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地方确实潮湿泥泞,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尽量往干地上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是摆脱了身后的密林子,但面对着他们的却依旧是沼泽湿地。
“雨好像停了……”摩勒望了望天,伸手向外探了探,空气中只有些弥留的水雾,还有阳光洒在上面返照出了晶莹。
“真的停了……”可他的心里却不禁生出了怨尤来。
一场雨耽搁了他的行程,困住了他的脚步,然后挥一挥衣袖就走了,再还他一片晴天,又有何用?
邬山月也跟着抬头往天上瞄,看见了太阳透过密云洒下阳光,眨巴了下眼睛,嘿地一声笑,扯着摩勒的袖子特别开心地说:“小哥哥,这是不是就应该叫‘我与你共同走过了风雨’?哇,很浪漫的诶,有没有?”
“呃……”摩勒扭头看向她,无奈地笑了笑。
邬山月更开心了,还开始了新一轮的畅想:“如果以后每每有风雨,我们都能在一起,那即便没有大头,我们下雨也不愁!”
她说着,兴奋着,小手直接滑进了摩勒的手里,轻地握住:
“我是你的斗笠,你是我的蓑衣……所以咱们赶快成亲吧,给‘公不离婆秤不离砣’一个名分!”
摩勒愣了一下,忙把手缩了回来。本不想破坏她的好心情,但现在的架势如果再不制止,邬大姑娘都要开始盘算生几个娃娃的事情了。
“邬姑娘……”再三衡量,摩勒总算挑出了一个不至于太下人面子的说辞:“如果不抓紧想办法离开这里,未来也不用盘算了,我们根本活不了几天!”
“为什么呀?”
“你没注意沿途上都没有干净的水源吗?”
“那可能在前面啊,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邬山月显然是一点都不担心,吧嗒着嘴说:“即便没有,也肯定有办法。别人都能活,我们也没有立马就死的道理啊。”
“别人?你看到了别人?”
邬山月扬手指了指身后:“活人暂时还没瞅见,但我刚才看到了人类的粪便,还是新鲜的。”
“当真?你刚怎么没跟我说?”
“现在说很迟吗?”
邬山月皱起了眉头,噘嘴又斗鼻子:“而且屎有什么好看的?如果我走在路上,有个人非拉我停下来看地上的一泡屎,我一定会气得骂人!”
“呃……”摩勒的表情凝住了,这根本无从反驳啊。
邬山月见状以为他真生了气,糯糯地说:“那你要是真想看,我们再回头就是……”
“不必了,不必了。”话到这个份上,怎么可能回头?
“还是先找个地方帮把你胳膊接好了再说吧!”
他招呼着往前走,邬山月跟在身后,嘴里还在嘟囔:“大不了以后在路上看到屎,我都叫你一声!”
摩勒猛地驻足,慢慢回身,一字一顿地诚恳回复:“也不必了!”
“哦……”这一声可把她给委屈到了,耷拉着脑袋晃了晃,只是复一抬头时,远远地竟像是瞧到了什么……
“啊!”她慌地躲到了摩勒的身后,埋着脑袋还要往怀里钻。
摩勒只当她是故意,想撤开些,她却扯着不肯放,小手颤颤地指着前头:“巨人,有个巨人!”
摩勒忙护她入怀,锁住眉头定睛凝望了去。
远远瞧见了山脚根一块孤零零的巨石,七八丈高,除此之外便再没了其他。不过光影斜照下,确有些似人形。
“好了好了,你抬头看看,就是块石头!”
接连推了她好几次,邬山月才勉强抬起了头。细瞅了一下,好像真是块石头。她也不害怕了,直接丢下了摩勒,跐溜地跑去了前头势要再看个清楚。
摩勒看了看自己空下来的怀抱,不禁要感叹某人还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这块石头确实有所不同,七八丈的高度,通体平滑光洁几乎没有棱角,与比邻的山崖石壁相比,是独一份的突兀,很像是被人特意搬来的此处。
“小哥哥,我曾经听过一段说书,说有个猴行者法力无边,是从石头里生出来的,你说会不会就是这块石头?”
“不会!”
“哦……”
邬山月又朝四下瞅了瞅,拖着胳膊往巨石下面挨了挨,感受了一下气息,冒出头来冲着摩勒笑道:“小哥哥,我瞅着这地儿挺不错,你就在此帮我把胳膊给接了吧?”
“嗯,好!”摩勒点了点头,正要上前,脚一沉,却立在了原地。
小心思又冒了出来,生生地黏住了脚。明明不是第一次帮人接骨,但面对邬山月他却像极了一个初次看诊的小郎中,懵懂又无措。凝神,摒气,站在一旁傻兮兮地等,却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邬山月已经盘腿坐好,抬头看他:“过来啊,不是说要帮我接骨吗?”
