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这时,院外涌来了吵吵嚷嚷的人语声。摩勒赶忙拾起了地上的牙齿,狠嘬着嘴里的血,循声望去。
锁落声清脆,门却开得异常缓慢。吱嘎嘎一条缝,慢悠悠地一颗脑袋先谨谨慎慎地探了进来,正是唐小豆。
与摩勒对视上了,他那绿豆一般大小的眼睛里跳跃的全是惊喜。“哗啦”一声,门被彻底打开,他激动地跑了过来,一把将摩勒拥入了怀抱中。
“你小子真就好了?!真他娘的管用?牛叉了啊!”
眼见其身后陆陆续续跟进来了正威镖局的一干男女老少,摩勒这才意识到是自己错怪了邬山月和小川。
“小豆……”两个字儿一个名儿,这才刚一开口,风就直往他嘴巴里灌。
意识到被打掉的是颗门牙,有碍观瞻,爱美之心,甭管因为啥,他首一个反应就是赶忙捂住了嘴。
但稍一个停顿,他又直骂自己活该。谁让事情都没搞清楚,自己就急着骂人呢?还骂的是邬山月,那个照顾过自己两次的女孩儿。如今只赔了一颗牙齿实在难辞其咎,倘若真是被拔去了舌头,他也不敢有怨尤。
唐小豆松开了怀抱,小眼珠子滚来滚去直把摩勒反复打量,那目光里满是惊叹和不可思议。
摩勒捂着嘴扭头避开,支吾地说:“这时候知道来看我了,我前头半死不活的时候也不见你来照看?还兄弟呢,扬州的山水被你游遍了吧?”
“诶诶诶,这你就冤枉我了!我如果不带着这一大家子人都避出去,你还活不了呢,更别提这会子都健硕成一头小牦牛了。”
摩勒投来了怀疑又嫌弃的眼神,唐小豆赶忙解释:“你是不知道,当日我回屋见你七窍流血地歪在床上,真以为你死了。得亏是试探了一下你的鼻息,不然连我自己个儿也得顺带着被吓死过去。”
正说着,他突突向后退了两步,叉着腰凝着眉头将摩勒从头打量到脚,啧啧感叹:“真是奇了怪了,你不知道那日你有多奇怪!有呼吸,能喘气,有脉搏,心会跳,偶尔还能说胡话,可就是怎么着都叫不醒。”
他又回上前两步,胳膊往摩勒肩膀上一搭:“你不是装的吧?”
摩勒瞟了他一眼,用眼神回答:“我可没你那么闲!”
“就是嘛,我想你也没我这么闲!”
唐小豆又开始了边比划边说:“甭管是城里还是城外甚至临县的郎中大夫都被我请了个遍,结果愣是没一个人知道你是咋地了!更有混账玩意儿还建议我,说什么凑着庄家父子的出殡器具把你给一并办了……哎呦我去,结果一问这家伙果然是医馆殡葬两头生意,再一打听,还是居不易的产业。”
摩勒苦笑着点了点头:“想到了。”
“不过!”唐小豆激动的神情更高扬了一重,胸脯一拍,大拇指一竖:“得亏你命不该绝,也是我心诚则灵,不然怎能在大街上截获了一真神?”
“真神?”
“表面上看就是一跳大神的大姐,但我就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她一定是乔装下凡的九天玄女!”
摩勒的眉头越发皱得厉害,唐小豆却越发神采飞扬。
“这位神大姐跟我说你之所以会昏迷不醒成个活死人的样子,是因为你命里的桃花劫,犯了凶神和恶煞!但也没那么可怕,只要在宅内各地都撒上黑狗血,再让众人全都躲出去,就能趋吉避凶。等到时候了我们再都回来,保准你就能痊愈了!”
摩勒满脑袋的莫名其妙,指着遍地的血红:“黑狗血?”
“呃……其实也有鸡血、鸭血、羊血和猪血!”唐小豆解释迅速:“真不是我敷衍了事,实在是一时间我上哪儿弄那么黑狗来?不过要怎么说大神就是大神,她跟我说随便去菜市场里,什么血都行,反正上天讲究的是一个‘诚’字儿,意思到了,老天爷能理解!主要还是事不宜迟,让我麻溜去做就行了!”
“这你也能信?”
“起先我也不太信,但宅子里的老人也都跟着极力劝服……我再一想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况且你都那样了,死马当活马医了呗,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了。”
摩勒斜眼瞅着他,脸跟着青一阵白一阵。
唐小豆忙摆了摆手:“那……不管过程有多离奇,事实就是证明我的决断没错啊,你康复了,还精神焕发呢!”
摩勒只觉哭笑不得了,能干出这种事儿的人还能是谁,可不就除了邬山月他真是再想不出第二人了!还跳大神?她怎么不扮成鬼差来得了!
但他还是想再确认一下。
“小豆,你见着那个跳大神的时候她是不是还戴着面具?”
“诶,你怎么知道?”唐小豆眼睛里陡然亮出了光芒,瞅摩勒的眼神跟又见了一位真神似的。
这还用问?毕竟在喜堂上唐小豆算是见过邬山月,不戴面具怎么好蒙混?
可唐小豆没往那一茬想,只问另一种怀疑:“你是不是醒来时候见着她了?”
