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慈想弄死赵枫枫的心都有了。
当她转过身走进电梯内侧,她浑身鸡皮疙瘩都炸了起来——林植杨就在她后边。
赵枫枫肯定看见了,就是没告诉她!!
可惜现在手机在警方的证物袋里装着,否则许慈就能看到一条条求生欲极强的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
[qaq都是我的错!]
[我没想故意那么做的。]
……
林植杨面色平常地走进电梯,后面又跟了一个穿裙子戴着口罩的女子,和一个戴眼镜的青年。
那两人都是快餐店里就餐的散客,林植杨交代了几句,按下一楼的电梯按钮,银色的电梯门默默地合并。
女子就在电梯按钮附近,时而低下头看两眼手机屏幕;眼镜青年看上去受了惊吓,站在电梯靠近门的位置,好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能冲出这逼仄的环境。
许慈也觉得电梯的空间出奇狭小,不是因为别的,是她闻到了林植杨身上沐浴露的清香。
两年都不换品牌的吗?
她这么想着,忽然觉得有谁在看自己。
她从平视慢慢地抬起头,望着自己的林植杨的目光竟然有几分温和。
他们之间,不过只有二十公分的距离,那副高挑的身形正对着她,目光灼灼地打在她的脸上,让她感到不太自然。
是因为她现在是谢沛萱吧?谢警官的女儿。许慈想。
头次见面就能毫无负担地喊出姓名中的末两个字,虽然知道那大概是一种客气的叫法,但让名字只有两个字的许慈感到了某种异样的亲昵。
所以林植杨在想什么呢?
会怎么想谢沛萱呢?
高中辍学还和父亲关系闹僵的谢沛萱做了一个网红主播,树大招风被人劫持。
但她也没想到林植杨一开口就是这个:“沛萱,你还好吗?今天发生的事情,你会感觉到害怕吗?”
他以前似乎不是一个特别喜欢关心别人的人,许慈想。
但当林植杨这么一说,嫌犯被爆头的片段在她脑子中回闪一下,宛若针扎。
“我……还好吧。”
林植杨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沉沉地看着她,目光中带有很多她看不懂的情绪。
也许是习惯,许慈并不喜欢让话茬子掉在地上,于是就说:“哈哈,不过,你怎么会在这里?好巧,我们明明今天早上还在一家早餐店吃早餐。”
“是挺巧的。”他回答得轻飘飘,算是肯定。
他一边和许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边小心谨慎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她眼神一暗,突然觉得无趣极了。
林植杨就像是一根木头,等着她抛话题,然后接住,如果她不继续提,那之后就没有水花了。
以前感觉到喜欢时乐此不疲,如今心如死灰了,才觉得尴尬。
这电梯怎么还不到。
她心里想。
可下一刻,她感到头上有些沉,林植杨的手已经轻轻放在她的脑袋上。
许慈不可思议地望。
“别怕。”
她刚要说出口的疑问被这两个字突然止住。
那只手放在她的头上,没有动,但带着安抚和温柔的情绪,被传达到了她的心里。
“面对有一个人在自己面前生命逝去,就算是警察也做不到毫无动容——何况你和他那么近。”
他的话好像提醒了她。
那个比西瓜还脆弱的脑袋在炸开的一瞬,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死亡的来临是一件那么突然的事情,即使她曾诅咒过,可匪徒的脑浆和尸体溅落在她眼前,划在她的脸上,那一刻,她是懵的。
与对那个人的感情色彩无关,那是同作人类的一种悲哀。
是不是还有别的办法,能在不杀掉那个人的情况下把他逮捕?
是不是差一点点,那把枪下四溅的脑花就是属于自己的了?
复杂的情绪冲刷着宕机的大脑,眼泪自然而然地下落,没有半点征兆。
电梯门终于“叮”一声地打开,直通外部的停车场。
许慈看着地库昏黄的灯光,终于反应了过来。
刚才林植杨这是在安慰她吗?
站在门前的男子踏出去一步又缩了回来,“警官……”
林植杨也看到了外边的环境,微微皱眉,按钮边的女子让开一点。
“我按的电梯是一楼。”林植杨说,但此时此刻却来到了负二楼的地下停车场。
地库的灯是声控的,当林植杨的话说完后,电梯内一片寂静,直到突兀的黑色袭来。
戴眼镜的男青年脸一下煞白,“可是一楼根本没停啊?”
随着他说话的声音,暗黄色的光又一次洒了下来,电梯的[保持]键按着,门没有合上。
只要按了按钮,电梯一定会开门停下,“不会是闹鬼了吧?”青年说。
许慈好像感到有一层更深的阴影逐渐笼罩在了他们的头上,她无暇难过,哽着嗓子说:“你别说这些!”
