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山月直往林子里钻,脚步轻快又轻盈,能瞧出一副好心情。可惜没了那怪声引路,即便林子不大,迷了方向转起了圈圈,短途也能走成天涯。
曲曲折折绕了又绕,她很快发现这座林子竟非完全的天然所成。
站在原地,眼瞧四面八方,所见是每每相似,处处相同,连树木的高矮粗细都几乎一样。如果这都敢说不是出自于人为的刻意,那造物者岂不是太缺乏了想象力?
邬山月细细一盘算,再走了两步稍加试验,果然是伏羲六十四卦方位,这是卯足了劲要把人困死在这里啊。
不过到了邬山月的眼中,这样反而成了恰到时机的仙人指路。因为她刚巧就识得这种布局,既然知道生路死路,自然就不怕找不到出路。
确定了如此,她先扫了眼四周,又捡起树枝在地上一通的勾勾画画计算好,再起身便如同把地图吞进了肚子里,嘴里念叨着:“坎走一,震为三,再离五,坤见七,兑有……”数着步子,几乎是埋着头在疾步而行。
该拐的拐,该绕的绕,七七八八走了好几个弯后,她猛而停下了步子。再抬头,一棵大槐树挡住了前路。
“按理说这里该另辟有新路才对……”
她围着大槐树绕了两圈,见没什么特别,便飞身而起,跃上了树杈。
拨开一层层的枝繁叶茂,触手时发现这郁葱葱的叶子竟然都是从其它的树上嫁接过来的。再敲了敲树干,内里竟然已经空了。
呵,为了让这棵死树看起来像是活的,不知是拔秃了其余多少树啊。
不过这一番寻找,真就让她在繁叶之下发现了一个很大的树洞,从宽度上衡量,同时挤开两个并排的人都绰绰有余。
这里应该就是出路了……
可既然想要隐藏,口子就应该越小越好,用得着挖出这么大一树洞吗?
她心中思奇,倾身向洞里头瞧了又瞧,可惜黑压压的,什么也看不见。
“这该不会是个陷阱吧……”
虽然谈不上是打起了退堂鼓,但很难不犹豫和怀疑。
可转瞬,她想起了摩勒,想起了他被骨刺穿心的一幕,不禁地心抖了一抖。
罢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越是玩把戏,越是要瞧瞧这五尸雪蛤是个什么模样。
她取下了腰间的骨鞭,甩手将一端绕在了树枝上,握紧了另一端再双足一蹬,顺着洞口就滑了下去。
本想着也就是滑到树底的距离,可等到骨鞭伸缩到了极限,已是足有几丈的长度了,却仍旧不迟迟不见着地。
“我真是蠢了,刚才就应该直接一鞭子把这棵劈开!不求能瞧出点什么,至少也能少爬了这几丈啊。”
她为这不该有的愚钝而啧啧撇嘴,准备顺着骨鞭再爬上去,突然两下“吱吱”声从上方传来,一个黑东西直接朝她的脸上扑了过来。
护脸是本能,更是美人的基本常识。邬山月先是一手抓骨鞭,另一只手抬臂遮挡,却不想那个黑东西毛茸茸,纤瘦瘦,吱吱呀呀乱抓乱挠,俨然是只猴子,如此一只手根本抵抗不得……
她手间一松,心里暗叫一声“不妙”,竟是与一只猴子同时堕了下去。
既然抓不了骨鞭了,那腾出来的两只手正是可以将这只害她性命的死猴子牢牢抓紧,甚至还裹到了怀里,生怕其被擦碰到。
这跟所谓的爱护动物毫无关系,甚至她此刻所想的都不是生和死,而是这所谓“猴子”只不过是自己在黑暗中触手感知上的猜测,万一正是五尸雪蛤的本尊,如此“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战利品,她哪里肯让其再轻易溜走?
周遭漆黑一片,虽然垂直的坠落之后很快就迎来了一个缓冲,下行的速度也减缓了不少,至少可以保证她已经不会被摔死了,但实然的没有想到,隐藏在这棵树的表皮之下竟然是如此深长的一条甬道。
呼通一声,她终于从甬道口滑冲了出去。
由于之前已经有了减速,她冲落的并不算沉重,甚至一屁股摔落在地还感觉软绵绵。再用胳膊肘一抵,感觉黏黏的,潮乎乎。
周遭皆不见光,黑洞洞中,她尝试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动也不能动,整个身体被黏住了,更在一点点往下陷。
不好,这怕是落入沼泽里了。
邬山月本能地想要挣脱,慌地想往上爬。可她身旁全是泥泞和深陷,根本没有东西让她支撑借力,而她越是动,身体就沉陷得越快。
虽然在摸索中她也找到了跟着掉下来的骨鞭,可漆黑之下她不知道能往哪里甩,尝试了几次都没能让骨鞭挂住任何东西。
甚至这一通的搅动,埋在身旁泥泞里的腥臭味还被她翻了出来,直呛得人无法呼吸。如此还真难说她到底是先沉下去闷死淹死,还是先被这呕人的气味熏死。
可即便这样了,她都始终死死地抓稳了那只猴子。腾不出手,她就用咯吱窝,反正紧紧夹着不放。还是那一句,她不能让这可能是五尸雪蛤的东西溜走。
而这个毛茸茸的可怜小家伙也有求生欲,也想挣脱,不住的张牙舞爪,“吱吱”乱叫。
奈何邬山月打定了主意不松手,摆明了是誓死也得有个垫背的。小可怜儿的叫声越发凄惨了,混在污浊的空气里听得让人毛骨悚然。
“放开它!”一个清脆的女声于前方不远处传来,尽是勒令的语气。
邬山月心头大喜,竟真有人在监视她的一举一动。还不待她回应,那女声又心急火燎地喊道:“我让你快把巧巧放回来!”