摩勒摇了摇头:“我还知道她的双手上还铐着铁锁链,对不对?”
“对啊……”唐小豆先是一整个呆住,随即又十万分肯定:“你别诓我了,你肯定是醒来时候见着她了!”
摩勒笑了笑也没硬解释,只好奇地问道:“你没问她那铁链怎么回事儿?”
“我还真问了,她说……”
“天机不可泄露?”
“啊不不不,没那么敷衍,她非常郑重地跟我说因为她是通神的,如果不铐上锁链,她身体里的神明会跑出去,以后就没有法力了!”
“呃……呵呵呵……呵呵呵……”
“你笑什么?”
“没什么,回答的挺好。”
是谁说潜入一个地方就只能偷偷摸摸?人邬大姑娘就是能正大光明地被请进来,还能合理地要求一切人等全部规避,鸠占鹊巢了都!
“那她人呢?现在在哪儿!”
唐小豆却忽地一嘘声:“我仔细考虑了一下,咱还是不要叫人家跳大神的了,显得不够尊重!万一冒犯了神灵,再降个什么煞来了呢?所以我想好了,咱就叫她大祭司,或者奉仙者!”
“奉先?你还孟德呢!”摩勒真快无语了。
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一开始能有唐小豆的这份敬畏之心,他的那颗门牙估摸着就保住了。
不过这会子后悔也没有了意义,他一把抓过了唐小豆:“你且说她人呢!”
唐小豆刚准备起调回答,又见他一直捂着嘴,忍不住还是先发出了好奇:“诶你怎么回事儿?干嘛一直捂着嘴啊……”
“呃……”
唐小豆不但吊人胃口的能力简直要封神,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也是超神一般的精准。
摩勒的两条眉毛都快蹙成了一条:“哎呀,你就先别管这个了,你只管回答我她现在人在哪儿!”
唐小豆忙往四下瞧看,正准备发出同样的疑惑,结果一拍脑门他又顿悟了:
“哎呀,这不废话嘛!你都好了,她当然是功成身退了啊……人这种就是真正的大神,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而那种留下来讨赏前的,就一准是骗子了!”
嚯,唐小豆啊,恭喜你才是遇到了真正的骗子。
摩勒感叹之余又不由地失望。
未能再见到她,还有下一次吗?
而他的这一注神,唐小豆已经挨了过来。
“好了,该跟我说了,你干嘛总捂着嘴?”说着还上手去摸摩勒的脸:“脸又是咋回事儿?咋还红肿了?这是啥?手指印吗?”
摩勒正不知该怎么解释,唐小豆的脑回路又分叉了,神神秘秘地探过头来小声说:“被鬼手摸的吧?哎呀,一准是了!”
说完,他立马双手合十,对天对地连连拜:“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万幸得遇大神!摩勒,她是你的救世主,你的保护神,你的九天玄女呐!”
“呵呵呵……呵呵呵……”
随唐小豆怎么说吧,摩勒反正是无语了。
而唐小豆在一通地拜天又拜地后,猛地发现了地上那一摊摩勒刚呕出不久的鲜血,跟着一惊:“这黑狗血怎么还新鲜着?”
一听黑狗血,摩勒的脸一黑,心想这是骂谁呢?
结果又听唐小豆说:“奇了怪了,真是遇神了,我十几天前泼的狗血,怎么现在还新鲜着呢!长见识了,这真是个了不起的阵法吧……”
“等等!”摩勒整个人像被泼了一捧冷水,清醒地一哆嗦:“十几天前?你是说从我昏迷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几天了!”
“对啊……”唐小豆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是一睡一须臾,却不知清醒之人苦日如度年!”
“完蛋了!”摩勒急道:“豆,来不及了,我得赶紧走了!”
“你哪儿去啊?凤眠山?”
唐小豆忙挡住了他的去路:“来不及就来不及,赶不上就赶不上,反正师姐的交待你也不是第一次搞砸。回头你就实话实说,她一准能理解,保不齐都习惯了呢!”
“不行,这次我死都得去,师姐交待得异常认真!”
“那……”唐小豆嘴儿一撇:“我跟你一起去?”
他是真舍不得扬州啊,后半截的话几乎都吞了音。
“不了,我一个人会更快。”摩勒情急之中双手握住了唐小豆的肩膀,说话间血已经糊了满嘴,更有从嘴角渗了出来。
唐小豆一惊:“你怎么满嘴血啊?”
摩勒苦笑:“我的牙被人打掉了,可我都不知道打我的人是什么模样……很丢人,很废物对吧?所以小豆,如果我连按时抵达凤眠山这等小事都做不到,我真觉得要无颜苟活于世了。”
最后一句无颜,不是他在夸张,而是一种长久以来被压抑的无力感因偶然事件而爆发出来的羞耻欲。
唐小豆点了点头:“你回屋收拾衣物,我去安排马匹和干粮,半个时辰后大门口见。”
摩勒心间感激,却也没时间多做表达。
快马有现成,干粮却实在没时间准备。好在唐小豆有随时补充烧饼的习惯,便给摩勒塞了整整一个包袱。
半个时辰后,他送摩勒上了马,挥手任其消失在了视线之外。而他自己则是回头看向了正威镖局的牌匾,笑着感叹道:“我爱这扬州,可惜,扬州不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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