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钰已经在院中跪了有一炷香的时间,期间有仆人偷偷溜出去禀告老爷,但景致在听到景河承诺保人性命后便随手打发了他们。
“河儿想罚便罚了,岂容你这个贱奴指指点点,出去掌嘴!”
景河吃完过季的果子悠悠看向屋外。
听到动静的奴仆们守在院外,一个个都在心里骂她这位嫡小姐。
看到爹爹小厨房的人都过来担心庶妹,景河意外地挑眉。
这才回府多久半个府的人都受她蛊惑,真是相当厉害。
这么些功夫,想必她表里不一的虚伪庶妹定是满心满眼都在诅咒她了。
景河这才看向浑身发抖的纤弱少女。
本就苍白的脸全是大颗大颗的冷汗,嘴唇开裂到没有完好的地方。
她像是梦魇一般,嘴唇不止地上下打颤,头也是晃来晃去,好似随时都会昏倒。
心声断断续续的,根本听不清在想些什么。
景河莫名觉得心里不舒服。
不可能,至少这庶妹她绝对不会看错。
她心情复杂地盯着景钰,那眼神凶猛得如豺狼野兽。
几个看见的仆人吓得哆嗦,以为嫡小姐要动手杀了钰姑娘泄愤。
理智告诉他们要冲上去保护柔弱无辜的钰姑娘,可双足如千斤重,一时间竟无人敢动。
神志不清的少女察觉到屋里那位冷漠刻薄的目光,勉强着抬头和人对视。
才对上视线,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无声地落至地面。
为什么,老天爷要让她活在这世上?
生下就被丢在一旁自生自灭,她甚至记不清走了多少次鬼门关。
娘从不管她是否饥饿生病,只有在欠人巨款时想到她,把她抵押出去永世为奴。
好不容易能回到爹爹的府里,她总算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怀,可因为她娘的关系,府里的夫人都不喜欢她,同龄的孩子也背地里欺负她,布料遮住看不见的地方被打得发青发紫。
只有嫡小姐没对她动过手,她本以为可以和姐姐和睦相处,谁知那天话没说清楚反而害人掉进水里差点溺死。
她能感觉出姐姐并不乐意搭理她,现在应该是恨死她了。
景钰逐渐看不清明艳动人的天之骄女,眼前发黑之际,她反而有种解脱的舒畅感。
爹爹对不起,女儿死了没法尽孝还要您接下娘留下的庞大债务。
姐姐对不起,你说得对,不管有意无意都害你差点死了……
控制不住身子的景钰往前倾倒,脸快碰到地面时突然落入一个梅花香的温暖怀抱。
她没来得及想是谁就彻底昏死过去。
景河在奴仆的惊呼声中利落地喂给怀中女孩救命的丹药。
她握住景钰那细得仿佛一掐就断的手,黑着脸传输灵气渡开丹药的药性。
然而在外人眼中,她的行为举止就像是要趁机伤害没有反抗能力的钰姑娘。
“恳请嫡小姐放过钰姑娘,她已经受到惩罚了,不能再接着跪了啊!”
在场的人都急切地替景钰求情,不惜磕破额头。
景河在确定景钰吸收了药性脱离生命危险后便站起来把人交给对方的贴身丫鬟。
“照顾好你的主子。”
“谢谢嫡小姐!谢谢嫡小姐!”
丫鬟领着人着急回去请大夫,院子内外的人也跟着走了。
月牙担心钰姑娘又不敢擅自离开,刚想对主子请假,就听到景河闷闷的声音。
“你先下去,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月牙着急去看望钰姑娘,匆忙地行了礼退下,也就没看见自家主子失魂落魄的模样。
景河第一次有失风范地坐在石阶上,愣神地凝视地面上景钰掉落的眼泪痕迹。
在看到庶妹的第一滴眼泪,她心里就乱成线团。
本来就柔弱得不行,一哭更加像兔子。
而方才对方看她的眼神悲痛欲绝,让她坚定的想法直接动摇。
第二滴眼泪,她心慌意乱。
第三滴,丢盔弃甲。
就在她犹豫要不先放人一马时,庶妹的心声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
景河越听越懵,在意识到的确是误会了庶妹,连道心都不稳了。
为识人的本事悲哀,为庶妹的遭遇悲哀,更为曾经对人数次阴阳怪气的她自己悲哀。
她究竟是多狂傲愚昧才会随便给人下判断!
难怪天道看不过去给她读人心的机遇,她这十几年真是白活了。
想她修仙问道,却犯下这等大错,实在愧对师尊的教导!
景河坐了几个时辰,浑身僵硬地起身前往爹住的主院。
她已想好,既然犯了错,那就尽力弥补。
不到半个时辰,丞相府都知晓嫡小姐向老爷申请把钰姑娘接到自己院里住的事情。
几个姨娘喜笑颜开,皆以为她要出手教训景钰,恨不得想借景河之手把人整死了才好。
而奴仆们晴天霹雳,才为钰姑娘身体无大碍松口气,就被这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简直就是羊入虎口!
