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谭既来,”他喉结滚动,“既来之则安之的既来。”
他大哥眉毛轻挑,嘴唇微动。尽管情绪很淡,但能看得出来,他震惊了一下。
寸头男则干脆张大嘴巴,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好几回,然后阴阳怪气“呵”得笑一声。
谭既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这句话哪里说的不对。
他怕触了这伙人霉头,于是补充说明,企图强调自己对他们没有任何威胁:“我是北通大物理系的研究生。”
寸头男问:“你来这里干嘛?”
提到这个谭既来都想哭:“我被拐卖来的……”
他大哥锐利的双眼微眯,仿佛在认真思考。
片刻,他冷冷开口:“你撒谎。”
谭既来张嘴结舌……
他半拉就是被孟桐和陆瑶骗来的……
再说他大哥怎么知道不对的……
短发女一直非常冷漠地盯着谭既来,听到“撒谎”俩字,更是毫不掩饰反感的情绪。
她叽里咕噜吐出一串外文,不时冲着谭既来翻个白眼。
几分钟后,短发女和另外两人交流完毕。
谭既来半年前刚擦线飘过四级,英语水平实实在在不咋滴。
他只模糊能听懂几个单词,什么bug什么cave什么go的,然后这伙人就抛下他go了。
“大哥们!”谭既来叫了一声,跟上去。
走在前面的三个人停住脚步,回头看他。
“你丫跟着我们干嘛?”寸头男不耐烦的开口,“走开。”
谭既来手心冒汗,他此刻根本分不清跟着这伙人危险,还是独自留在林子里更可怕,手指指着自己问:“我怎么办?”
“我知道你怎么办?关我们屁事。”
寸头男扯着嗓子甩了一句,看起来也非常讨厌他。
谭既来抓抓头发,倒也没错。
他换了个问题:“走哪里能出林子?”
“按道理,你往任何一个方向走都能出去,”寸头男笑得戏谑嘲讽,“地球是圆的。”
去你妈地球是圆的。
谭既来握紧拳头,拼命告诉自己:我是文人,我是知识分子,不能打人……
啊,也打不过。
他大哥眼睛盯着他紧握的双拳,吓得谭既来连忙松开,就差高举双手做投降状。
“那边。”
他大哥指的正是他一路逃窜过来的方向。
不是在开玩笑吧。
让他顺着原路回去?
再遇到僵尸咋办?
寸头男嫌恶地白他一眼,跟同伴说:“我们走。”
半个小时后,寸头男一边频频回头,一边骂骂咧咧:“老李,你真让这小子一直跟着我们?”
短发女也回头看了看磕磕绊绊跟上来的谭既来,皱着眉说:“则安,带他,不好。”
谭既来的大哥——也就是李则安,头也不回,问:“我让他跟的?”
寸头男摇头。
李则安又问:“那问我干嘛?”
寸头男短发女互相对视一眼,寸头男做代表开口:“你也没不许,他才赖上我们。”
李则安闻言定住脚步,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谭既来,也乖乖停在原地保持距离。
三人站在一个小山坡顶上,谭既来站在山腰,相距大约五六米。
李则安回头,漆黑的林子两米开外,其实就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
模模糊糊的,他看到下方不远处有个清瘦单薄的人影。
这人影哪怕不往坡上爬,腿脚也没闲着,一直左右交替抖腿以防止猫藤缠上,举止滑稽可笑。
李则安看了他一会儿,短发女等不及了。
“zion!”
李则安目光移到短发女神色强硬的脸上:“甩掉他就是。”
跟猫藤搏斗正酣的谭既来,也就是低头两秒,再抬头的时候,山坡顶已经空无一人。
“大哥——”谭既来几步冲到三人原本站定的位置,茫然地四顾。
他大哥大姐都不见了!