“哦……”摩勒虽然上到了跟前,蹲在了一旁,却迟迟不见行动。直到邬山月投来疑惑的眼神,他才磕磕巴巴地问道:“伤的哪儿?”
“胳膊啊。”
“具体。”
“就是右边的膀子……”她也怪是听话,伸出左手一边探索一边描述:“从肩上这块关节开始,好像一直连到了肋骨,反正这一路顺下来感觉都不太对劲。”
她也搞不太清楚,便试着猛地抬了一下右臂。结果就听“格啦”一声响,断骨相撞,疼得她直想咆哮,硬咬住了牙才没喊出来。
假的时候她装真的,真的时候她又装起了假。明明已经疼得两眉之间都拧巴出了纹路,说话也哆嗦了,却因为担心摩勒紧张,硬勾着笑意说:“问题不大,你放心接,接坏了也不用你赔。”
不想摩勒竟紧跟来了一句:“既然问题不大,你能自己接吗?”
好在说完之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毫无人性也有悖常识,懊恼之际,才赶忙将心中真正的顾虑说了出来:“因为我给你接的话就需要……需要……需要脱掉你的衣服。”
“那就脱啊!”邬山月回得相当干脆。
“可……男女授受不亲啊!”
摩勒好像也有点理据,但在邬山月听来,这是哪门子的屁话?
“可你上次从青阴剑派手里救我的时候不都已经抱过我了吗?还碰到了我的胸,夹过我的胳肢窝,那时候也没讲究这些啊。”
摩勒哽了一下,憋了半天才说:“那次,那次不是因为救人嘛!”
“这次不一样吗?难不成这次我还变成猪了?”邬山月说着还拱起了猪鼻子。
她是在玩闹,摩勒却涨红了脸,实在接不上话来了。
这算是又矫情了吧?
摩勒懊恼着,回想起上次救她,好像只是救人,完全没考虑过男女之差。
然而到了这次,明明没隔多久,明明同一个人,但眼底间所见的是花儿的容,月儿的貌,伶伶俐俐,娇娇滴滴,这就是个女人,是个不可以摘掉性别的女人。
“是我已经开始有所不同了吗?”邬山月故意点破,摩勒果然觉得心咯噔了一下。
他总不善于伪装,心情在脸上是一目了然。邬山月瞧着,故意接着说:“不同就对了,我可不是一般的女人,而是为你预备好的媳妇儿。所以别说是脱衣服接骨头,即便是脱衣服做些别的事情,旁人也说不得什么,况且这儿还没旁人!”
“别别别!”摩勒直想找个地缝往里钻,脸红到了脖子根,三个“别”字他咬了三次舌头。
“别什么?”
“别别,别……别闹了,求你。”得,又咬了一次。
摩勒慌地自我催眠,这一定是因为缺了门牙,说话漏风,赖牙不赖心。
邬山月却笑得正开心,娇柔清脆,银铃一般。
“好吧好吧,先不提媳妇儿的事儿!”她将断了的胳膊托近摩勒眼前,瘪嘴道:“可你得承认我这条胳膊是因你而断的吧!你要是不帮我接,我自己又够不着,就只能继续这么断着了。如果你的良心过意的去,我也不介意,大不了疼着,大不了疼死。”
“呃,对不起,我不该……”摩勒也没把话说完,忙蹲近了些,托出双手比划着说:“我现在开始,你……你忍着点疼。”
“再不接好,我就真要忍不住啦。”
摩勒连连点头,探手来小心翼翼地到她的领口,轻轻触到了绳扣,咬着嘴唇,轻声请问:“我解了?”
“快解,快解!”
邬山月真是憋不住地轻笑,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摩勒的手抖得厉害,如果凝神静听怕还能听到他乱了节奏的心跳。
除掉了外衫,见得一件月牙白色的绸缎内衬,真不厚实,底下粉桃色的肚兜都透出了颜色。
苍天为证,他绝没有偷看的想法。只怨眼界太宽,偏让他瞟到了,慌忙中就想赶忙把注意力集中到她受伤的肩头。
然而,更甚。
白皙的肩膀晶莹如玉,轻一碰触,指尖的冰凉正对上了一片暖柔。只这一下,就像是有一点点的小火苗直接从手头窜进了他的心田,电光火石之间烈火燎原一般的炽热,惊得他立即缩回了手,还赶忙闭上了眼。
邬山月似笑带嗔:“喂,闭着眼能把骨头接好吗?虽说接坏了不用你赔,你也不能这么随意吧!”
摩勒只能又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却不想邬山月伸着脑袋就等在了他的眼前,迎面便迎上了她的笑颜。她的笑不带有一丝杂质,却又最能挑起对望人的非分之想。
摩勒的心砰砰乱跳,双手发颤,脱口而出:“猪,是猪!”
邬山月一愣,随即哭笑不得:“说谁猪呢?”
