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末还是我和卫庄不情不愿地上路了。
出发前韩非拉着我说了半晚上话,多半是担忧和嘱托,以及他调查到的邙城的一些近况。
当然,除此之外,这个号称新郑第一的皮皮虾,还不忘展示一下自己的节操,和我扯一点我不是很感兴趣的话题。
韩非拉着我的手殷切切道:“红莲,你当真是想嫁给子房?”
我瞪大眼睛,满脸“你是不是傻”的表情,与他道:“嫁到张家不过是权宜之计,难不成还真要我去给姬无夜……”
却不想韩非摇着头将我的话打断道:“我的意思是,你是因为喜欢子房才嫁给他,还是只是因为不想嫁给夜幕的人?”
“当然是第二种咯。”我顺理成章地强调,“我和张良是清白的。”
韩非脸上当即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那卫庄呢?”
“什么卫庄?”
韩非开始侃侃而谈:“你与卫庄兄自幼相识,我原以为在你心里他是有不同的。”
“众生在我眼中并无不同。”我双手合十摆在胸前,微微眯起双眼,“我很佛系的。”
“哦?是吗?”
韩非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那双桃花眼中是写不尽的风流与潇洒。然而他越看我,我心里就越毛,末了我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道:“在张罗我的事情之前,你还是先理清楚和紫女姐的关系吧——可别等我一趟邙城回来,你俩还是什么进展都没有。”
韩非约莫是没料到我会这样说,当场吃了个瘪,眸子微微一瞪,脸上露出一副“红莲你学坏了”的痛心疾首的表情。
我又打了个哈欠,睡意朦胧地站起身道:“我先去睡觉了,为了这些事熬夜实在不值当。再见。”
“罢了。”韩非亦站了起来,嘴角含着笑道,“此去邙城万事小心。”
彼时我已至门边,听他这样嘱咐,复又回过头,冲他笑道:“自然,还请兄长放心。”
白云悠悠。
镜湖医庄地处江南,从新郑过去一路上紧赶慢赶,也走了五日的时间。
刚出发的那天,上马车时我就忍不住打哈欠,卫庄见状颇为不屑,就道:“吃不了苦的话,趁早回去当一个小公主。”
我疲惫地看了他一眼,满脸都是没睡醒的不高兴。
都怪韩非,自己不睡还拉着我,不知道我今天要早起吗。
我无力和卫庄争辩,摆了摆手继续打着哈欠坐进车里,准备在路上昏睡一会儿。
五日后终于到了湖县,湖县位于楚国,是个江南小镇,风土人情与新郑大不相同。而据言镜湖医庄就在湖县境内,但根据玄机设定,医庄地处一座湖中小岛且为了达到避世的效果,位置十分隐蔽,我依稀记得似是还融入了什么五行八卦的原理,如果没有人带路是断断然到不了的。
都说江南惯出美人,而湖县的美人们秉承了江南美人一贯的特色,美的那叫一个水灵灵。
穿越前我就生长在江南,这番到了此处,就仿佛是回了家乡,登时满心欢喜,连窝在车里睡觉的时间都少了。
甚至连一向唯恐避之不及的卫庄都顺眼了几分。
到湖县境内的时候已是日暮西斜,残阳仅剩的一缕橙红挂在天边,缓缓被夜色吞噬。
料峭星子攀上枝头。
于是我和卫庄准备找了一处客栈住下,先休息了一晚,明日再做打算。
只是在住房间的时候又出了点小意外。
我原不知道,这楚地的民风竟是这样热情好客的,店小二见只有我们两个人,且要了两间房,当下就认定是小两口吵了架,要分房睡。
然后店小二就以其见多识广的经验,对我们二人进行劝说游说。
那絮絮叨叨一边一句什么“娘子就是要拿来哄的”、“男人就是这样的你多担待”,听的我额角青筋猛跳。
结果见卫庄只是双手环抱胸前,冷眼瞧着那个店小二,丝毫没有要发作怼人的架势,我心中更为恼怒,当下打断了小二的吟唱,咬牙切齿道:“我就是钱多的没地儿花不行吗?”
说着翻手将一张金叶子拍在他面前:“要上房,两间!”
