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家迟早会被姚氏折腾垮。
应拂云脑中浮现出姚氏身染蛇毒,暴毙而亡的样子。
还真是令人期待啊!
畅快地长出一口气,应拂云眼眸含笑,挡在小黑蛇前面,她裙摆如云似雾,将蛇妖小小的一团蛇躯完全遮挡起来。
蛇妖并不将凡人俗语放在心中,此刻却因为应拂云的举动,而感到心脏跳得厉害。
他迷茫地晃晃蛇头,黑红的蛇信径自颤动。
蛇妖仰头,看见应拂云纤细的背影,如云的鬓发,只觉得自己整个妖像是泡在温泉热水里。
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好僵直在原地,等过分急促的心跳平息。
应拂云不知蛇妖的心理活动,她乖巧柔顺地朝姚氏福身行礼,做出阻拦的动作。
“云儿,你护着那畜牲做什么?不通人性的玩意儿,这次没伤到你是万幸,下次要是咬到手、脸怎么办?”
姚氏言辞恳切,若非了解她为人,恐怕还真会被她骗过去,将她当做是优待庶女的好主母。
那大夫听完也劝道,“小姐就听夫人的吧,您这蛇虽然看着无毒,但并非温顺安静的玩物,闺中小姐养些猫狗多好,何苦养这种虫蛇毒蚁呢?”
应拂云于心中冷笑,从袖中拿出言辞板,疾笔速写。
‘母亲,并非拂云有意同您作对,只是这小蛇无辜,我也喜爱得紧,日后出阁了,还想与夫君一同喂养,添个情|趣。’
写完,应拂云举起言辞板,让姚氏过目。
这丫头,为了一条畜牲,竟然敢拿狗宦官压我。
姚氏冷笑,富贵脸上的怒气散了些,斜睨着应拂云,心道。
无知小儿,真以为掌印太监是什么好去处?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不过好在是个哑|巴,不会连累应家。
应拂云看得出姚氏眼中的轻视,她也厌恶自己,活了十几年,连一条蛇也护不住,甚至于自己想要苟且偷生,也得借奸臣宦官的名头。
但只要是为了活下去,这些都无妨。
她会活下去,亲眼看着她们美梦破碎,亲眼看着应家土崩瓦解。
应拂云咽下胸中恶气,这种事她已经很熟练了。
她温顺垂首,将言辞板上的文字擦去,抬手慢悠悠地写道。
‘今日之事,不过意外偶发,何况我并未受伤,是下人们大惊小怪,才惊扰了母亲,还望母亲怪罪。’
一个巴掌,一个甜枣,她也会。
写完,应拂云将言辞板送予姚氏过目,态度乖巧柔顺得不得了。
姚氏看过,果然就着应拂云给的台阶表示无妨,她爱养就养着吧,只是不可再惯着黑蛇,以防再受伤。
主人家已经和解,大夫虽然仍旧对千金小姐养蛇宠一事不太赞同,但也不好多说什么。
在姚氏的催促下,大夫重新查看应拂云手上的伤口,伤口确实不严重,但口噤小又深,为了防止破伤风,大夫吩咐下人取一壶烧酒,帮助应拂云清洗伤口。
大夫用烧酒帮应拂云清洗伤口的时候,姚氏在一旁看着,一面和大夫反复确认不会留疤,一面告知应拂云,府中为她新订了几件衣裳,都是时兴的款式,后天就给她送过来。
什么时兴的款式?不过是按打听到的掌印太监的喜好,做的宠物的衣服罢了。
应拂云垂下眼帘,烧酒浇在伤口上,钻心地疼,但她并不呼痛皱眉,视线落在右手的冰种翡翠镯子上,目光漠然。
衣食住行,她何时有一样能自主?
