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衣少女干笑了两声,转着滴溜溜的大眼,撇了撇嘴,有些委屈地小声探问:“那新娘子你准备如何对我?”
“以命还命。”这声音轻轻淡淡,说着生死杀戮却又听着别有一番韵味。
“呃……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道理确实没有错,可是吧……”少女咬着下唇将周遭环顾了一圈,这层层看客的嘴脸直让她重重一声叹息:“我如果说庄家父子不是我杀的,在座的应该也没人会信哈?”说话间她将身子稍一倾斜,抻着脑袋,盈盈闪闪的目光落去了摩勒身上。
摩勒感觉到了,下意识也瞧了过来,正迎上了她白皙粉嫩的小脸儿,那上面逗着调皮又耍赖的笑。二人目光对接之际,黄衣少女立即又多凹出了一份撒娇:“小哥哥,你也不信我吗?”
摩勒羞怯难当,赶忙把头扭了过去。但稍一停顿之后,他还是下定决定地走上前来,对着南宫瑶华拱手说道:“庄友新心术不正,薄情寡义,根本不配师姐您为他出手。况且咱们也确实没有看清……”
话正说着,黄衣少女非是蹦跳了过来,使得摩勒的目光不禁就撞上这故意冲他而来的甜甜笑容,如此不但扰乱了他说话的思绪,更使得他的心下也恍断了一拍。
“摩勒!”天问雨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双手负于身后,端着架子,昂首睥睨道:“退回去!”
“退回去,退回去,退回去!”黄衣少女不乐意了,跺着脚冲天问雨撵了两步。身为主要矛盾,已是泥菩萨过江,她却更急于做起了摩勒的出头人,指着天问雨怒而质问:“我说你这个人难道只会说‘摩勒,退回去’这几个字吗?一点建树性的话都不会,你是鹦鹉吗?”
天问雨有生以来真就是第一次被这样直白的怼,一口气堵在了胸腔里,半晌都没提上话来。
黄衣少女却还在不依不饶地继续数落:“而且人这小哥哥正要说到关键处,你就觍着个脸来胡乱插些没营养的废话,基本的礼貌都不懂,还大侠呢,真丢脸!”
天问雨被气得向前大踏了一步,少女立马插刀:“看,还易怒,脾气差,没度量。别人一指出缺点,就急了,就要恼羞成怒!你这个人没有啥进步空间了,哼!”
说完还得紧跟上了一个白眼,她才又扭过头来,重新换回了天真烂漫的笑容冲着摩勒说道:“小哥哥,你继续说吧。”
摩勒哪里还能说什么,只得低着头退回了原处。
黄衣少女的眼神立马幽怨了下来,小嘴儿也噘上了,狠一扭头来再次迁怒于天问雨道:“看吧,都赖你,真讨厌!”
天问雨到底是灵宝玄门的大师兄,咬断了压根也得把风范劲儿稳住。他强压了怒气没吭声,黄衣少女“嘿嘿”干笑了两声,小脚已经偷摸摸地直往后挪:“既然大家都没话说了,我也就告辞啦……”
话一落,她急速转身想就此逃遁,不想却见身旁青光闪过,长剑于南宫瑶华的手中已是倏然刺出,直接挑过了少女的左肩。
少女“啊”的一声惊呼,痛得是花容失色。单薄的肩膀上缓缓沁开了红晕,她赶忙捂住伤口,亮晶晶的泪珠已经挂在了脸颊上:“新娘子,你好狠的心呐。”
“师姐!”摩勒再次迈步出声:“事情还没弄清楚……”
“所以我这一剑并没有直接挑中她的咽喉。”南宫瑶华收了剑,依旧隐在红盖头下的薄唇轻轻下着命令:“把她带下去好好看守,晚些时候再由我来细细审问。”
“是!”两名灵宝玄门的弟子拥了上来,各自架起了少女的一条胳膊。
少女立马又“咿咿呀呀啊啊”地乱叫了起来:“疼疼疼啊,我伤的就是胳膊,你们还就逮着胳膊拽,这不非要把我给拽坏了吗?”
人这俩弟子才不理她,押着她往堂下去。路过摩勒身边,她赶忙腾出力气强硬地止住了脚步,扭着头委屈地说:“小哥哥,你可得给我请个好点的跌打大夫来哈,我真的被拽疼了。”
摩勒扫了一眼她的肩膀,从怀里掏出了一小瓶金疮药,悄悄地塞给了押解她的同门。同门不悦地斜看了他一眼,他只得略带尴尬地小声解释:“晚些时候师姐还要审她。”
如此这俩师弟也不便再说什么,毕竟在场诸多外人,以免被人瞧去了笑话。少女瞧见了金疮药也愿意松了脚力,他们正要将其继续往下面拽,结果人群里又冒出了一人来。
“等一等!”