“救命啊——”谭既来又哀嚎一声。
深山老林,深更半夜,他一个人可咋办。
他回头从小山坡顶望下去。
说实在的,这会儿比刚才还要糟糕。
刚才起码他大哥给他指了方向,他又跑出不远,顺着回去问题不大。
现在跟着那仨人在森里里穿梭半天,七拐八拐,早迷路了。
谭既来抱头,手指在短发里来回抓弄,压的头发跟杂草一样起起伏伏。
再低头一看,猫藤已经缠到他大腿了。
“啊啊啊啊——”他大声惨叫。
猫藤这种东西,喜欢缠绕活物,却很怕激烈活动的活物。
简单来说,你要是安安静静站在那里,它们就凑上来。但是如果你激烈挣扎,它们就会惊恐地退去。
此刻谭既来生怕被猫藤缠住勒死,自然是拼命反抗。
他一边跳来跳去,一边伸手全力撕扯拍打。
猫藤被他扯断好几根旁枝,掉了好多叶子,吓得不轻,绕着圈地从他腿上撤退。
他抬起左脚,右腿金鸡独立,来不及撤走的猫藤跟他扭着劲,几番较量后他失去重心,横斜着往地面摔去。
他两只胳膊随着摔倒的姿势,不由自主在空中画圈,最后撑在地上。
手掌落在潮湿黏腻的泥巴里,他喘了几口气,借力站起。
手腕缠绕的红绳随着他的动作,无意间触碰到一片猫藤叶子。
那带着小锯齿的叶子颤抖一下,然后整根藤也跟着发抖。
片刻,那根藤“嗖嗖”逃走。
随着它的逃窜,周围好几根猫藤像是得到什么讯息般先后颤抖起来。
几秒钟后,它们也如潮水般争先恐后退去。
也就眨眼功夫,脚下厚厚一层的猫藤消失的无影无踪,暴露出潮湿褐色的土壤。
谭既来呆滞地看着猫藤落荒而逃。
须臾,他僵硬地抬起手腕,震惊地看着那根红绳。
那红绳在黑夜里颜色更加暗沉,如氧化的血,在小臂尾端黑红几道。
唯有银色的亮片,借一点光,便能依旧莹莹如幻。
“呜啊啊啊——呜啊啊啊——”
远处林子里传来几声奇怪的鸟叫。
谭既来打个激灵,耳朵动了两下,抬头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谁知道他一抬头,对上了趴在树干上的三双亮晶晶的眼睛。
三双亮晶晶居高临下,都垂着头看着他。
“我去。”
谭既来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两步。
再仔细一看……这不是那三位大哥大姐么?
他好奇地问:“你们在树上干嘛?”
树上三人:“……”
一秒钟后,谭既来明白了,这三位肯定是为了躲开他,才上树的。
三个人一人挑了一根枝桠蹲着,但是古树枝繁叶茂,容不下他们自由舒展。因此他们的四肢躯干,只能在造型各异的树枝空隙内受限发挥,最终保持平衡的姿势……不能说争奇斗艳,只能说各有各的精彩奇妙之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玩什么行为艺术。
谭既来看着他们跟某些古老部落狂野舞蹈动作般的定格姿势,忍不住笑:“你们真是……”
真是有趣。
短发女被他的笑气的“哼”了一声,艰难地把两只穿插在枝叶中的胳膊收回来,活动两下腿脚,一跃而下。
李则安旋身落下,单膝触地,动作轻盈漂亮。
唯有寸头男,大抵是在树上蹲久了,腿麻。
他跳下来的时候没站稳,踉跄一下,幸亏谭既来上前扶住。
“我谢谢您!”
寸头男斜着眼觑他,抽回手臂。
谭既来笑:“您客气。”
“呜啊啊啊——呜啊啊啊——”
那阵奇怪的鸟叫声又开始了。
并且这一次,离得更近。
谭既来好奇地四处打量,不耻下问:“这是什么叫声?”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但三人不约而同,抽出了自己的刀。
什么叫此时无声胜有声!
谭既来目瞪口呆。
他慌张地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最后从地上捡起来一根拇指粗的树枝,三两下把杂枝乱叶拧断丢掉,握在手里充当防身武器。
李则安听到他鼓捣半天,忍不住侧首。
谭既来晃晃手里的家伙,木棍割裂空气发出几阵“呜呜”声。
他声音充满期待,一脸恳切地问:“能行吗?”