黄昏时刻,昏睡的景钰被抬进了景河隔壁的客房中。
景河不喜人多,只允许贴身丫鬟留下,其他的奴仆都给赶走了。
月牙和景钰的丫鬟无声地握住彼此,眼中是她们才懂的坚定信念。
知道她们心声的景河:……大可不必!
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景河直接闯进客房夺走了喂粥的活。
她本想在粥里加点灵泉,但碍于旁边盯得死死的丫鬟,她总觉得心虚不已。
喂泻药这事以前她确实想过。
景河只得在夜里偷偷进屋,掐个手诀弄晕警惕的丫鬟,再给庶妹喂点灵泉帮助消化。
她还顺便仔细查看了景钰的旧伤,底子已经烂了,必须要回趟修真界才能买到根治的丹药。
这身上的疤人界也治不了,大概也就合欢宗的药浴能祛。
见景钰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好转,景河返回自己的闺房用修真界的通讯令联系合欢宗的朋友。
朋友得知她要买药浴的材料和祛污重塑丹,一度怀疑她想从蓬莱仙宗转拜她们宗了。
“要买齐这些至少要一百灵石,相当于你攒三年的量了,你确定?”
“确定,你买齐了就告诉我,我过去拿。”
景河断开联系立马接了几单极寒雪山的单子。
那个地方太过寒冷,很少有筑基期修士愿意接单,所以给的报酬都不低,用来给腰包回血刚刚好。
景河一走,两个丫鬟都短暂地安下心来。
景钰也在隔天清晨就醒了过来,意外发现自己身体好受了许多。
她听着丫鬟讲述昨天昏倒后的惊险遭遇,脑子里想的却是那缕梅香。
也难怪姐姐嫌弃,姐姐身上沁人心脾的寒冽梅香是她闻过的最香的香料。
可姐姐一直说她身上有很臭的气味,怎么会愿意抱她呢?
“小姐,你被接回来时九死一生,是大夫妙手回春救下了你。嫡小姐已经离开了,她每三个月回府一次,每次都待一天,只要我们撑过这天就能平安无事。不过得委屈小姐要小心翼翼,千万不能得罪嫡小姐。”
景钰对她摇了摇头。
姐姐只是讨厌她,并没有真正伤过她。
许是碍于景河的威严,只要景钰不出院子,就不会被那些个气势凌人的弟弟妹妹欺负折辱,他们再混世魔王也不敢闯进来为非作歹。
整座城的人都知道,但凡被丞相府嫡小姐盯上的东西,谁碰谁倒霉。
可避得了一时却避不了一世,景钰收到了安平郡主的赏花帖。
贴身丫鬟给她打扮了近两个时辰,告诉她赏花宴的流程和礼仪规矩。
“小姐到时候就跟着三小姐,奴婢是无法跟随您进到内院的,只能在外院候着。若是小姐无聊了,就找个凉亭坐着,等结束了奴婢会守在外面接您的。”
丫鬟见主子走神地望着镜子忍不住捂嘴偷笑。
“小姐,奴婢保证您今日会是赏花宴最好看的人。”
景钰敛下眸,眼底的情绪也一同被掩盖。
在丫鬟的搀扶下两人到了丞相府的大门,本该有马车接她和三小姐,可她们等了许久都没见到马车和三小姐的踪影,还是护卫疑惑地过来问她们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你说三小姐有事先被马车接走了?可没人通报我们啊!”丫鬟见时辰不早了着急问道,“那其他的马车呢?”
“都被牵走了,小的去集市看看能不能雇辆马车。”
“快去快去!”
等马车雇好送景钰和丫鬟到郡主府,赏花宴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
一众千金在看到外院的景钰不约而同露出嫌弃的神色。
“果真如丞相府的烟妹妹所说厚脸皮地跟了过来,空有皮囊看着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
“听说出身都不干净呢。”
“没有姐妹会愿意跟她说话吧?感觉她站的地方都沾染了污浊之气。”
景钰和丫鬟分别后拘束地走进内院寻找三姐姐的身影。
人没找到,倒是发现其他同龄人见了她纷纷绕开。
等她走到前面,后头总会响起窃窃私语的声音。
她们压着嗓子,她只能听到零星的几个词语。
低贱、粗鄙。
想到出身的景钰低着眸,拘谨地往人少的地方靠。
最终她在凉亭附近的池塘边找到了三姐姐景烟。
景烟身边有两个不认识的锦衣小姐,从脚到头地打量她,意兴阑珊地开口:“我们去那坐坐吧。”
“余姐姐说的是。”另外一位拿手帕虚掩住口鼻,“这里鱼腥味突然重了,待久了怪不舒服的。”
两人路过景钰时,被叫做余姐姐的女孩身子一歪朝池塘倒去。
景钰下意识地拉住她的袖子,却被站稳的对方反手推进池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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