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这青铜上的花纹,这可是殷商时期的绝顶手艺。”郑瑢拿着她那块青铜板板四处炫耀,“再看看这青铜上面的兽首,这工艺,让你想到了什么?”
韩非看着竹简,眼神都没丝毫的空闲分给郑瑢一秒,听她问起来,便极度敷衍地摇了摇头。
我端着一碗粉进房间的时候,就看到如此的场面。
看到有吃的,郑瑢当即就抛下了手中的青铜板,跳到我身边道:“是什么好吃的?”
我将那一碗粉放到桌上,继而转头面无表情地问她:“要不要吃点螺蛳粉?”
众人迅速退开。
唯独剩下一个不明所以的受害者郑瑢,睁大了眼睛一脸好奇地道:“好啊好啊。”
我掀开了锅盖。
就听郑瑢带着鼻音的谴责声传来:“什么东西啊这么臭!”
韩非赶忙招呼她道:“瑢瑢快过来。”
又是一个被气味吓退的无缘人。
我摇着头捞起一筷子螺蛳粉,迫不及待送进嘴里,继而含含糊糊地道:“你们对螺蛳粉的力量一无所知。”
作为一个想在新郑上演舌尖上的中国的有志青年,我当然立志在可行的范围内让大家多尝尝来自未来的美食。
这螺蛳粉也是我花了好大功夫才找齐配料研制出来的,然而一经面世却广受唾弃,究其本因我总结了一下,太臭了。
我心说你们懂个屁,螺蛳粉不臭还有灵魂吗,螺蛳粉不臭你干脆叫它土豆粉好了。
韩非被臭的将头伸出窗外直喘气——这已经是他面对螺蛳粉的惯常操作了,反正我和他兄妹之间原本是亲密无间的,自从有了这螺蛳粉之后,便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并且我俩都习以为常,吃完螺蛳粉还是好兄妹。
郑瑢抱紧了她手里那块青铜板,用极为惊恐的眼神看我。
“你抱了个墓碑干嘛?上面刻了你的墓志铭吗?”
结果没想到这话一出,郑瑢马上用崇拜的眼神看着我,片刻,又嫌弃地看了韩非一眼,道:“到底还是红莲殿下识货。哎法家迷,你想想,等你百年之后,你呢就把你的那些什么思想啊什么学问啊全部都刻上去。放眼那无边无际的坟头,就数你的坟头最气派最尊贵。”
我用诡异的眼神看着她,道:“哪来的戆大儿子,宛平南路600号出来的16号线吧?”
16号线:吾否戆,吾吃香蕉,吾chong明。
郑瑢委委屈屈,抱着她的墓碑坐到一旁,小声嘀咕道:“这可是我跟父亲淘来的极品。”
我:你爹帮他女婿的墓碑都买好了,真不愧是一条龙服务啊。
“你父亲呢?”韩非放下手中书卷,“你为什么会回韩国?”
郑瑢默了一会儿,才又缓缓道:“父亲他,被关入了咸阳狱。”
“怎么回事?”
“父亲他入秦筑渠已有十年,却在前不久突然挖到了九州鼎。”
韩非一愣。
屋外风声作罢,竹影微摇,郑瑢向我们叙述了一番她父亲挖到九州鼎后发生的事。
郑国等人将鼎运送回咸阳之时,队伍惨遭伏击,唯独活下来郑国一人。吕不韦当即就断言是郑国与凶手里应外合,再加上郑国赴秦修渠本就是怀着目的的,两罪并罚,吃牢饭肯定是逃不掉了。
“法家迷,我求求你,能不能帮我救救父亲?”郑瑢满脸愁色,“你要是看不上这青铜的话,那我就……我就以身相许。”
韩非呼吸一滞,下意识便去瞧紫女的反应。
紫女没什么反应,仍旧安然地端坐在那里,摆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将韩非看着。
如此一来倒是韩非尴尬了。
我:《反客为主》。
韩非最终决定和郑瑢一道去秦国。
出发之前张良给了他一枚入秦令,并让他以“秦人茅焦”的新身份入秦,以调查九州鼎之事。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紫女姑娘,还请你坐镇流沙,一切事务皆由你经手。”韩非看向了我,“红莲,你……”
我打断了他的话道:“我去一趟清风谷。”
“清风谷?”
我点了点头道:“嗯。你虽去了秦国,可韩国之中拔牙行动不能停。既然已经铲除了明珠夫人,那么接下来也该对付所谓的蓑衣客了吧。”
听我这样说,韩非倒是来了兴致,问道:“哦,你打算如何做?”
