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冬坐在床边抽完一根烟,脚边的感应灯带没了光亮。
这是她刚搬来这里时在网上订购的,连同两张单人床一起,一共花了不到三百块。
她没有穿鞋,脚背的皮肤能感受到阳台门缝吹进来的热气。
食指和中指之间的温度传来,她站起身,暖黄色的灯再次亮起。
绕过床尾,来到床的另一侧,她重新坐下来。
这边的床头摆放着她淘来的一个二手小柜子,胡桃木的,她很喜欢,用来当作床头柜。
柜子上东西不多,一只烟灰缸,一个空调遥控器,还有一个带夜视功能的电子闹钟。
她把快要烧到手指的烟头插进烟灰缸,借着脚下灯光数了数里头横七竖八的烟头,一共十八根。
按照她每两天回来一次的频率,她的室友已经消失至少一个月了。
闹钟响起,她伸手关掉,顺便摁下墙上的白色开关,这个不到四十平米的屋子登时亮了起来。
头上的顶灯只能发出这一种颜色的光,白得发紫,又或者发蓝,她说不清。
对面的单人床上叠放着一套粉色的睡衣,她见她室友穿过一次,胸口的位置有一颗大大的草莓。
她的室友是一个梳着齐刘海的文静姑娘,过来看房子的时候她甚至没能将她认出来,她在租房平台上发过来的身份证截图显示是一个大脑门的姑娘。
丁冬没和她多聊,她不是一个喜欢和人打交道的人,姑娘在屋内转了一圈,就要签合同。
她没料到租房过程这么顺利,没来得及准备合同,于是把自己从中介那儿签的租房合同给她看了。
上面显示这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租金每月一千五百块,押一付三。
姑娘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拿出一支笔,说要把自己的名字和身份证号写在上面,问她有没有印泥,再添个手印上去。
她嫌麻烦,问她拿了身份证扫了一眼,又得知了她是附近传媒学院的学生,直接免了这个流程。
姑娘走的时候她正好要出门,给了她一把备用钥匙,让她最好晚上搬家,白天她需要休息。
过了两天,一笔三千元的银行入账消息出现在她的手机提示里。
隔天早上回家时,屋子里已经多了一些东西,门口的鞋柜里放着一双毛绒拖鞋,非常符合她室友的形象。
手机的震动通过床单传到腿边,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接通。
电话那头的罗芸问她晚上还过不过去,她说去。
挂断电话,她去卫生间用冷水洗了脸,又走到床边将阳台门打开,一股热风扑到她脸上,不一会儿脸上的水就干了。
这几天她去上班的时间都比较晚,白天去了几次传媒学院,没有找到认识李怡的人。
昨天她再一次找人无果之后,去警局报了案。
警察留下她的电话号码,说是有消息了会通知她。
但是她却等不了太久,如果旁边的床位再多留一个月,她就得损失几百块了。
她想起之前看到的李怡身份证上的地址,决定去那里找找。
当时这么草率地将床位租给她,还有一层原因就是,她们算是半个老乡。
她回到卫生间,拿起自己唯一的一支口红,涂了个满唇。
出来换好黑色t恤,黑色长裤,将烟灰缸里的东西倒进垃圾桶,提着垃圾出了门。
这一带一连几个小区都是还建房,电梯和楼道墙面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
丁冬住的这一栋几乎全被中介公司承包了,专门租给在校大学生和外地打工仔,房型都是一室一厅,一层有八户。
工作日上下班的时候,两个电梯根本负荷不了这么多的人流量,时不时就会罢工。
今天也是,她看着两个电梯上的数字停在一楼迟迟不动,从口袋里掏出手电打开,用嘴叼着,进了消防通道。
消防通道的感应灯十分不灵敏,她走到三楼的时候才亮了一个,耳边紧接着传来此起彼伏的“滴滴”声。
是每层楼安装的应急电瓶,多半被滥用来充小电驴了。
她记得有人投诉过几次,物业也不太上心,只贴了个不准电瓶车上楼的通知,就草草了事。
坏了的电瓶没人修。
走到一楼出来的时候,她一边扔垃圾,一边关手电筒。
余光看见一个电梯门口堆满了大包小包,还有几个透明袋子里包着的一沓书,她眯着眼睛辨认出来两个字--考研。
她住的地方离她上班的地儿不算远,走路大概半个小时,坐公交也才不到十分钟。
今天她出来得晚,班次最多的公交最后一班已经没有了。
另一班公交有夜班车,但她不太想等,打算步行。
这一条路从她大二那年开始修,一只修到现在,还没完工。
平常节假日也是堵得最厉害的一段,入夏之后,机器轰隆隆的捶地声混着汽车的喇叭声,让每个途经这里的人不由自主皱眉。
