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安城北、高山峡谷之间百十个吊脚小楼如星星点点,蜿蜒而过的小溪穿过山脚哗啦啦地向远方流去,两侧山上几小群山羊时而吃草、时而行进,七八个头戴羊毛毡帽、头插锦鸡羽毛的小姑娘正在嬉戏玩耍,无云的蓝天之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祥和。
这时一个男人从山的另一边轻快地爬了上来,头羊受到了惊吓,羊群一阵咩叫,乱奔乱跑起来。他头发蓬乱、胡子长长,上衣左袖已经磨掉了半截,裤子上脏兮兮的,还破了一个大洞露出右腿膝盖,一身褴褛不堪,好似乞丐模样。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失落药王谷的慕容嘉宾。
慕容嘉宾心道:好一个人间仙境。想必眼前就是白马寨了,不知道阿翁会不会还在这里。正在寻思,只听得一少女大声喊道:“耶克斯不登嘿,勒啃哈德勒嘿。”
坡上的姑娘们立刻停止了打闹,几个纵跃便到了慕容嘉宾周围,手里挥舞着皮鞭、拿着短剑,恶狠狠地盯着他看。
“几位小娘子,打扰了。”慕容嘉宾见状,赶紧恭敬地作揖问道。
慕容嘉宾见几人都不答话,只盯着他看,还以为她们不懂汉话,心里好不着急。又边说边做动作,比划了起来。
“这里……是不是……白马寨?”慕容嘉宾双手着地爬在地上,像马一样“哼”了一声,又站起身来指了指衣物上的白色。
几个姑娘见他这样,都咯咯咯笑了起来。带头的一个姑娘,眨巴着大眼睛,围着慕容嘉宾转了一圈,说道:“你是汉人?”
慕容嘉宾听有人开口说话,欣喜若狂,虽然他是鲜卑族人,但到了氐人境地,也不通语言,能说汉话交流就对了。于是,忙不迭地点点头。
“你到白马寨干什么?”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慕容嘉宾心道:我总不能把这一路上发生的事给你讲一遍吧。于是撒谎道:“我是昌隆县的郎中,姓风名林,在王朗山中采药的时候被土匪绑了,好在逃出了匪窝,但又迷失了方向。”他心里想到去世的灵儿,这一路都称自己叫风林。
“那你往昌隆方向去就是了,为什么要往白马寨来?”姑娘又问。
“我知道我家阿翁正在白马寨行医,我是他的孙子,离这里近,就想先找他。”慕容嘉宾试探着回答。
“哼,你少来这套。寨中的风老伯医术高明,十里八乡的都知道,而且我还知道风老伯没有孙子。说,你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官军派来的探子?”那姑娘突然话锋一转,厉声问道。
慕容嘉宾见这几个小娘子很是厉害,正欲辩解,只听得“喔呵呵……”长长的几声吆喝,伴着杂乱的马蹄声从山谷远处传来。
“哼哼,不是官军怎么还穿着一双军靴?无话可说了吧。”然后,又对姑娘们喊道:“耐克有,衣色客都,异色佳丽骂独渡。”
慕容嘉宾此时正在疑惑:这蝙蝠插了羽毛,来的又是些什么鸟。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小娘子们手里舞动着皮鞭向慕容嘉宾围了过来。
“哈,米色哎朵。”
“有话好说。小娘子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慕容嘉宾心道,难道是那句话说错了。
这时几声马叫嘶鸣,四个头戴白色毡帽、身着黑色对襟长袍的壮年男子跳下马来。他们个个肤色酱红、身材魁梧、腰挂盭刀,对着为首的姑娘弯腰作揖,然后叽里咕噜地交谈了起来。
突然四名男子对为首的姑娘说道:“哈,米色哎朵。”转身就抽出腰刀,对着慕容嘉宾走来。
慕容嘉宾见状心道:他们肯定把我当作探子了。只得先跟他们回去,再和他们头领解释清楚。于是耸耸肩膀,伸出双手,做出素手就擒样子。就这样慕容嘉宾被捆了双手双脚,像羊一样被人搭在马鞍之上。
慕容嘉宾被马颠得七荤八素,不多久就觉得头部充血、满脸发胀。心里苦道:妈妈的,想我慕容嘉宾玉树临风,一表人才,今日却被几个小娘子当作牲口一样折腾,难道又他妈的出了绵州府的狼窝,又入了龙安府的虎穴。
约莫半个时辰,一行人进得寨中,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慕容嘉宾被两个壮汉抬着上了寨中心的一座木屋二楼。
屋中胡椅上坐着一位中年男子,这男子身着墨色对襟长袍、头戴白色毡帽,面色酱红、鼻梁高挺,双目搭配着一张轮廓分明的申字脸,显得炯炯有神。
十来个头戴白色毡帽、身着灰布对襟长袍的壮男,与前面抓他的那几个一样,个个腰间挂着盭刀,威风凛凛地站在两侧。
这时中年男子开口说道:“你就是阿朵抓来的官军探子。”
慕容嘉宾心道:此人会不会就是白马寨主啊?听他这么说他们肯定与官军有矛盾。我要是说了实话,他们会不会放了我。算了,还是看看再说。
“不不。”慕容嘉宾急忙说道:“我不是官军,就是一个普通郎中。”又把刚才编的那些谎话,又说了一遍。
“你说你是风老翁的孙子。风老翁可是我们这里的活神仙,路人皆知。他的孙女我以前到是见过,不过听说半年前突发疾病去世了,而且我从没有听说过他在昌隆还有个孙子。”
慕容嘉宾心道,阿翁之前说过出不了绵州境地,就到这里来。既然他们都说有姓风的老翁,管他是不是阿翁,即使不是的话,就再相机而动。