这声音就熟了,正是最开始就质疑南宫瑶华容貌的那个年轻公子声。
人们立即随声溯源,但见一位坐在角落里的白衣人,翩然起身,缓缓回头。
二十五六岁的样子,个子很高,颇有玉树临风的感觉。眉眼清秀,貌若好女,标准的勾人长相,这就难怪他会敢于对美人的相貌发起质问。一把折扇轻摇在胸前,很似书本里刻画来的倜傥风流。
他慢步上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一对眸光总是起起伏伏后又频频地落在了黄衣少女的身上。只是这少女却很不给面子,怪眼瞧着他,眉头皱着,一脸嫌弃地说:“我说你摇着把扇子走一步停三步的,十来尺的路你是奔着一个时辰在走吗?要不要这么做作?会不会太浮夸?”
“有吗?”白衣人一愣一笑,但也马上快了步子。
到了堂中,不等询问,他折扇一合,冲着南宫瑶华拱手报上了名头:“在下居不易,有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想要请问南宫女侠。”
居不易?武林大财主呐。谁都知道他有个特别的癖好,就是酷爱买房置地。天南地北,山川大河,有人的地方就总有那么一块地皮得随他的姓。
众人不禁好奇,这样的一个人物在这个时候会冒出一个怎样的问题,不禁就纷纷竖起了耳朵,屏息细听。
天问雨也是十分讲究,立马跟步上前,替不便行礼的南宫瑶华还了一礼道:“不知居公子有什么话,但请直说无妨。”
居不易瞅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透着一丝丝不好意思的神情,轻轻地敲着折扇,像是在努力美化言语。
只是一旁的黄衣少女不耐烦了,皱着眉头嚷道:“喂,你有话能不能快说啊。他们正押着我的胳膊在这儿等你的后话呢,我很疼的,你知道吗?”
居不易又一愣,忙冲她瞟去了一个抱歉的眼神,再一声轻咳,扭过头来对着南宫瑶华说:“我瞅着这场婚礼怕是难以再进行下去了,所以不知咱们大伙儿带来的贺礼能不能就此再抬回去啊?”
鸦雀无声,大堂上一时间是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个问题震慑住了。
到底还是黄衣少女咯咯的笑声打破了沉静:“嘿,瞧你长得挺富贵,穿得也人模狗样,日子倒过得……挺抠搜哈。”
居不易马上回驳:“天生的长相,是祖祖辈辈的积累;后天的财富,更是个人的勤奋努力。都不容易,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况且我这个问题一定是大家伙儿都关心的,只是没人好意思提罢了。”
“所以你就好意思提了?”
“我刚不也在极力表现不好意思么?是你非催我赶快说。”
他这振振有词的样子委实是觉得自己太有理了,少女更是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而安静的场子里在这一刻竟像是只有他们两个活人了。
又一抹淡笑从他的嘴角边轻轻划过,居不易故意夸张地咳嗽了一声,把气质重新揣起来,绕着庄家父子的尸首踱了两步,重重地叹息道:“死得确实急了点儿,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改。咱这些贺礼上都还挂着大红双喜,放在这里是真不合适。所以大伙儿不如把东西都先抬回去,回头等到出大殡的时候,咱换成了白布再给它抬回来。大不了有多不少嘛。”
少女连连点头称赞:“精打细算,真是活该了你有钱。”
居不易忙摆了摆手,饶是不好意思地表示承让了。
天问雨听罢了冷声道:“居公子尽管放心,即便你不提,咱们也不会收这些贺礼的。”他说完环顾了堂上众人,向之一一拱手道:“今次大喜转大悲,承蒙诸位不曾见怪,灵宝玄门在此谢过了。晚些时候会安排家奴仔细盘点,将大伙儿的贺礼一一退还。”
宾客们这时候是连忙摆手推脱,几乎是异口同声道:“既已礼成,贺礼又怎有退回之理?我等断不能领。”
少女长叹了一声,摇头道:“哎呀,缺心眼真是容易扎堆。你们难道瞧不出来人家这是巴不得这场婚礼不作数嘛……怎么着,你们一个个都不肯把贺礼收回去,是想把这婚礼做死了,好让新娘子给这薄情的庄郎空守一辈子吗?”
