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荣绷着脸看上去严肃吓人,同在一起共事的都怕他黑脸,可笑起来时便显得极为好相处的厚道人。
他坦然地看着苏长越,道:“我是苏家人,与苏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怎么会做有损苏家利益的事?更何况我明白偏关这地方对王爷有用处……苏家对王爷也有用处,这些事情大哥都比我清楚……如果清清背后没有苏家支持,在京城的路会艰难百倍,为了清清我也不会胡来。”
中间一段话苏长荣刻意压低声音,直到说到最后一句‘为了清清我也不会胡来’才重新回归正常音调。“苏家皆在兄长手里,我还是唯兄长命令是从。”
“那等老二回来,咱们就把家分了,该给你的一份都不会少。”
苏老夫人彻底坐不住,她瞪着眼睛望着自己的三儿子,“这个家不能分。”
当初闹出清清嫁给霍慎的那事,苏长荣提出索性分家,也是苏老夫人出面阻拦,那回苏长荣没能继续坚持,如今他是铁了心思要跟苏家划分开来,不管苏老夫人怎么反对。
他圆眸望向苏长越,自家兄长穿的是一身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比起自己身上这身已经有些脏了的土色衣裳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他直接开口说道:“家里的东西我全部不要,先去每房都分了田地和铺子,这些我也如数奉还,那些留在老宅就当作我给老夫人养老尽孝。”这回谁也阻止不了他分家。
于是乎,温氏见到忽然早归家的苏长荣,他第一件事就是猛地把自己抱在怀里,说的第一句句话就是,“家分了。”
温氏撇了眼旁边的苏清清与霍慎,老脸霎时就红了,抬手拧了拧苏长荣腰间软肉,示意他看向自己侧前方,大白天的抱什么抱,屋里还有人在呢!
苏长荣猝不及防一疼,抬头撞上苏清清捂嘴偷笑地看着他们,而她身后恰然站着挺拔如山的霍慎,他故作镇定地咳嗽了声,作势就要弯腰给霍慎请安。
“岳父大人不必多礼,二位先聊,我与清清有几句话要交代。”说着,霍慎牵起苏清清的迈腿手往外走。
在此刻两个男人似乎心照不宣,偏生都面上无比镇定自若。
苏清清还想继续看自家爹爹跟阿娘撒娇,结果就这么被霍慎牵着走了,她好奇转头试图再看几眼,霍慎察觉到后按捏着她的手掌心,“专心走路,别看了。”
“我还从来没见过我爹撒娇。”苏清清无比兴奋地说着,就像是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霍慎淡淡垂眼望向她扑闪扑闪的眼睛,纵使不怎么想接话头的人,有些清冷的嗓音还是自薄唇而出,道:“这些怎么可能让你瞧见。”
苏清清嘴角瘪了瘪,而后学着苏长荣皱眉,委屈的小表情跟苏长荣如出一辙,就连唇角的弧度都差不多,低声喃喃:“家分了。”做完之后,她抬眼望向霍慎,满眼期待地问道:“是这样做的吗?”
她没见过的东西她总是抱着热情,有着小孩子才有的探究精神。
霍慎看着她在那儿演戏,初看苏清清是端淑贤良、稳重自持,不说话时能端起几分,可相处之后就会发现她性子略娇,但是从来不会被人几次娇惯便翘上天。
霍慎眼底滑过笑意,看她能演到几时,她现在好似还没意识到这三字的含义。
苏清清没见到霍慎再应答自己,视线止不住地往他身上飘,忽然瞬间她脑子清醒过来,清杏眸渐渐圆睁。
她震惊地望向霍慎,后知后觉地开口:“家分了?我分家!”
霍慎地眉头挑了挑,“你才清楚?”
“我得去问问我爹怎么回事!”
“现在去问做甚,有你阿娘在呢。”霍慎一把将苏清清拦住,他干净修长的指节握住苏清清手臂,将人望自己怀里拉,微凉的薄唇贴在她耳际:“与其想着问你爹分家的事,倒不如想想今儿你把我请来撑腰,该怎么报答我?嗯?”
最后那一声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些许轻佻与蛊惑,一股莫名的惑人滋味在心头弥漫。
苏清清小心地抬眸瞅了眼霍慎,目光不小心地从他唇间落在他下颌往下的位置,蓝色镶边的衣襟下露出些内搭白衬领口贴在脖颈,恰到好处的透出白皙肌肤,她是清晰可见他说话时滚动的喉结。
如葱般指尖缠上银丝暗纹团腰带,等苏清清回过神时,她已经将霍慎往自己跟前带。
“你这是要做什么。”
“二爷觉得是什么就是什么。”
以往苏清清是不敢在他面前这么大胆的,霍慎地长眉微挑,劲腰半弯盯着苏清清,沉声静气地问道:“你是搭错了哪根筋?”