“巧巧?谁是巧巧?”邬山月于生死攸关之际竟还能问出一声心平气和。
那女声显然更是关心则乱,急切切地说:“就是你怀里的猴子啊,快把它放回来!”
原来真就只是一只猴子……
邬山月失望之余却也知道这根救命稻草可以抛出去了,她高声地喊道:“你拉我上去,我自然会放了它。如若不然,我保证它会死在我的前面!”
为表这话里的真实性,她两手使劲一掐,猴子“咯吱”一声惨叫得厉害。
“你别伤害它呀!”随着这声急切,前方跟着亮起了一支火把。
火光昏黄,依稀能看出旁边照出的人脸,只是模样看不清。而且从这火把举起的高度判断,这个人应该很矮,估摸着也就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可从先前的声音判断,那该是个中年女人才对。
难道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邬山月也没功夫深究这么许多,她的腰都已经陷入了泥潭中。
“你把我拉上去,我马上放了这个什么巧巧。”说话间,她便朝着火把的方向抛去了骨鞭。
骨鞭被稳稳地接住,她轻轻拽了一拽,另一端的力道十足,绝非一个孩子所能拥有。但不管怎么说,只要能把她扯上去就行。
“快拉我上去!”邬山月再催一声,便明显感觉到了由骨鞭传递来的拉拽感。
终于算是借到了力,她也不能全无建树,手中猛而使劲,登时间就腾身而起,从沼泽中脱困了出来。
火把的方向必是能停脚的地方,就在她即将落地时,手持火把的怪人突然不知从哪个方向横向地踢出了一脚,摆明是要将邬山月再踢回泥潭。
不过邬山月心里早做了提防,借着火把之光她已经看到了这一片都能落脚,凌空一个旋身,便要先落地保命。
可就在她这个侧身偏转之际,那怪人也猛地一个转身,竟从紧贴的身后又冒出了一个人来。手拿硬杵,于邬山月料想之外,狠狠地挥甩了过来。
邬山月躲闪不及,肩膀处硬生生挨了个结实,但好在这一击也让她落在了实地上,至少没有被重新打回沼泽。
至于她怀里的猴子,趁乱挣脱了出来,一蹦、两跳、三跃,窜上了那怪人的肩膀。伶俐地接过火把,冲着邬山月呲牙咧嘴吱呀乱叫,真叫一个狐假虎威。
邬山月卧在地上抬头望去,眼前的怪人又似乎只剩下了一个,微弱的烛火下,隐约像是四肢都着在了地上,难怪瞧起来会那么矮……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矛盾重重又一时说不太清楚。
邬山月又眯了眯眼睛,想着再去看清对手的模样,火把又突然熄灭了。
周遭再次陷入了黑暗,她的眼睛就像是瞎了一样,所见除了黑色什么都没有。
而紧接着,一张大网撒了下来,把她整个人兜了起来。
她想要挣脱,却觉得大网越收越紧,很快她的身子都被迫缩成了一团。
就这样,她像个垃圾一样,被硬生生地拖走了。
“喂,拖着我干什么?快放开我,有脚我自己会走啊!”
对她这一般的怒喊,怪人没有给出丝毫回应,连拖拽的节奏都没有一点儿改变。倒是那只叫“巧巧”的猴子,吱吱呀呀地一通乱叫,像回应,更像是大仇得报的幸灾乐祸。
邬山月干脆也回嘴了一连串的“吱呀”,她还挺有心情,竟用上了这所谓的猴子语言去跟猴子吵起了架。
其实她心里也明白,此刻不取她性命,她也就八成能活下来了。既然如此,又怎能让一只猴子赢了她的口舌之快?
只可惜这场嘴仗还没来得及分出胜负,她利索的嘴皮子还在将“吱呀”继续变调,束缚她的大网却忽地松开了。
她忙着想要爬起来,忽然腰间一紧,竟是被人横着提了起来。
黑暗中,她一通乱抓乱挠,却另有至少三只手将她的抗争给硬生生地按压了下来。
究竟是几个人啊?