“先前铁血盟盟主欠了我一个人情,现在,是时候让他还了。”
江湖之事自然需得以江湖人待之,韩非算不得完完全全的江湖人,是以这蓑衣客,并非是他的处理范畴。
而紫兰山庄虽身处江湖之中,却因其势力有限处处受制,颇有些许有心无力施展不开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求以外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铁血盟在江湖中声势浩大,又在七国都有势力,更难得的是他们的盟主居然不巧欠了我一个人情。如此一来,去找他帮忙铲掉蓑衣客,也就变得合情合理。
韩非诧异:“好端端的铁血盟主怎么会欠了你人情?”
“呃……”我挠了挠头,实在是有点不太想回忆在邙城被打的细节,于是闪烁其词道,“出了点意外,然后他就欠了我一个人情。”
韩非见我显然是一副不大想说的样子,倒也没再多问,换了个话题道:“让卫庄兄陪你去吧,我也能放心些。”
韩非说的不错,不过我倒不是怕什么危险,主要是这古代的路我实在认不得,有了卫庄在至少能解决行路难的问题。
卫庄:就工具人呗。
临行之前郑瑢找到我,说有事要和我商量。
我才和她刚认识不久,能有什么事,还找我商量,我看着是很能给出建设性建议的人吗?
“那个……”
倒是头一次见郑瑢如此扭扭捏捏,她自出现一直都是白衣假小子的形容,性子也是大大咧咧,事出反常必有妖,我就问她:“怎么了?”
郑瑢双手绞着衣服犹豫了片刻,才复又抬头看向我,道:“法家迷是不是喜欢紫女姐姐啊?”
我心说这件事只怕全紫兰山庄都知道了,于是莫得感情地点了点头。
如此肯定的答案让郑瑢的眼神一瞬间失了几分色彩,那副难过模样不像是装出来的,看起来她果真是对韩非有那么几分心思。
只可惜世上素来是痴心者多,很多时候付出不过是一厢情愿,就例如此时的郑瑢,和曾经的红莲。
不出片刻郑瑢又用方才那种闪着光的眼神看我,神秘兮兮地问道:“那紫女姐姐也喜欢法家迷吗?”
对于这个问题,我也没有十分确定的答案,是以只能想了想,才给出她一个猜测:“你说不喜欢吧,韩非一旦出事她比谁都担心。可你若真要说喜欢吧,我看又没那么明显。哎假小子,成年人的世界很复杂的。”
“谁是假小子啊!”郑瑢佯怒道,“而且你也和我没差多少吧,别摆出一副很懂的样子。”
我讳莫高深地看了她一眼。
郑瑢拉住我的袖子,威胁道:“哎等等,这件事你得替我保密啊!不然的话,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我歪着头笑盈盈地打量她,“知道了,不会说的。反正大家都看出来了。”
说罢从她手里抽出袖子,轻轻哼笑了一声,转身就走。
只留下郑瑢一人在原地凌乱:“哎你,你这人怎么……怎么不按规矩来啊?”
清风谷位于燕国境内,路程虽有些远,然一路上春景缭绕,倒也不失趣味。
此番卫庄也不催促,骑了个小白马跟在我身旁,眼角眉梢亦缠上几分薄薄的春意。
他的确是生得极为好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更加之在柔软春意的衬托之下,颇有了几分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的韵味。
见我盯着他看了良久,卫庄终于侧过头来,问我道:“怎么?”
我就想调侃调侃他,便道:“你娘到底得长得什么样才能把你生得这么好看呀。”
却见他愣住。
我有些害怕,担心是说错了什么话,于是小心翼翼地问他:“怎,怎么了?”
就见他垂下眸子,长睫覆盖下似有经年风霜与春秋。不多时,他才开口:“我不记得她长什么样。”
语气平淡至极,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与他毫不相关一般。
看秦时明月的时候,我虽知道他有太重的过往背负,可仍觉得他有些凉薄。可直到如今与之相处,我才晓得先前对他的理解,到底有些片面了。
我想,他多半也是有过少年意气的时候,有过并肩天下的师哥和朋友,有过真真切切喜欢过的姑娘,亦有过杏花落满头的春日时光。
可时光最终残忍,十丈红尘的风沙将其狠狠打磨,棱角之下便是再也化不开的冰霜。
我惯会为这些事感到难过,长剑染血,英雄末路——亦或是少年不再。
卫庄的目光突然停在我发顶,我以讶异的目光向他看去,便见他抬手,在我头顶轻轻拂过。
清风无情亦无声,直吹得落花簌簌坠下。
我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他:“你……”
他像是知道我要问什么一般,眼角染了些许笑意,道:“头上落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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