绕过最堵的大转盘,地铁口站着几个指挥行人的交警,她能闻到他们身上值了一天班的汗味。
又走了一小段路,在一堆停得横七竖八的自行车电瓶车中间,丁冬找到被挡住的黄色灯牌,上面写着“sunset”。
沿着楼梯走下来,灯牌下迎宾的是刘阳,他今天又换了个发型,头上的脏辫成了绿色,绑在脑后。
看见来人是她,刘阳眼睛一亮,叫了声:“老板。”
她点头,朝后一指,说:“你去把上面那些车挪个位置,招牌都被挡住了。”
刘阳答应得爽快:“行。”
丁冬进了门,穿过通道,来到大厅,台上的罗芸穿着吊带热裤正在打碟,下面一群客人跟着群魔乱舞。
她贴着墙根,走到吧台的位置,郑宇刚好调完一杯玛格丽特,回头看见她来了,往后一摆脑袋,说:“东哥来了。”
吧台外侧,朱昊东正在凿冰球,听到郑宇的声音,抬头看见丁冬,把手里的东西一甩,朝她招手:“快来,累死我了。”
丁冬应声走过去,替他完成剩下的工序,又从身后的酒架上拿下来一瓶芝华士,给他倒了半杯。
朱昊东眯着眼睛喝了一口,评价:“好酒。”
丁冬将工具清洗干净放好,说:“正好你来了,我有事跟你说。”
朱昊东问:“什么事?”
丁冬回:“我要请几天假。”
正拿着马丁尼酒杯蘸盐的郑宇看过来,朱昊东坐直了身子,问丁冬:“请假干什么?”
丁冬说:“回老家几天,看看。”
朱昊东还以为是多大的事儿,哈哈一笑,问她:“要不要我陪你回去?”
丁冬摇头:“就两天,你留在这儿帮我顶班。”
朱昊东哪能在这儿顶班,凿个冰球就把他累得半死,自然知道她只是开玩笑,于是说:“你是老板,你可以命令你的员工,我不是。”
丁冬微微一笑,点头:“你是我老板。”
朱昊东呵呵笑了,说:“那我给你多放几天假,让郑宇替你。”
听到这话的郑宇抱胸靠在吧台上,整个人都写满了抗拒。
丁冬说:“等会儿我安排刘阳来干我的活儿,给他加工资。”
朱昊东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阳城是吧?你开我的车去,方便。”
说完他又想起什么,将钥匙收回来,说:“你没驾照,我给你当司机?”
他笑得吊儿郎当,白净端正的脸上表情可以用猥琐来形容。
丁冬觉得可惜,朱昊东他爸的好基因硬是被自己儿子糟蹋完了。
她没有解释自己高中毕业就考了驾照的事,只是说:“我坐火车。”
朱昊东知道她不想欠他人情,也没多劝,又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快放暑假了,酒吧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多,正是忙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应该早几天去阳城的,这下要辛苦刘阳他们了。
凌晨五点,客人陆续往外走,刘阳这个时候进来和他们一起打扫卫生。
丁冬把她要几天不来的事跟他说了之后,又给他交接了一部分事务,最后跟罗芸打了声招呼就回去了。
她定了下午的火车票,大概三个小时到达阳城火车站,到那儿的时候天还不会黑。
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之后,丁冬背着背包出发了。
火车晚点了半小时,她一路睡到阳城,醒来的时候天色渐晚,下意识去掏了掏口袋,里面的手电不见了。
只有一部手机,她拿出来点亮屏幕看时间,六点三十分。
火车开始报站,提醒乘客到站下车,她随着人流下车,站在火车站外的广场上,想着是先找个地方住,还是先去李怡的老家。
她低头在手机上查看附近的宾馆,又将地址定位到另外一个地方,看看那里有没有更便宜的小旅馆。
正在来回切换权衡之间,头顶插过来一道人声,高昂的、响亮的,让她想起升国旗时播放的义勇军进行曲。
“姐姐,坐车吗?”
火车站不仅有许多等在这里的出租车,还有许多摩的,通常是一个地方一口价。
她抬头,看见一个戴着头盔的小伙子,骑着一辆很新的大排量摩托,停在她面前。
她再次低下头,看着网站上显示的六十一晚的旅店价格,将地址调出来,亮到他面前,问:“这个地方能去吗?”
他皱着眉看着这个地址想了会儿,说:“有点远,但是能去。”
她收回手机,胯坐上车,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那走吧,我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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