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会县李家。
“什么!”安问夏不禁拍桌而起,神情震惊,“怎会如此……如此……。”
一夜之间把城内的“乞丐”等无家可归之人全数清理……听说城内血迹现在还未清扫打理干净。
他们都死了吗?
她面色有些恍惚,斟酌言辞,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找出合适的言辞来形容他们县长所作所为。
此等作为放在现代那妥妥是□□,百姓可以游行,举报抗议,把他送上牢狱甚至刑场。可是放在这个时代,底层百姓是没有生命权的。
安问夏右手掐住自己左手虎口,这是她紧张时一贯会有的小动作,她呼吸急促,眼睛瞪着空中一处,好像看见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屠夫站在一个瘦弱的正欲挣扎逃跑的男人后面,高举的屠刀正欲用力斩下。
在屠夫眼中,那个因为挣扎的男人不是他的同类,而是猎物。
她在这一刻,直面了封建社会的残酷,在大衍的掌权阶级眼里,她和那些被杀死的流民没有任何区别。
只是昨晚“屠刀”的筛选标准里,她幸运的逃过一劫。
安问夏逐渐冷静下来,紧紧拧着的眉毛放松下来,紧绷的面部肌肉也稍稍松懈。
以后离这些人越远越好。
她昨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凌晨才稍稍闭眼,早上还未报晓便被外间喧哗吵醒。
李家虽然不是在县城的繁华地带,但是也是临街,天甫一亮,晚上门户紧闭的周边人家都纷纷议论昨夜县长所为。
有人皱眉:“……这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一梳单髻,头发花白的老妇翻了个白眼:“可怜他们作甚,他们一天天偷鸡摸狗,实在可恨。”她家前几日就被那些乞丐偷抢过,如今年岁,此举简直实在剜她的心。
今日得知县长昨夜把他们都抓起来了,她心中实在是快意。
她只以为那些人只是被抓起来了而已,她们街区附近不是那些乞丐留宿的主要地点,昨夜城卫巡视逮捕时并未闹出多大声响。
“就是,孟老头,你也不想想自从他们流窜到县城,闹出了多少事……”人群中一个老叟出声附和老妇,他小声嘀咕,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说给旁人听的,“你儿子在县衙当差,你是没有被那些人抢过……”
“况且,县里本来粮食就不够了,他们进来会县也供不起他们啊!”
周围人有些是知道昨夜乞丐二流子好些被就地斩杀,处理的,本也有些心有戚戚,害怕县长他日也将屠刀对准他们、
但是听着老妇和老叟所言,也纷纷开口。
“就是!老孟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县长也是为了我们,不先杀鸡儆猴,以后越来越多人到会县怎么办?”来人觉得自己理解了县长的高瞻远瞩,理直气壮:“到时候还有我们这些本县百姓存活的地儿吗。”
被称作老孟的人哑然:“……”
他并非是同情心泛滥,他虽算得上是个好人,平日里也没仗着儿子在官衙当差就狐假虎威。但在涉及自身利益的冲突时,他先关注的肯定是自己一方的利益。
他此言说县长此举不妥,不仅仅是同情他们,更多是因为此举很有可能会激化矛盾。
老孟被众人臊得哑口无言,满脸通红,偏生他不善言辞,一张嘴,“你……你……”的一句话都辩不出来。
他回头两只眼睛四处张望,试图找出几个援军。
周围的人和他求救的目光对上,都默不作声,只是往后退了退,避开他的目光。
何必掺和进去!反正现在对他们没坏处。
他们无所谓的想。
老孟一看他们的动作就能猜出他们所想,他无可奈何,心有戚戚。
你们当真没有察觉到即将到来的“暴风雨”吗?
今日天气甚好,会县城内建筑不高,安问夏站在李家空空如也的院中,昂头望着天空。
视野内没有建筑遮挡,一眼望去只见一片湛蓝的天空,其上点缀着几朵看起来绵软雪白的云朵。安问夏仰头细心感受着,今日无风。许是因为昨夜之事,现在已然报晓,但城内四处显露安静。
不知道为什么,安问夏此时脑海中突然浮现——暴风雨前的宁静!
