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城连下了好几天的雨,血月的光辉都被云彩遮住了,路面上积着一层水,不停地流淌、冲刷。
应望从一幢小楼里跳出来,轻巧落地,隐进廊下阴影里,抖了抖刀上的血,把它收回识海。
他刚才受了点伤。
那是个人族邪修,擅长傀儡之术,应望虽然很利落地一刀解决了他,却被房间里的傀儡偷袭,在腰侧留下一道深长的伤口。
他怕节外生枝,不敢过多停留,稍作喘息,就走进雨里,让雨水把身上的血冲得干干净净,没留一点痕迹。
这是第五个,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迟夜青的一月之期已经过半,城中也早就开始骚动,等雨期过去,就不好再动手了。应望想了想名单上剩余的人,决定再去多解决一个。
他选了一个出窍期的大魔,高了应望两个境界。原本是没有胜算的,但对方前两天与人交手,受了不小的伤。应望觉得这是个机会,就拎着刀一路过去,蹲在人家的屋顶上查探情况。
对方很谨慎,门窗都关得严严实实的,屋内还落了结界。应望小心地掀起一片瓦,看见那大魔正躺在软塌上睡觉,半边身子都裹着纱布,果然有伤。
他正在思忖该如何破掉结界,又该怎么直击要害、速战速决的时候,刀灵列缺忽然出来了。
“嘶,雨好大。”他先嘀咕一句,撑起刀气作伞,遮了雨,才对应望道,“这个你打不过,境界在那摆着,受伤了也比你强。”
应望抿着唇,没接话。
他知道对方很强。
但在前世那次天绝崖之战的前夕,就是这个大魔,与白行疏里应外合、撕开太虚结界,放仙门修士们进了魔域,最终酿成惨祸。当时他至少已经到了合体期,现在不动手,等他境界再升,应望就更打不过了。
所以这恐怕是唯一的一次机会。
列缺见劝不动,只能退而求其次:“我可以帮你试试,但是先说好,如果打不过,不能恋战,也不能用血祭,立马就走。”
要是应望再因为以血祭刀进了眠期,等迟夜青回来,估计要直接把他扔进炼剑炉。
应望也知晓其中利弊,点点头,答应下来:“多谢。”
“唉,真搞不懂你。你想杀谁让他帮你杀不就行了?动动手指头的事。”列缺一边嘟囔,一边将刀气凝成细刃,小心地撬动结界。
噼啪雨声吞没了他们的声音,是最自然的掩护。
应望抬起头,透过雨幕看着被遮住的血月,像是回答他的问题,又像是在说给自己:“我也想成为光。”
结界很快被撬开了一道口子,他们轻悄悄地钻进屋里,先躲在了屏风后面。应望施法烘干身上的雨水,给列缺传音道:“他的魔体全都覆着硬甲,只有头颈和小腹是软肋。”
列缺点头:“要么斩首,要么碎他灵台金丹。”
两人观察了屋内地形,细细商议一阵,最后敲定由列缺去攻他上路,应望攻他下路,如果打到对方全身魔化时,还无法得手,就立刻放弃,原路逃跑。
应望率先闪身从屏风后出来,提刀直接攻向大魔面门,对方果然察觉,瞬间从床上滚开,再起身格挡,刀刃便“铛”地一声撞在了对方臂甲上。应望顺势一拨,刀身改了方向,沉沉去扫他小腹,结果又被格开。这时列缺已经加入进来,大魔也召出了武器金瓜锤,三人瞬息之间就已经过了数十招,屋内刀光剑影,魔气呼啸,一张紫晶睡榻顷刻间碎成齑粉。
对方知道自己身上有伤不能久战,不断地释放出大魔威压,想用境界压制住他们。而应望境界不敌,只能用更多的魔气去抵抗这种威压,刀法招式很明显地慢了下来,破绽百出。
列缺几乎是立时就感受到了应望的变化,果断用眼神示意他,不能再战了,再战非死即伤。
应望却咬着牙摇摇头,还想再坚持一下。
金丹中的魔气被强行调动,灌注刀身,与夺目的赤红刀气交缠相融、一拥而上,列缺见状,也同时降下雷云,闪电交错,直指对方的灵台金丹。
这一瞬间的力量波动太过强大,屋顶上那颗用以照明的琉璃夜明珠,招架不住,“嘭”地一声就碎了,化作无数星尘洒下来,屋内很快归于灰暗。
那大魔还举着金瓜锤,只听得一声震耳雷鸣,接着就眼前一黑,不等他反应过来,小腹处又突然一凉,生生被炸出了一个窟窿。
灵台金丹,毁于一旦。
他低下头看着那个窟窿,眼中满是不解的茫然。
庞大的魔躯轰然倒下,魔体硬甲与地面相撞,地动山摇,发出巨大刺耳的撞击声。
“不是……刚才你炸的?”列缺也有点迷茫,早说有这一招,前面还费那么大劲干嘛。
应望喘口气,捂了一把腰侧裂开的伤口,摇头:“那道魔气是尊主给我的。”
