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走了?”许慈在关注着林植杨的一举一动,看他放下吹风机,几乎是顺嘴就问了。
但很快就后悔了,这样说,不就暴露出她[很希望林植杨离开]这个心理了吗。
她暗自懊恼,没想到林植杨却在这时候反问她:
“那你留饭吗?”
说的时候,嘴角甚至还带出一点笑意。
他怎么会说这样的话?许慈有些惊讶。
不过惊讶归惊讶,她的答案是高亮的红叉。
一、遇见林植杨已经不幸了,千万别整幺蛾子。二、今早打开的冰箱多空旷啊,拒绝。
她摇了摇头,装作紧张的样子:
“我,我的手艺不好,还是不留林警官饭了。”
林植杨低声一笑,把鞋子穿上,“我开玩笑的,你别放心上。”
“没想到你看起来这么严肃,但也会开这种玩笑。”
许慈是真的感慨,她印象里的林植杨脸皮很薄。虽然是警察,但刚从大学里出来的学生气很重。每每说要留他吃饭或是送东西,表面上看没什么,其实总是不好意思。
果然,两年了。
“我待会还要去a大,那就谢谢你的招待了,”他整理好衣服,从口袋里拿出车钥匙,“也很高兴见到你。”
“很高兴见到你”是什么意思,原来,他们是第一次见面吗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许慈只能云里雾里地接话,“哎,伞,记得带。”
提着微湿的伞柄,把伞送过去的一瞬间,小小的毛毡钥匙扣在她的眼前一晃而过。
她几乎移不开视线,时间停滞,回到另一幅场景。
吃完蛋糕讲完题,许慈趁着林植杨转身,赶紧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盒子,在他再转过来的时候凑到他脸上:“喏,生日礼物。”
林植杨下意识后仰,好像被晃到了,从打开的小盒子看向偷笑的许慈,“给我的?”
那是一个白色小羊的毛毡钥匙扣。以前许家送了林植杨不少东西都被婉拒,许慈担心他不收,专门在网上买来自己diy。
许慈“嗯”地点头。
林植杨假意咳嗽了两声,好像突然紧绷了些,“这,怎么还要收你的礼物啊?”
“不值钱。”她小声说,“我自己戳的。”
“不是钱的问题。”林植杨想了想,把小盒子双手接了过来,“哎,谢谢你吧,太不好意思了。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林植杨没在客套,他是真的不好意思,不然耳尖不会那么红。
“就期待老师你的礼物了喔。”许慈心里感觉甜齁齁的,跟泡在蜂蜜罐子里似的,她越发期待自己的成人日了。
折叠伞相送的过程中,两人的指尖依稀相碰,毛毡小羊一晃而过,许慈回过神似的一抖,像是触电,微颤了颤。
“不好意思。”林植杨以为她是介意和别人碰触。
她收回目光,没做解释,“没事。”
随着小羊和车钥匙消失在她的眼前,她的眼神也瞬时黯了。
林植杨还戴着那个小羊挂饰,是忘了摘下吗?那偶尔,会不会想起她?
许慈的眼圈不知不觉地有些发沉,因为,不用去问,故事的结局她都已经知道了。
她最后也没等到林植杨的生日礼物。
林植杨可能已经忘记曾许诺过要给她回礼的事情,而那只她戳得手酸的羊毛毡,可能是他那年生日众多礼物中,被忘记了相送者的其中一件,平平无奇、又不至于花里胡哨的小物件。
她意识到自己有些上头了,可隐藏的情绪在林植杨面前不能表现出来。
送伞过后,她利落干脆,转身给他开门。
白色的衣襟擦肩而过,林植杨向她告别,消失在走道。
铁门发出“吱”的声音后合拢,她背靠在那上面想,一定不能再对林植杨有任何感情和回忆了。
因为不值得。
目送林植杨的车开出小区,许慈深呼吸了三次,把林植杨送过来的米开个口,凭感觉往电饭煲里撒米和水。
随着滴滴声响起,许慈兴高采烈地舀了饭,洒几滴厨房还剩点的酱油,伴着点儿也就吃了,蛮香。
其实她家一开始也拮据,爸妈没日没夜地跑业务,就教她自己用电饭煲,放几片肉和虾米一起蒸着就能吃了。后来妈妈去世,爸爸找了别人,家底是殷实了,但吃的东西大多也好像尝不出什么特别的味道来。
这酱油拌饭是童年的味道,但她忽然反应过来,小时候家里没钱买糖吃,她就去厨房找白砂糖往嘴里塞。
这不就是吗?
