊!啊!那躺在地上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女人不是妈妈吗?!
“爸爸——”
“妈妈——”
那个拿着鞭子的人把他们押走了。
“爸爸——爸爸——”
“妈妈——妈妈——”
石根奋力向他们追去,忽然,扑通一声,他掉进了大沟里。他拼命地爬呀爬呀,怎麽也爬不上来。他又喊又叫,猛一挣扎,醒了,原来是个梦。石根从椅子上掉到了地上。“爸爸妈妈还在受罪,坏人还在欺负他们。爸爸妈妈你们可要挺住呀!你们的儿子杨石根就要去救你们了。你们的儿子已经长大了,长高了,一定能把坏人打败,救你们出来。”
石根这样想着,忽然觉得裤子口袋动了一下,哇!不好!口袋里面有钱。他急忙用手去捂,又蹭地坐了起来。他看见一个留小胡子的人蹲在他面前。
“你干啥……干啥……动我的口袋?”
“有钱没有?!把钱拿出来,不然,我就揍你!”那个“小胡子”说。
“叔叔,我这点儿钱还有大用处呢!我去找爸爸妈妈,求你放过我吧!”石根哀求地说。
“不行,把钱拿出来!”“小胡子”眼睛瞪了起来。
石根想:这个家伙肯定不是好人,是坏蛋!跟打我爸爸妈妈的坏蛋一样坏。于是,他决定教训教训“小胡子”。
“快点!快点!把钱拿出来,不然,大爷就叫你吃这个——”“小胡子”一晃拳头。
石根眼睛瞪着他,用手一指,那“小胡子”忽然横着飘了起来,忽悠忽悠地在候车室里转了一圈后,飘出了窗外,之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疼得他啊啊直叫唤。
○给老大娘找座位
石根没有买到有座位的车票,他只好坐在马扎上。坐下后,他忽然发现车子最后一排坐着一个“小胡子”,啊!这个坏蛋又上这里偷钱来了。
长头发司机把汽车发动了起来。这时,石根看到车窗外有个大娘在向这边急急忙忙走来,想是来赶这辆车的。长头发司机视而不见,“哐当”一声关上了车门。那老大娘气喘吁吁地赶到车门跟前,“啪啪”地拍车门,嘴里叫着“开门”。
“长头发”开动了汽车,老大娘被甩在了后面。
石根想那大娘也是赶着去省城的,如果坐不上车就耽误了事。想到这儿,他站起来对司机说:“叔叔,等等,有位大娘还没上来呢!”
“到点了,到点了,谁让她来晚了?!”“长头发”没耐心地说。
“可是现在不晚呀!求求你,叔叔,等等那位大娘吧!”
“不晚?都晚了五分钟了,——又不是你奶奶,你个小屁孩儿操的什麽闲心?”“长头发”不咸不淡地说。
石根听他这样说,很生气,于是就施展起威力来。汽车熄火了,停了下来。那老大娘赶到车前,车门自动开了。“长头发”直嚷嚷“奇怪”“奇怪”,然后就上上下下一阵忙活鼓捣,又把车子发动了起来,开动了汽车。
那位老大娘上车后,没有座位,只能站着。石根想给她让座位,可又想老大娘坐在马扎上容易摔倒,还是坐在椅子上舒服、安全。于是,他对身边一个戴眼镜的青年人说:“叔叔,请你给大娘让座位好吗?”
那个“眼镜”不屑地说:“我……我腿疼,到省城要三个小时,我怎麽受得了。她也是的,要赶车为什麽不早来买车票。这样的年纪还出门干嘛!”
车里的人听了都默不作声。虽然觉得这个小伙子有点不讲情面,可又觉得他说的有点道理,毕竟人家是买了车票的。于是就都扭头向着窗外,默不作声。
石根也没有说什麽,只是用眼睛看着他。不一会儿,那个“眼镜”自己站了起来,——他几乎是“窜”了起来,还啊啊地直叫唤,两手还浑身上下乱掏乱抓。他的身上爬满了虱子。他掏呀掏呀,抓呀抓呀,急得满头都是汗。他抓到虱子就放到嘴里咬,咯嘣咯嘣,就象吃脆豆一样。
趁“眼镜”站起来的当口,石根让大娘坐在“眼镜”的座位上。
那个“眼镜”还在掏呀抓呀,捏呀咬呀,忙得不亦乐乎。
石根心中暗笑,他忽然想起那个“小胡子”。“小胡子”一上车,就贼眉贼眼乱扫射。由于昨晚候车室里黑黑的,他并没有看到石根的真面孔。今天一上车,他没有注意石根,——他的一双贼眼始终是瞄着女人的书包呢!
“谁偷了我的钱包!唉!我的钱包不见了,刚才还在呢!”坐在后面的一个妇女嚷嚷道:“我钱包里还有药片呢!”她瞅了一眼“小胡子”,看样子也怀疑上了他。
“你这个小偷,快把钱包还给阿姨!”石根知道是“小胡子”偷的钱包,就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
“我……我怎麽会偷她的钱包?——谁看见了?”“小胡子”装出一脸的冤枉状,“你这个小孩子,怎麽冤枉叔叔呀!”
“呸!你还配当我的叔叔,你知道我是谁?”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好啊!你不拿出来。”石根用眼睛瞪他,用手指对着他绕圈圈。不一会儿,一根皮裤腰带飘了出来,——是那个“小胡子”的裤腰带。那皮裤腰带像个小蛇一样在汽车内飞来飞去。“小胡子”急忙站起来抓,裤子哗啦掉了下来,他又赶紧提裤子坐下。刚坐下,他的上衣又飞了起来,在车内飞了一圈,团成了一个团儿,飞出了车窗外,骨碌碌地掉到了马路上。
“小胡子”啊啊地乱叫,“我的衣服!我的衣服!”
这时,从“小胡子”贴身的背心里面飞出了一个棕色钱包。那钱包在车内转了一圈,掉在了石根的怀里。
石根举着钱包,对那妇女说:“阿姨!是这个钱包吗?看看少了东西吗?”
“是!是!就是这个,就是这个。”那妇女感激地接过钱包。
“小偷,滚下车去!——把小偷赶下车去!”车内的人们闹嚷着。
“小胡子”被赶下了车。他提着裤子去抓自己的那件上衣,样子很狼狈,人们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小胡子”被赶下了车,甩在了汽车后面。
车厢里的人们无不用敬慕的眼光看着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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