“何不请我阿翁出来一见便知。”
“可是可以,不过他老人家刚好去别的寨子看病去了。要过两日才能回来。
正在这时,忽听得寨子里锣声四起。
“还说你不是奸细。”那中年男子大怒,边说边抄起身边的大刀,带着屋内的壮汉蹬蹬蹬下楼而去。屋内就剩下一人对着慕容嘉宾怒目而视。
不一会,寨子里面喊杀声四起,就听见有人指挥大喊“在那,活捉他们的寨主”。慕容嘉宾想到窗前看看情况,但手脚被捆,看管他的人持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也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好一阵,骚动渐渐平息了下来。那中年男子满身血污带着人回到屋中,刚一坐下就见他脸色发白,浑身颤抖起来。这样子怕不是受了重伤,就是犯了重病。
“阿木,科迪亚不嘛勒色布庆。”旁边一壮汉喊道。
“哈。”另一壮汉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我是郎中,让我看看。”
那中年男子抬头看了慕容嘉宾一眼,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下头。
旁边的人立刻给慕容嘉宾松了手脚,用刀架在他的脖子上。慕容嘉宾缓步上前,深怕一刀割了脖子。
“请脱掉长袍。”
那中年男子照做。
慕容嘉宾一看,这身上没有受伤呀!伸手摸了摸中年男子脉搏,原来是头风痛发作,心里有了答案,可手上又无银针,只得对准几个穴位用手指搓揉。
不一会,中年男子脸色好转,对慕容嘉宾说道:“你这手法高明,风老伯给我医治这个症状时,都要用银针施治。”
慕容嘉宾谦虚说道:“我阿翁那是正法,我手上没有银针,只能暂时缓解。用银针施治才能去根。”
“好,小兄弟。我寨子里还有七八个兄弟受了重伤,寨中的郎中正在医治,请你也帮忙去看上一看。”说着,摆手示意让人带着慕容嘉宾下楼。
“恩勒思。”慕容嘉宾刚到楼梯口,就看见之前那个为首少女喊着跑上楼。慕容嘉宾与她对视一眼,没有过多理会,便跟着两个壮汉下楼而去。
约莫一个多时辰,慕容嘉宾帮着把伤者包扎得差不多了,正直起腰身伸个懒腰。忽听得有人喊道:“风翁,您回来啦!”
慕容嘉宾赶紧扭头看去,只见众人对着一身着土布衣服的老者躬身施礼,俨然十分尊敬。仔细一看,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半年前分别未见的韦云起。
“阿翁,阿翁。”慕容嘉宾兴奋地叫道。
韦云起听见叫声,对旁边的人说:“你先行回去,我随后就来。”然后远远地看见慕容嘉宾,高兴地向他大步流星地走来。
原来,这韦云起听了行云之言,驾船来到龙安打算与慕容嘉宾会合。然而从与行云分手算起,已有半年有余,却不见慕容嘉宾踪迹。幸得韦云起常年行医,与这白马寨的人素有来往,方在这寨中住下等待着慕容嘉宾到来。
二人见得面来,相拥而泣。
慕容嘉宾说道:“阿翁,终于又见到您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您了。呜呜呜……”
“好孩子,怎么弄得这般模样。我以为你已被越王府捉拿,托人打听了数次都没有任何消息。我还以为你……,算了,不说了,能活着就好,活着就好。”韦云起也老泪纵横。
“走走,先不说了。随我去见见寨主,把你安顿下来。爷孙俩以后慢慢再聊。”韦云起说着便拉着慕容嘉宾向中心寨楼走去,慕容嘉宾边走边把刚才的情况对韦云起说了一遍。
“杨寨主,这是我的孙子风林。”韦云起向那中年男子介绍道。
“风翁,我们刚才见过了。中间还有些误会,我们还以为他是官军探子呢。”那中年男子笑道,便把怎么把慕容嘉宾捉进寨中,怎么遭遇官军突袭的过程说了一遍。
“幸亏风翁您棋高一着,事先给我们设计了机关,又调整了防御部署,今晚一百多名贼人偷袭,全部被我们击溃。您的孙子还帮助我们救治了几名兄弟。”中年男子对韦云起和慕容嘉宾大加赞赏。
“不过,我那闺女阿朵,还把他当成了官军探子给捉了回来。哈哈哈……”
“这叫不打不相识。”慕容嘉宾客气说道,又瞟了瞟站在旁边的阿朵。只见阿朵满脸绯红,不好意思地背过了身去。
“哈哈哈……”霎时间屋中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中年男子便是这白马寨寨主杨正良。
白马寨在这龙安郡内,是当年吐蕃东征留下来的一支军队定居而成,白马即为藏兵音译。白马寨人祖先实为氐羌人,有语言而无文字,深受吐蕃风俗影响,但又与吐蕃人不同,他们男男女女均头戴羊毛毡帽、帽子上插着白色雄鸡尾羽,且皆用汉姓。
贞观以来,朝廷与白马寨均相安无事,可这新任龙安郡守叶棠想把这寨中铁矿收归己有,总想找理由将白马寨迁移,结果谈判威胁不成,就派人假扮土匪多次进攻寨子。好在有韦云起暗中帮助寨主杨正良出谋划策,帮助白马寨化解了好几场危机,加上韦云起妙手仁心,全寨上下自是对韦云起尊崇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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