人群中这才传来了恍然大悟的“哦……”声。
少女瞥了眼居不易,摇头叹道:“怎么样,浮夸怪,你的慈悲还需要我这个恶人来点破,才能有好人敢领情呐。”
她说完又歪头看向了摩勒,摩勒感觉到了她的目光,赶忙偏头一躲。她不禁失落地撇了撇嘴,这会子像是又不怕疼了,扯着胳膊挺身又朝他贴近了一分,轻声道:“小哥哥,你的心里也该感谢我才是。不为别的,只为你的心上人没有落到薄情人的手里。”
摩勒一惊一怔,心奇这女子如何能知晓他的心思。
少女紧接着“嘘”了一声,精乖的眼珠儿透着水灵灵的光:“快藏好你的小心思,太明显啦。”
摩勒轻一吸气,正闻到了她身上一股清如幽兰的甜香,不禁将目光又注向了她。垂眼之际,她正在靠近,白透的肌肤小小的唇,一笑间像是一朵红梅在白雪中绽放,还是迎着他在绽放。摩勒的心下又慢了一拍,但好在眼神还是在片刻的停滞后又机警地躲闪了过去。
一旁的天问雨还是察闻到了他俩之间的小动作,惊异之下更有盛怒,倒不是还记恨于黄衣少女对他的不敬,实在是恨摩勒的不识大体。此间众目睽睽,倘若还有旁人瞧见了自家弟子与个妖女目传讯息,保不齐就会被夸大其词地传扬出去,如此就势必会有损灵宝玄门的声誉。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这妖女给我押下去!”
两个负责羁押的小师弟恍然回神,心一慌手一重,少女立马呲牙咧嘴地哀叫了两嗓子。
摩勒也意识到了自己不该与之有所亲近,忙垂下了头侧到了一边。但天问雨责备的眼神无孔不入,那是嫌弃的,鄙夷的,像是在凛冽冽地鞭笞他。
黄衣少女瞧在眼中,比摩勒先来了气,冲天问雨嚷道:“喂,你有话就说,拿眼干瞪人算怎么回事儿?”
天问雨立马又瞪向了那两个押解的师弟,想怨他们怎么手脚如此磨叽,结果又是少女率先抢言怼了过来:“你这个人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你的师弟们来此也是客,他们怎么知道要把我往哪个地方羁?好歹得找个本庄人来帮忙带个路,不然难道让他们架着我在后头游园吗?”
这话多少算是为那俩师弟解了围,两人心里识好,手里的力道不免就跟着轻了几分。少女腾出了一口气,冲着站在摩勒身后的一位年长家奴勾了个眼神,这人倒也有胆识,真就应着上到了前来。
少女笑道:“到底还是小哥哥管用,知道唤了个家奴来引路。不像个别做大师兄的,只知道凶人、吼人、瞪人。真真是屁用一点儿没有,屁事儿永争第一。”
天问雨彻底变了脸色,摩勒忙小声地对那俩师弟说:“快把她押走。”
那唤上来的家奴也是个机警人,自动列手看路,可算是把他们顺利地引了下去。
事件像是终于能够告一段落,可由于转折太迅速又类似于一种胡闹的形式结束,堂上的宾客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一个个都只能尴尬地面面相觑。
天问雨好像还在气愤中,震场子的话顾不上说,只管用眼神里夹杂的烈风直往摩勒身上刮。摩勒怎能无感知?却也只能垂下头来承受,甚至他也习惯了。
最没想到的是居不易挺会见缝插针,不知不觉中已经溜达到了南宫瑶华的身侧,浅浅地低头,轻轻地问:“我瞧这盖头也蛮厚实的,你这样一直顶着,好呼吸吗?”
南宫瑶华的肩膀微一耸动,显然是被这无礼的话恼到了。
居不易淡淡而笑,摇头叹息:“可惜我得走了,来不及见识你的倾城之貌了。”他背手转身,冲着大堂众人喊道:“已经胜利了呀,大伙儿都别愣着了,快欢呼起来!”
须臾之后,真就有人傻愣愣地带头鼓起了掌。
居不易长出了一口气,淡淡地笑了笑,回身后折扇在他手中打了个旋,一挥之下猛然展开。
南宫瑶华从盖头底下瞧着这一幕,担心他要用扇子扇起自己的盖头,当即将手中的长剑又横出了鞘。然而下一瞬,居不易已经扇着风,阔步地走出了大堂。他嘴里还在自语惋惜:“这会子不浮夸了,可惜没人来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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