青年缩了缩头,不说话了。
“小林小林,你们在哪里?怎么还没来?”就在这时,挂在林植杨裤腰口袋上的对讲机亮起了暖色的灯。
林植杨拇指覆上长键,刚准备应答。
“别动。”戴口罩的女子掀开了自己的宽大外衣,露出里面的线路与管道,和鲜红色的倒计时。
林植杨按住对讲机的手松开了。
眼镜男撞在了电梯壁上,看着敞开的电梯门,试图往外冲。
那女子也不阻拦,只听一阵惨叫“你们是谁!放开我!你们这是绑架!是……啊——!”
这个女人身上有炸弹,外边也有他们的人。
许慈咽了唾沫,猜测道:“去一楼的电梯不会就是你取消的吧?”
有的电梯楼层,可以通过长按进行取消。
刚才这个女人就站在一排按钮的前面。
“不是她,可能你看不太清,但并没有见到她动。”林植杨回答许慈。
好吧,是她不如林植杨高,看不见。
不过,不知怎么的,在林植杨的认真回答中,好像他们面临的并非生死存亡的危机,反倒似她和林植杨在密室里解题。
回答完许慈的问题,林植杨锋利的目光对着戴口罩的女人,“但既然如此,就说明还有其他人在操纵电梯,甚至监控录像,是吗?”
闪着荧光的监控室,电视中清晰映出林植杨微微扬起的脸。
“破坏监控、控制电梯,还有你前面绑着的东西……你们[蚍蜉]就这么闲吗?大费周章做这一切?”
“只要能把林警官抓起来,就算不上是大费周章!”那个女人冷笑,口罩随着讲话一起一落,露出的眼睛闪着阴寒的冷光,“林植杨,我们警告过你,不要再追查那些事情……否则谢锦荣就是你的下场,但是你……偏偏不听。”
林植杨在追查什么事情?
许慈正这样想着,林植杨就已经把她护在身后了,挡在她和那个女人的之间。
“[蚍蜉]已经触犯了法|律,有一天必将会受到制裁。我身为警察追捕你们天经地义,倒是你,就这样把炸弹绑在自己的身上,不怕死吗?”
许慈在林植杨身后听着,他在如此生死存亡的情况下还能如此清晰地组织语言,切中对方的要害,确实厉害。
炸弹的数字一点一点缩小,虽然还有好一段时间,但每到整分钟就会“嘀”上一声,好像朝着心脏猛钉的一根长矛。
“你怕的。”林植杨笃定地说,“放手吧,这不过是高层的意思,你以为你们都是[蚍蜉],要撼动大树。但其实他们不把你当人看,否则又怎么会在你一个女孩子身上绑上炸弹呢?”
女人并非毫不动容,呼吸甚至有些急促,“少废话!把枪扔出来,我身上有炸弹,你也不敢拿我怎么样吧……”
“是[蚍蜉]的规定,你不配带枪吧?”
她不答话,从林植杨的角度看,她的瞳孔缩了,她在紧张,因为一语破的。
“炸弹是真的,但倒计时恐怕不是由你定的,不然你也不会害怕成这样了。”
“我不配带枪,一样可以炸死你们两个!”
“——那也是你先死,”许慈探出一个头来,“有什么可骄傲的?”
“噗——”
许慈听到面前的人发出奇怪的声音,还以为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
“怎么了?”她伸出头看了眼林植杨。
“有点好笑。”林植杨面无表情地回答她。
然后移动位置,把她结结实实地挡在身后。
许慈:“……”
林植杨说:“你们是为了什么呢?为了那把从许家拿出来的、002的枪么?”
许慈猛地抬头。
今天在快餐店劫持他的匪徒要的那把枪,难道就是,许家?许厚德给她的那把吗?
“[蚍蜉]对每一把特制手|枪都有编号,而它也是组织干部的身份象征。”
“你连这个都知道了?”女人的心理防线已然步步击溃,林植杨的话已经在谈判中掌握了极大的主动权。
“对,我知道。”林植杨乘胜追击,“你们做这一切,就是为了把那把枪收回吗?但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了,如你一般的炸弹,无论今日是否爆炸,都必将引起轩然大波。而何以让[蚍蜉]不惜暴露于世间,只为拿回一把根本没用的枪呢?”
“或者说,那把枪背后,到底藏着多么了不起的秘密呢?”
林植杨轻松的语气让女人发抖得更厉害了,似乎是自己也惧怕,她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大叫:“……从电梯里出来!我命令你们!……把他们抓起来!”
前一句是对他们两个人说的,后一句是对外面的人说的。
她的声音颤抖,似乎已经到达了忍耐的极限。
绝不能任他们宰割。
许慈神经紧绷,迅速地钻到电梯左侧残疾人的电梯按钮处,可无论如何按动一层和关闭键,电梯门都岿然不动。
红色的[保持]键和红色的数字倒计时结成红色的丝线,拉紧人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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