大概是看着我爹竟然会跟我娘撒娇?
苏清清也不太确定。
其实自己与霍慎婚后的亲密不多,大多禁锢在床笫间,霍慎还曾几次有意无意暗示她,暂时不愿想女儿情长的事,苏清清听懂之后便尽心尽力只管做好自己贤妻的本分。他恢复爵位后倒是多了起来,苏清清将其归结于他心头巨石拿开,但是她乐意跟这样的霍慎相处。
“不好吗?”她脑袋一偏,睁着圆润润的眼眸反问霍慎。
女人原就生得端丽风韵,此刻嫣然巧笑时一对眼眸就像是带着钩子似的。霍慎的掌心微微泛痒,但他还是抬手将苏清清转了个方向,“好,好得很。”
可听着你的语气,我怎么觉得不好?
苏长荣眼下也不怎么好。
在老宅的时候他强装作不在意,实际上苏老夫人的话还是如同根刺般深深扎在心头,他紧紧攥在温氏的手,问道:“当年你生清清的时候难产,甚至因此而丧命,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多年疼爱清清的?”当时他甚至差点儿就脱口而出质问苏老夫人,但是他硬生生忍住,不爱他的人始终都不爱他,他应该庆幸温氏经历了生产的九死一生,能够放下芥蒂爱清清,一如既往的爱所有的孩子与自己。
“她是我怀的、我生的,因我才来到世上,我怎么可能不爱她?更何况如果不是我要生她,我也不会因此而难产,怪你没照顾妥当我,怪我的身子没养好就生孩子,都不能怪孩子的不是。”温氏神色自如,回答得理所应当,就好像她本就应该如此。
她不明白苏长荣怎么突然提起她难产的事,但是大概能够猜到,他是在苏老夫人那里受了不小的刺激,他自小就不得苏老夫人喜爱,连带三房所有人都被苏老夫人有意无意的忽略。
温氏转身一把抱住自家男人,她嗓音温柔而细腻地安抚慰着苏长荣,“有件事我从未跟你说过。
嗯?
“当年与我一同生产的那位夫人你可还记得?”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事。
那时候温氏跟那位夫人发动时间相差无几,但是温氏预产期还有将近一个半月,苏长荣在外头心急如焚,索性那位夫人叫自己身边的嬷嬷一块接生。
“她生下的是死婴。”
这是苏长荣不知道的,而且这么多年以来,她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过。
温氏的思绪仿佛回到那日,破庙里因为她们要生产被一分为二,里面是她痛苦的生产,外面电闪雷鸣下着瓢泼大雨,白昼昏暗如夜。
她拼着命才生下了孩子,当时她尚且清醒的时候,那位夫人身边负责接生的嬷嬷将孩子递到她面前,因为她没有听见那位夫人的声音,还特地费力抬眸看了眼那位夫人的方向,只见到那位夫人已经因为虚脱无力昏迷。
等自己被搀扶着到苏长荣身边前,她没忍住转头又看了眼那位夫人,视线落在那夫人旁边襁褓包裹的孩子身上,那孩子分明脸色乌青毫无生机,那是温氏第一次距离死婴那么近,近到那位夫人身边的嬷嬷面如死灰般,不知道怎么跟那位夫人交代。
温氏眼角落了泪,心有余悸地说着“我只能想到我差点儿就要失去她了,我怎么还能不疼她?可是我知道并非所有父母都爱子女,‘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话在我眼里就是放屁。”
她不说半句苏老夫人的不是,她只说这天下人形形色色,哪里因为一句话就能粉饰太平,将所有的不好遮掩。
“生而为人非我们所愿,我们只能叫自己尽可能活得如意些,那些不开心的东西能抛弃便赶紧抛弃。”
温氏只能这么宽慰苏长荣,更多的是无声安静地陪在他身边,静静等他先将情绪舒缓,很多时候重要的是得自己从困局中走出,旁人劝再多也抵不过自己看透。
苏长荣紧紧抱住温氏,“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其实我理解苏老夫人的想法,你生清清时我宁可不要孩子,也只想你能平安活着,我这样又何尝不是自私?只不过苏老夫人是希望她自己活着且活得更好。”凡事皆不能逆人性而为,所以他往后真的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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