摩勒再无颜相对了,只得又低下了头。但就是这一低,竟还让他瞟见了更不该看到的沟壑。他慌地一吓,竟一屁股仰坐在了地上。
如此笨拙,真要问那个是猪了。
再玩闹下去,怕是接好了骨头,摩勒就要一头撞死在“石行者”上面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好好接骨,我好好当猪!”
她也是说话算数,安静地盘坐妥当,还闭上了眼睛以表绝不打扰。
摩勒这才重新蹲好,静待了一会儿来平息内心。果然,没有了某人刻意的闹腾,他还是蛮能做君子的。
伸手轻轻地探在她的断骨处,捏了捏,又摸了摸,他还不忘软语安慰:“不是脱臼,是真的断了。不过你别害怕,这个我会弄。”
他像个极其专业的大夫,无情对人,却又有情对伤。
他细细地将断骨对准,把之前就准备好的树枝固定在了手臂两侧,撕下自己的半截衣服以做绷带牢牢捆绑。因为担心树枝会戳到他的伤者,他还特意多撕了一大块衣裳缠在了树枝的两头。
“这样还会磨到吗?”
邬山月淡淡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但摩勒还是将手中的活儿反复确认,确认够牢固,确认不构成伤害。
等一切完毕再无可担心之处了,他才又帮邬山月扣回了衣扣,并认真嘱咐道:“骨头虽然对正了,但还会疼。别着急,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切记不能乱动。”
邬山月睁开了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他认真的样子真好看,细致温柔,坚定谨慎。
不管当初,不论以后,至少在这一刻,邬山月眼中的柔情……发自内心。
摩勒也抬头对上了她的眸子,她却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直接问道:“小哥哥,刚才你有动邪念吗?”
摩勒眉头一蹙:“当然没有!”
他慌地起身,更直接背了过去。
可不面对又如何,他被说中了呀。至少在接骨之前,他辩无可辨。
道行太浅,终究他都只是个毛头小子。
虽然倾心南宫瑶华多年,但那更多的是一种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因为师姐很好,所以就喜欢。但眼前的这个不一样,他是从骨子里萌生出了一种想要再进一步碰触的欲望。谨小慎微,想……却又不敢。
他不是神人也不是圣人,作为一个情窦初开又绝对健全的男子,本是无需为怦然心动而羞耻,但他却本能否认。
邬山月丧气地叹道:“看来,我又亏了!”
摩勒很奇怪这个“亏”的点在哪儿,不等问,她就已经直接说了:
“当初你受伤由我照顾的时候,我可是很清楚地起过邪念。可见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要多一些,如何不亏?”
“邬姑娘……”
摩勒不禁回过身,又听她夸张地哀叹了一声:“呐,我都已经这么亏了,小哥哥你都不可怜可怜我,扶我起来?”
“你……”摩勒想上前去扶,但傲娇又让他说:“你自己不能起来吗?”
邬山月一皱眉头:“你刚还说要我不要乱动诶!”
没了法子,摩勒只得凑了过来。将手臂轻轻环过她的腰身,触手温柔,软若无骨,明明是练武之人却又像是弱不禁风。摩勒还特意抻了一下,想让她能尽量借到力。
可邬山月装都装了,肯定要装到重头戏。脚佯作一滑,趁着摩勒下意识地护她之际,顺势摔进了他的臂弯。
四目相对,一双震惊,一双柔情。摩勒闻到了她身上的浅浅幽香,正要松开些距离,她却轻一点脚,起身,靠近,在他的脸上落了一吻。
“现在呢?有邪念了吗?”
这一问把摩勒的整颗心搅了个天翻地覆。方才的一吻,他还没反应过来;但此刻的一问,却让他彻底悸动了。
他忙把邬山月扶站稳,撤开两步:“邬姑娘,你不能这样,不该这样!”
话很坚决,但说话的唇却发着颤。
邬山月偏还装傻反问:“我只对你一个人这样,也不行?”
“我也未必是好人!”
摩勒摇了摇头,推手拒绝:“别跟我开玩笑了,我……受不住的……”
“哦,那好吧!”邬山月应得非常干脆,真就像是结束了一个玩笑。
摩勒不禁生出了失望,原想着她或许……不,是她应该,应该还会接着一套说辞来劝服他啊。
这一失神,邬山月已经走过了他的身旁,回头招呼道:“咱们走吧,该去找出路了!”
摩勒点头,正要上前,不想邬山月快过一步又反了回来。他惊得一驻脚,邬山月正贴在了他的耳边轻声道:“我已经亲过你了,下次要换你来亲我,才能扯平。你要记得,别再让我吃亏了!”
摩勒茫然地看向她,她却又像没事儿人一样,蹦跳着先走了出去。
凝望背影,婀娜,洒脱,飘逸,摩勒忽怕握不住,便想着赶忙跟了上去。却在起脚之时余光瞟向了“石行者”,鬼使神差地又站住了脚。
“邬姑娘!”他喊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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