院中有丫鬟艳羡嫉恨她的小姐待遇,可若能有所选择,她宁愿做个能听能说的丫鬟婆子,也不要做应家诸人的养料。
漠视她无亲无友无爱,受尽凌|辱地长大还不够,还非要将她一个天残哑女敲骨吸髓,用她一人的命去换丈夫升职的机会,嫡女高嫁的机会。
她不愿!绝不愿!
因为秋月提到京都最近的惨案,应拂云开始细心地观察蛇妖的行为,用纸笔一一记录下来。
应拂云有些怀疑她养的小黑蛇是京都作乱的恶妖,她到不怕蛇妖是恶妖,自己利用不成反而命丧蛇口,只是担心自己死得过早会看不到应家人的下场。
这样记录也是为了观测蛇妖的习惯,更好地刷好感度。
不过几天下来,恶妖是不是这条小黑蛇她没能确定,整个人却开始焦躁起来。
应拂云本不是心浮气躁的人,可是最近那蛇妖的表现实在反常,令人不安。
听其心声,他明明是为了寻找东西而来,可他却一点也不着急。既没有如她所想一般,在室内到处游走,寻找物品,也不再表露出任何有灵智的模样。
整日里,就盘在她手腕上,安安静静地观察她,看她梳洗、静|坐、刺绣、读书、听训……
除此之外什么事也不做,甚至连她心底流动的声音都没有再响起过。
应拂云不怕蛇,也不烦蛇缠在自己手上,反正她不能言语,这样的肢体接触也不失为培养感情的好方法。
若不是有一晚,蛇妖趁她入睡,偷溜出去,而姚氏隔天便无故落水,发了高热,可以佐证他不平常的事实。
蛇妖再这样安静下去,应拂云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她养的蛇真的是拥有法力的蛇妖吗?
有时候,心焦气燥的应拂云甚至会忍不住假设:小黑蛇也许就是一只比较粘人的普通小蛇罢了,只是她太过渴望,而生出妄念,幻想出了这一切。
轻叹一声,长出口浊气,应拂云低头与摇头晃脑的小蛇四目相对。
许是看出她眼底难解的悲伤,小蛇侧首,用额间白痕处,在她掌心轻轻蹭了蹭。
应拂云心中稍感安慰,拇指摩挲着小蛇光滑微凉的鳞片,她思虑良久,提起笔在纸上写话安慰自己。
‘天不能司人之命,没关系,只要活下去总有盼头。’
——不管他是何来头,我总不能还没争取,就放弃吧。
那小蛇盘在应拂云的左手上,见她在书写,好奇地探头过去,看清纸上文字后,小蛇沉默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
四周安静下来。
应拂云习惯性地抬手按揉太阳穴:未被蛇妖治愈前,在极度安静的时候,她耳中的嗡鸣声也会显得更清晰,容易头晕脑胀。
她正揉着太阳穴,忽觉手上一轻,只听低沉悦耳的男声滑过耳膜。
“这句话错了,人各有命,都在命盘上定好了,用溯洄镜就能看到。”
应拂云动作一僵,又惊又喜,再抬眼的时候,蛇妖已经歪歪斜斜地站在她身侧了。
还是那晚的红衣长衫,规规矩矩地套在身上,袖口衣角俱绣着金丝云纹,他黑发束冠,长眉入鬓,唇若丹朱,面如冷玉,眼澄似水。
毫无疑问,他很美,美得像一把刚开刃的长刀,锋利伤人。
只有那一双碧蓝如洗的眼睛,干净澄澈,与昳丽妖冶的面容格格不入。
不过一眼,应拂云就确定,她不是生了癔症,蛇妖就是那晚的妖精。
应拂云心里打鼓,她不敢说话,更不敢表现出认出蛇妖的样子。
那蛇妖说完,也急着不解释,他不慎熟练地拨开纸笔,毫无规矩地坐到书桌上,单手托腮,继续盯着她发呆。
应拂云攥紧木椅扶手,颤悠悠抬眼回望,她在心中想了又想,还是猜不透这蛇妖的心思。
沉默许久,她以唇语相问,‘你是妖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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