她也数不太清楚,就听“哐”的一声,像是铁门开启,紧跟着她就被抛了出去。又是一声“哐”,应该是铁门重新挂上了锁。
而这一抛,一没高度,二没力道,落地就注定不会有多疼。可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不疼,甚至触手一摸,紧梆梆是胸膛的肌肉,那这分明是个男人的怀抱啊……
“谁!”
“什么东西!”被砸中的男人也是惊呼出声。
两人的身体像相斥的两极,即刻弹开。
邬山月重新落地,她先是辨清了怪人和猴子已经离去,再一细琢磨,自己方才是被人指做成了“东西”吗?这她如何能乐意!
摸着黑,凭感觉,她探出手去,揪起对方的一块肉,下死了手地用力一掐……
伴随着“啊——”的一声撕心裂肺,她很悠然地说:“你才是东西呢!”
空气里静止了片刻,便听得那男人轻地一声哼笑:“你这人怪有意思的哈!黑灯瞎火,你莫名其妙,突然就扑了过来!我惊呼一句‘什么东西’属于再正常不过的反应,你这个较真才是完全没道理!”
“呵,这嘴真是够硬了哈!你方才明明已经摸到了我的美人背,还要张口骂是什么东西……如果这都叫情理之中,那我反说你才是个东西,岂不是正合你的心意才对!”
“啧啧,好一个伶牙俐齿啊!”男人先是一感叹,再稍稍一顿,又是笑道:“这会子倒是挺能说,方才怎么不知吭声?被扔进来时,你但凡说出一声人话,我又怎会有如此误会!”
“你刚才不也没出声吗?我还不照样把你当人看!说错了话,就应该躬身作揖道歉赔礼,而不是纠结别人为什么要选择以牙还牙!”
“好好好,以牙还牙属于等价交换,这个我无话可说!可你在骂我之前还掐了我一下呢,这要怎么算?”
“呵呵,犯错改错是应当,但接受惩罚也是合情合理!律法里都有惩罚机制,掐你的那一下绝对算是轻的了。”
“跟我聊律法是不是?来来来,咱们来掰扯一下,顺便也谈谈赔偿机制!”
……
就这样,两人在一片黑暗之中,在完全不知道对方是谁的情况下,你一言我一语,轮番进行起了语言进攻。
这是一场没有防守的战斗,且各自都抱有必须取胜的决心。
一条两条的律法已是不够他们说了,那就往人情世故上找依据,甚至还从诗词歌赋说到了人生哲学,歪理正理被他们挨个都说了个遍,说到后面甚至已经争辩起了人类起源应该是女娲还是伏羲,开天辟地的除了盘古是不是还有个烛龙……
而这吵架就很难免不激动,而这一激动就免不了会手舞足蹈,邬山月说到了一处激昂处,不禁地抬手一挥,正是打在了对面那人的身上。
“呀嗨,怎么还动起手来了?”
“别抹黑我!我不是故意的!”
“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总之先动手的一个准是有错的一个!”
“你休要在这里胡扯,我真想动手,你还能在这里嘚啵吗?要知道上一个在我耳边喋喋不休的人可是被我一脚踹下了房顶。”
这话一末了,对面的人明显顿住了。
邬山月等了一下,没有等来反驳……
难道是认输了?她吵赢了?
邬山月没有追问也没有追击,得饶人处且饶人,况且她也不能让对方再抓一次“较真”的把柄。
她“哼”的一声转过了身去,摸着黑,想要爬去远一点的距离,自此以后就与那敌人井水不犯河水了。
而就在她躬身往前摸索时,身后却亮起了昏昏暗暗的一点光……
“嘿,你有火折子早不拿出来?”邬山月狂声质问,猛然回头。
昏黄的光亮下,正与一双眼睛对视上了。
狼狈,但不妨碍彼此间的眼熟。
“你是那个那个那个……”名字已经到了嘴边,可邬山月硬是想不起来,只颤着手指着对方不住的“那个”。
而对手也没想起她的名字,却又数落出了她的累累罪行:“烧我银票,抢我地契,占我房子,还在我家的房顶上踹过我一脚……”
每一条罪状,他都咬牙切齿,每个字,他都像是要嚼穿后牙槽。
不过有他这条条罪状码出来,一点点提醒,一点点点拨,一个人名“蹭”地就跃上了邬山月的脑海。
她激动地猛一拍大腿,定手一指,惊喜出声:“浮夸怪!你个老财迷,你怎么在这儿?”
相比较邬山月在情绪上的快速转变,居不易似乎还沉浸在痛苦的过节上。
他翻着白眼,哼哼唧唧,阴阳怪气地说:“呦,你倒是不财迷啊,怎么也在这儿了?”
说完这话,他自己也嫌弃起了不该如此小家子气,脑筋一转,马上又道:“怎么就你一个,你的那个……啧啧,小哥哥呢?”
“小哥哥”三个字,他可是刻意学了邬山月的腔调在说。
邬山月怒地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火折子,再一撇嘴:“要你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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