金叶子的说服力自然比我口说有效许多,店小二多半是看一时半会儿劝不回来,便也不再与我们多费口舌,麻利地招呼了伙计带我们去各自的房间。
拾掇好行李之后我去隔壁房间与卫庄汇合,商量着到医庄去的事情。
当卫庄知道我其实并不知道去医庄确切的路线之后,他的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鄙夷神情。
我被噎了一噎,随即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道:“你这是什么表情?你不也不知道吗。”
卫庄懒懒地瞥了我一眼:“是你要来的。”
我捂了把胸。
他这话仿佛一刀九九加砍在我心口,让我一时竟无言反驳。
好像突然之间明白了之前韩非那食物链底层的处境。
韩非:我谢谢您嘞。
但我和韩非不一样的是,直到此时我还是要不服输的挣扎一下:“如果不是我在父王面前据理力争的话,指不定姬无夜和韩宇现在就在捣乱了。”
说着摆出了一副你们还得靠我的得意神色,挑眉看向卫庄。
卫庄拿我没办法,只能看傻子一样将我看着,片刻,才道:“你和他真是一模一样。”
我瞪大眼睛将他盯住,一边问他:“什么一模一样?和谁啊?”
卫庄沉声道:“和他一样自信。”
说着把脸别开,看向了窗外。
思索了一会儿我才明白过来,他说的那个人,多半是韩非。
有其兄必有其妹,但——我又不是他真妹妹。好家伙,这多半是相处久了,被同化了。
离谱。
“那你说怎么办?”最终还是我迫于眼前事实服下软来,“你有没有办法……”
最后几个字还没出口,就被卫庄打断:“我会想办法。”
说这话时,他的声音低沉而笃定,如旷野间的风一般庄重。我忽得想起韩非说他素来吝啬承诺,可此时他说的这五个字,无异于是一句稳妥的承诺,无端让我放心。
的确,卫庄其人于红莲的感情一事上或许做的并不尽如人意,不过旁的事,他倒是从未让人失望过。
既然他如此说了,我说再多别的也都是不信任他。只一点头,道:“多谢了。”
第二日一早是卫庄敲开了我的房门。
彼时他已经收拾妥当,端端正正笔笔挺挺地站在我门外,与一头乱发的我形成鲜明对比。
瞧见我的模样,他的眉头似乎蹙得比往常更紧,额角青筋隐隐浮现。
我尴尬地冲他笑了笑,立刻将门“砰”地关上。
没了心灵手巧的小珏子替我梳发型,这些天我都是扎个马尾了事,衣服也都准备的是便于行动的劲装短裙,还加了护腕将袖子收起,整个人看着干练了不少。
下楼走到大堂里,卫庄倒是已经贴心地叫好了早点,我在他对面坐下,抬手就要拿个包子。
手上却挨了一下。
我吃痛缩回手,却见卫庄正好整以暇地捏着筷子,一边悠悠地看着我,一边道:“用筷子。”
你管的还真他妈的宽。
“方才打听过,每月十五医庄会到城中问诊,为期三日。”
我将一口粥吞下,惊喜道:“今天?”
卫庄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可谓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当下竟觉得轻松了不少,就道:“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话说,你知道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哪吗?”
卫庄略一颔首:“自然。”继而他又话锋一转,问我道:“你可有想好,若是她们拒绝你该如何?”
伸向酱菜的筷子微微一顿,结合端木蓉在医庄挂的“三不救”牌子,我忽然觉得卫庄的担心,的确不无道理。
不过我们的现状并不满足三不救上的任意一条,何况现在医家还是念端当家呢,多半是出不了这么诡异的要求。
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想了一想,才道:“这样,等会儿我们就假扮邙城逃出来的难民,越惨越好。她们看我们都这么惨啦,怎么还有不救的道理呢。”
卫庄挑了挑眉毛,摆了个说下去的眼神。
我搓了搓手,诚恳而又真挚地笑道:“我们可以演一个满身葬父的故事,我演少女,你演尸体。”
话音刚落,卫庄猛地站起了身,巨大的动作幅度将我吓了一跳。
“你干嘛?”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问道:“吃完了吗?”
我摊了摊手,示意他这不桌上还有东西没吃完:“显然还没有啊。”
事实上他并不在意我回答的是什么,他只是想告诉我他已经吃完了——因为我话还没说完,他就直接绕过我,走了出去。
卫庄如此奇怪且不合常理的性格不管是耳闻还是目睹,总之我已是了解的十分透彻,这会儿若是再去和他计较那就是我的问题了。
于是我连看都没看他,捧起我的碗继续淡淡定定喝了口粥。
然而就在我将最后一口咸菜塞进嘴里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卫庄这么急着抢在我前头离开,该不会是要我付饭钱吧?
好家伙,你他妈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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