她再这么下去,就只能吃谢沛萱厨房里的调味料度日了。
筷子撂在碗上,有些无心吃了。
现在的生活简直是一团乱麻,谢沛萱也没有什么存款,许慈扶着脸,“这可怎么办。”
不管了,她还是先弄清楚谢沛萱这个人吧。
她从饭桌上起来,说干就干。
移动互联时代的重生并不容易,除了当面接触,还要通过社交账号才能了解一个人的全貌。她在电脑手机前排列组合了一些信息,才陆续得到了一些社交平台的账号密码。
谢沛萱比她大两年,确实是谢锦荣警官的女儿,不过,谢警官竟然已经在一年前的一场意外中去世了。
她爱跳舞,也在视频平台上做得很好,但从社交软件来看,她的生活几乎没有亲人和朋友,主要的聊天对象还是丽萨,以及经纪公司的大群。
高中辍学,不当言论。信息是真的,但都是舆论发酵之后夸张的后果。
合上手提电脑,许慈趴在桌上。
对于谢沛萱来说,承受视频平台上的追捧与责骂是烧热后直接加冰,先捧后杀,最终把她撕裂。
许慈后来还在她的衣柜里发现了一套非常漂亮的演出服,粉蓝色的,闪着钻石,许慈拿着比了一比,穿在谢沛萱身上一定像美丽优雅的美人鱼,颇有明星参加红毯的味道。
她一翻衣领,熟悉的奢侈品标识。
她开始懂为什么谢沛萱的存款会是那样了。
恐怕是丽萨所说的周年庆典让谢沛萱抱了很大的期望,还咬牙买了一条与自己的资产并不相配的裙子。
但随着网络暴力的出现,计划参加的庆典无法参与,事业遇见挫折,她就这样丧失希望了。
不过,许慈并没有遭遇过谢沛萱的事情,心情沉重之余并未感到绝望。
当前最重要的还是解决自己的生计问题。
许慈想来想去,还是给丽萨打了电话。
忙音了一阵儿,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了,“喂?丽萨。是我。”
“嗯,”电话那头传来车门关闭的声音,“沛萱,你有什么事吗”
许慈握着手机,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说,“丽萨,要是有什么工作机会的话……能不能推荐给我啊?”
丽萨好像很错愕,“啊……”不过很快又反应了过来,“这样啊,我帮你留意一下。那,商演你会接吗?”
看起来以前的谢沛萱不喜欢接商演。
“接。”许慈管不了这么多,为了养活自己,她今天就能去学舞。
商演又算得得了什么?
“好。”丽萨说。
事实证明,打电话给丽萨是对的,没过多久她就给了回复。
“沛萱,接下来有一个商场的商演,就在本市,你看看你接不接?”
许慈查了地址,是她离开的两年间新建的一个商圈,离这间屋子很近。
时间在三天之后,跳的舞看着不繁琐,而且是群舞,她跳得不好别人也看不出来。
于是许慈没什么犹豫,“接啊。”
“不过,可能报酬不多。”丽萨报了一个数,不算多。
大概不是作为流量up主,而是作为舞蹈演员去的。
许慈略一想想,觉得现在不是挑肥拣瘦的时候,“没事。”
“行,那我再把具体信息发给你。”
许慈刚想再见挂电话,听见丽萨说:“沛萱,最近手头是不是有点紧啊。”
手机挂在许慈的耳边,她停在了屋子的中央。
丽萨这么一问,才点醒她——明明已经揭不开锅了,但还是守着那点自尊心过不去。
旁敲侧击地问商演,但就是没法开口和丽萨提借钱。
但她怎么就忘了,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家境优渥的许慈了。
“我……”如此一想,她就没有否认了,“是。”
然后半开玩笑地说:“我买了j站周年庆典的演出服,所以这段时间就只够吃土了。”
“你真买了?”显然丽萨是知道这套衣服的存在的,她倒吸一口凉气,“谢沛萱,你真牛。”
紧接着,手机振动,许慈把手机翻过来,聊天软件上显示:
【丽萨:[红包信息]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说实话,她还在铺垫借钱的事呢,“丽萨,你怎么就……”
“就这样了啊,你给我好好的,知道没?”丽萨匆匆地把电话挂了。
许慈着电话挂断的页面,到聊天软件上把红包接了下来。
她盯着红包动画上转动的钱眼儿,清脆一声后变作一行数字。
以前以为那只是一种敷衍虚伪的社交礼仪,如今看着红包里的余额摆脱了小数位,有一种生命都跟着被续费了的感觉。
谢沛萱其实,并不是没有人关心的。
一切还没到那么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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