安问夏在008初始评估时得到一个小心谨慎的评价,事实证明这并非空口胡说。
她做事极有规划,并不拖拉,绝不说风就是雨,马马虎虎,鲁莽行事。同时她也从不忽视自己的直觉。
安问夏猜想县长此举恐怕会引起流民的暴动。她抿唇,仔细搜罗脑海中关于此事的信息。良久,她发现“安问夏”的记忆力少有相关记忆,自己来此时间太短,也少有相关信息。
她摇摇头,擦去脑门上的汗,若有所思。
她们最好还是早些离开。
卯时正点,城门口已经等了许多人,他们手里或是提着篮子,或是牵着幼童。脸上俱都带着焦急之色。
昨夜突然关闭城门,已经是打乱了计划。加上昨晚之事,众人俱是心神不宁,神思不属。只想快快归家,与一家老小一起。
众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紧闭的城门,只等守卫一说放行,便准备上前离开。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城门口的人群也聚集得越来越多。人一多,加上太阳已经完全出来,日头明晃晃的直晒,天气燥热。人群中开始有人窃窃私语,且声音越发的大,话题也越发统一。
“怎么回事,还不开城门。”
“是啊……这都卯时两刻了。”
距离人群不远处,正在值守的城卫无视人群中的议论,对于他们的灼灼目光也是丝毫不搭理。他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实则心里也很疑惑。
对啊,平常卯时正点就开城门,现在已经过了两刻钟还有余,怎么还不下令呢?
……
“呼……呼……”安问夏死死贴在门后,左手死死捂住自己嘴巴,右手握住一根木棍,保持一个可以蓄力的姿势,时刻准备给来人一击。
她现在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事情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晨时她和堂哥还有外祖赶到门口,希望可以一早出城。
可是等了小半个时辰,本来应该在卯时正点就开放的城门还是迟迟未开,有一佝偻老妇上前询问,安问夏当时距离城门一百米左右,加上周围人群拥挤喧哗,并未听清她们说了些什么。
她隔着重重人影勉强看到老妇被对方一脚踹倒在地。
人群攒动,她被淹没在人群中,视野中只看到面前的人惊慌失措的后退,其他的什么也看不清。
然后耳边听到一声惊慌的喊叫:
“杀人了!当官的杀人了!”
嗓音洪亮且里面饱含恐惧和惊慌。
听到此话,她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觉得要不好,果不其然,前面的人群涌动骚乱得更厉害,期间城卫呵斥制止的声音,和人群中传来的惶急的叫喊“杀人了,快跑!”混在一起。
她的眼前全是惶惶不安的脸,她下意识想要拉住跟自己站在一起的祖父和堂哥,探手一找摸了个空,抬头一看,没有一张是自己熟悉的脸。
她被前面的人推搡、挤压得不得不随人流而退,后面的人有些还不知道发生何事,呆愣着垫脚去看,然后被随行的人拽着向城内方向挪动。
等安问夏跟着大众挤出来已是孤身一人,她本想先返回李家,到时候李瑞山找不到她自会回李家寻她。
忽而,她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脚步微微停顿,拧眉侧耳去听,下一瞬脚步提起,加快了速度朝着最近一个拐角走去,等过了拐角她立刻飞奔。
不过几个呼吸,长街拐角处出现两个男人,看见空空如也的巷道,其中一个面目凶恶,语气狠厉骂道,“臭娘们!跑得挺快。”
同行的人神情凶戾:“追!她跑不到那里去。”
安问夏的确没跑太远,她的体力只是大衍十几岁闺阁少女的平均水平。不过跑过三四个拐角就气喘吁吁,有气无力。
她的理智告诉她不要停下,可是鼓噪到喉间的心跳,因为缺氧而产生的头晕目眩,无力发软的双腿告诉她—她跑不动了。
她速度略微暂缓,观察四周看有没有藏身的地方。
忽而,她神情一顿,眼里瞥见一间没有锁紧的院门。她忙不迭冲上前解开锁头,一头钻进去,准备插上插销却发现插销是坏的。
把门掩上后,她顾不得其他。想在院子里找到一个可以遮盖藏身的地方。
她贴在墙上,小声咽了咽口水。忽然耳边传来快速朝她这个方向奔来的脚步声,她闭了闭眼,随后听到脚步声来到院子门口。
“那去了,明明看到往这边来的!”
“……妈的,肯定就在这附近,四处找找。”
马台手里拎着一把柴刀,四处敲打翻找,语带恐吓,“我知道你在这里!”
四周寂静无声。
“……这里有个院子。”梁七指着没有锁的院门扭头对同伴说。
躲在门后的安问夏心里咯噔一下,侧目正好看见一把锈掉的锁被扔在院子里。
糟了,忘了把锁给挂回去了。
马台嘿嘿笑了两声,左手微微用力。
门后的安问夏心如擂鼓,耳边因为紧张好像可以听到血液流动的翁鸣声。
“吱呀!”门被推开了。
已经半朽的门被人一用力就推得大开,下一瞬碰到墙壁,然后被反作用力推回一点点。
“妈的!不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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