他也没想到这么厉害。
可惜,刚才那一下使出去,全都用光了。
但还好,小册子上的人名又可以划掉一个了,这趟不亏。应望挥手抹去屋里的刀气痕迹,原路退回到屋顶上。
结果发现上面竟然多了一个人。
沉枫站在雨里,抱臂看着他,眨了眨眼。
应望下意识退后半步,把刀横在身前。沉枫是魔将中境界最高的,如果和她动手,他可没有胜算。
但沉枫却只是挥挥手,转身走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
修真界,清霄派。
钟灵毓秀的清霄山间,一袭霜雪华服的仙君站在广场一侧,正在教导本门弟子们练剑。偶尔有其他弟子路过,都恭敬合掌,称他一声“白长老”。
丹华死后,白行疏作为他的首徒,怀瑾握瑜,德才兼备,理所当然地接替了这个位置。
但他仍为师尊的陨落而痛苦凄然,清霄派也正打算以此为由,联合其他仙门,一起讨伐魔尊迟夜青。
现在就是在做准备。
白行疏盯着不远处的剑柱,微微出神。
前世他也是在丹华死后,当了长老的,但与这次,又有些许的不同。
那时丹华是死在他的手上。
其实白行疏并不是一个真正的、像众人口中所说的那样的,剑修天才。师弟迟夜青被接回魔域后,他的修炼很快就遇到了瓶颈,无论如何都不能突破,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再后来,就是他听闻迟夜青一夜之间杀遍玄水宫,踩着尸山血海当了魔域尊主。原本是骇人听闻之事,可他竟然从心底里,生出几分隐秘而不可告人的艳羡来。
从那时起,他的心思就变了。他开始想要一些权力与地位,想要登上山巅,想要叱咤风云……想要万民臣服。他放弃了踏实修炼的路子,四处搜罗仙草灵丹,把自己的境界堆上去,又在一次除魔之征中,借敌人之手,悄无声息地杀了丹华,顺利坐上长老之位。
没有任何人发现,一切都太简单太顺遂了,竟然让白行疏觉得,他可以依法炮制,将掌门之位也收入囊中。
于是他又利用迟夜青对他的感情,把势力渗透到玄水宫里去……
可是,怎么这一世的轨迹会产生这么大的偏差?白行疏想不明白,迟夜青当时怎么会那么冲动,竟然为了一个小侍卫,对自己的师尊都痛下杀手。
他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在白行疏的印象里,迟夜青很重感情,很念旧,对于珍视的人,从来都有求必应,甚至不惜委曲求全。
白行疏反复回想那天在星坠之野,迟夜青的神情,还有他说的那句话。
他说,丹华死了,你就正好可以当长老了。
正好、可以……
这不对。白行疏的手在袖中渐渐攥紧,终于察觉到了异常之处。
“白长老,您受伤了吗?”忽然有弟子过来,轻声问询,打断了白行疏的思绪。
白行疏低下头,看到脚边的血,才发觉自己刚才太过用力,硬生生把掌心都掐破了。
“无事,今日练得差不多了,让大家休息吧。”他匆匆交代一句,就直接召出剑来,御剑乘风而去。
他回到房间,打算好好梳理一下,却在进屋时发现,屏风后的木椅上,坐着一个黑衣人。
“恭喜仙君荣升长老。”元赦脸上挂着笑,声音却如蛇蝎寒凉。
白行疏的脸色一下冷了下来,他布下结界,走上前来:“你这样贸然过来,被发现了我不会救你。”
元赦并不答话,自顾自道:“太虚城莫名其妙地死了不少人,有魔族,也有人族。”
“所以?”
“上次仙君说的那位傀儡师,我只与他见了一次,还未来得及安排他进宫,昨夜就已经死了。一刀毙命,碎了丹元,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对方是有备而来。”
“怎么会这样。”白行疏皱起眉头,“迟夜青怎么说?”
元赦意味不明地笑笑:“魔尊不在城里,不过……他任命了那个侍卫当十三魔将。”
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剩下的,得让对方自己去想。
元赦走后,白行疏拿出先前的小木匣子,毫不迟疑地,把那一滴应望的血,喂给了母蛊。
母蛊饮血而动,血踪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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