李则安别过头去。
谭既来以为他不会回答,结果听他轻轻吐出四个字:“聊胜于无。”
行,有点用就行。
一阵拍打翅膀的声音渐渐逼近,四个人同时紧张起来。
李则安站在最前面,左右两侧的后方站着寸头男和短发女。
谭既来思忖片刻,挪到李则安正后方、另外两人的斜后中央。
“你丫干嘛?”
寸头男看他一点不把自己当外人,回头斥骂道。
谭既来厚着脸皮,干巴巴尴尬地强颜欢笑。
寸头男又张嘴跟他理论,没等说两句,就被李则安打断:“别吵了,先应战。”
翅膀扇动空气的声音渐渐迫近,寸头男狠狠剜了一眼谭既来,换回对方一个刻意讨好的笑。
谭既来紧张地盯着前方,见乌漆麻黑的林子里慢慢多了一层不知道什么东西,阴黑一片慢慢压过来。
他握紧手里的小木棍,今日他才见识了啥叫五彩斑斓的黑。
那巨大的黑影从上而下俯冲,伴随着一阵“呜啊啊啊”的怪叫,谭既来终于看清这次来的是什么东西——
乌鸦。
巨大的乌鸦。
乌鸦本来就挺大只,这批乌鸦更比普通的大一圈。
它们渐近飞来,为首一只距离四人两米远时,李则安低喝一声:“fight!”
这次谭既来听懂了——开打!
前面三个人同时动作,一边或低头或闪身躲开乌鸦的尖喙,一边让手里的长刀精准地割破乌鸦的脖子,像那批僵尸一样,乌鸦们被一刀毙命。
谭既来精神高度紧张,在这种条件下,他的身姿竟然也神奇的伶俐起来,一顿操作左闪右躲,几番都没有被乌鸦的尖嘴啄到。
实在躲不开,他就用手里的木棍格挡,等乌鸦咬住他的棍子,他一拳冲着乌鸦脑袋砸下。
一只大乌鸦怪叫了一声倒下。
打晕这只乌鸦,他才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他注意到这只乌鸦的眼睛通体赤红,如血一般的赤红。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谭既来直觉告诉他,被这种乌鸦啄一口,肯定不止受伤那么简单。
撂倒为首几只之后,大部队抵达。
漫天都是拍打翅膀俯冲的乌鸦,四人应对得都不轻松。
更糟心的是,起初只需要应对面前,而等乌鸦冲过两波过后,之前掠过他们的乌鸦掉头返回,从后方袭来。
这下四面八方哪个方向都有可能受到攻击。
那三个人非常有默契地背抵着背,把后方交给同伴。
谭既来一个人站在圈外,像个活靶子。
他用木棍抵住前面扑过来的乌鸦,听见后面一声怪叫。
本能地低下头,果然一只乌鸦从后面袭击他。在他躲开之后,跟咬着他木棍的那只撞在一起。
差一点!
谭既来心猛地一沉,这样下去被乌鸦啄伤早晚的事。
他瞅了个间隙,靠在一棵树上缓口气,见另外三人也没好到哪里去。
铺天盖地的乌鸦已经撕开了他们的同盟圈,显然他们也不是铜墙铁壁。
突然一只乌鸦几乎就要冲到寸头男脸上。
谭既来向前两步,把棍子掷出去。
那只乌鸦被木棍打到,同时被一把飞来的刀插到后背,头一歪擦着寸头男脖子划过,跌在谭既来脚下。
刀是李则安的。
寸头男看了李则安一眼,又飞速一瞥谭既来。
谭既来把那把刀拔·出来,冲着扑向自己的乌鸦砍去,猛地削掉了大乌鸦的一只翅膀。
他砍完这一只后,刀柄冲着李则安抛过去:“还你!”
李则安接过,又忽然发力。
刀尖冲着谭既来的脸,被极速甩出。
那瞬间,谭既来脸上血色尽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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