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驰睁开眼,入眼一片红色光晕。
她百无聊奈的扔掉手里遮面的扇子,而后整个的往后一倒,四仰八叉。
没意思的很。
前一刻她还在儿子的满月宴上,被人前呼后拥着,恭贺她丈夫高中状元,双喜临门。国公府内一直不得势被人瞧不起的二房终于苦尽甘来挺直腰板了一回。从此后,只要她丈夫兢兢业业仕途顺遂,她妻凭夫贵就能跻身云州贵妇行列,一胎得男稳住了沈二公子夫人的位置,往后再添两三个孩子开枝散叶,妇人们的人生圆满也不过如此了。
边上伺候的婆子听到动静,瞪大了眼,反应了下才回过神,神色慌张又透着不屑,“新娘子,你这是做什么?”
白驰懒得搭理她。
婆子已经过来了,上手就要掐她起来,白驰不悦,抬起一脚,直将她踹飞了出去。
这婆子坏得很。
房门自外向内打开,一身喜袍的新郎官刚好进来。从屋内往外看去,除了屋内贴了双喜,燃了红烛,铺设出一派喜气洋洋的样子,屋外并未张灯结彩,甚至还冷清的很。
只自家人摆了两桌酒席,沈家二房娶新妇,甚至连外头小户人家的排场都不如。
沈寂站在门口愣住了,视线朝撞在墙上的婆子看去,确信那是一个人,而不是飞过去的什么鸟类。
刚才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嗖得一下子!
张婆子回过神,啊呀呀一叠声尖叫,她也不知伤到哪儿了,站也起不来,跟头四脚兽似的跑了出去,连滚带爬。
沈寂让了让,眼底闪过一抹快意,一闪而逝。
“阿寂,”床榻上传来一道懒洋洋的声音。
“你过来,让我看看你。”
沈寂再次愣住了,心底生起一点怪异的感觉。他回身关了房门,绕过屏风,看到他的新婚妻子仰躺在床上,蹬了鞋子,一只脚光着一只脚还挂着半拉的袜子。发冠扔在一边,青丝铺满床面。
这,就是他的妻子?
沈寂忽然就明白了,他那个大伯母为何死活不愿意让他大哥娶这个女人。恐怕不仅仅是因为白家家道中落不能为其子的前尘铺路这么简单。
没错,原本和白驰定亲的是大房的沈家大公子。
结果,娶她的却变成了二房的沈二公子。
二公子父母早逝,母族获罪败落,无人仰仗,自小在沈府战战兢兢长大。养的怯懦胆小,上不得台面。要说有什么优点,那就是一张脸生得很不错,书也读得很好。就这也遭了大伯母的恨,本来他十岁上就被自家书院的西席举荐去麓山书院读书,一直到十六岁上,大伯母才在族人的压力下放他出门求学。
沈寂一直在麓山书院读书,只元月、中元的时候才回来。
白驰也是个可怜娃,打小没了娘,有个莽夫爹,养在边关。后来爹也没了,跟着同样孤苦无依的外大公守了三年孝,眼看过不下去了,不得不投奔了自小定了亲的沈家。
时人重诺,擅自悔婚是会被告到府衙吃官司的,沈家一直推三阻四,后来终于允了婚事,二公子被一封家书骗回家,套上新郎官袍,二人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拜了堂。
沈寂上前,将白驰东倒西歪的鞋子捡起,放在一边。
他有一副好样貌,身材颀长,肤色白皙。奈何伯母苛待,银钱不丰,要省出钱财买笔买墨,三餐俭省,饥一顿饱一顿,整个人就有种体虚柔弱之感。夹缝中长大的孩子,比旁人更会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即便是面对新婚妻子,他也没有轻浮的神态举动,而是默默站到一边,先问了声,“你,你饿不饿?”
白驰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他时是什么感受,她是武将之女,见惯了健壮有力的汉子,也喜欢像她父亲一样魁梧伟岸的男人。她一直以为自己嫁的是会耍出七十二道枪法的大公子,不想却是弱鸡一样的二公子。她当时是恼羞交加的,直将气都出到了他身上。
二公子什么话都没说,默默忍了,给她端水擦脸,又给她准备吃食。后来一番温柔细致的开解,她渐渐平静下来。她从不是自苦之人,素来也是拿得起放得下,一番深聊,觉得二公子品性不坏,倒也是个值得托付终身之人,也就认命了。一直折腾到后半夜,二人都很疲惫,二公子本想各自睡下,白驰看着床下那方元帕,未免次日被人笑话,还是拉着二公子的手行了周公之礼。
初夜并不让人愉快,在循规蹈矩的男女心中的意义大概就是遵从礼法不得已而为之,不想她却是个有福的,只一回就有了身孕。
很久远的回忆了。
每一次都是这样,醒来就是新婚夜,一直持续到她生下儿子满月,待她的容易脸红的丈夫金榜题名,她苦尽甘来,人生最高光的时刻,时间又会轮回。
她陷在这个轮回里,出不去,逃不了。
她的心性早就被这天道给玩坏了。
“去给我打一盆热水,我要洗脸。”白驰翻了个身,一只手撑着脑袋,吩咐的理所当然。
沈寂半蹲在床前,刚将她的鞋放好,眼睛都没敢往床上的人多瞅一眼,就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惊呆了。一丝熟悉的被羞辱的情绪淌过心头,脊背僵硬。
“哈,”她嗤笑一声,语调轻佻,“小气,”仿佛是看穿了他。
沈寂受惊般的让开几步,站到一边。又赶忙退出去照着她的吩咐,给她打水。
“唉,”她叹口气,无聊的翻滚来去,蹬了两下,还是那样四仰八叉。
沈寂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他有些好奇,又感到不安。
妻子是大伯母硬塞给他的,若是妻子循规蹈矩,规规矩矩的过日子,夫妻俩个互相扶持,等苦过这段日子,他有了功名,就能想办法分府另住。可要是个惹麻烦的主,他不怕她给自己惹麻烦,他只是怕自己护不了她。
这般一想,不免想到刚才杨婆子被打一事。这婆子是伯母秦氏的人,平时嚣张跋扈惯了,从不将他这个二公子看在眼里,眼下被打,只怕又是一场好闹。
他胡思乱想的功夫,热水已经打回来了。厨房的人也不知躲哪儿偷清闲了,倒省了他解释的麻烦。
白驰起身,将自己擦洗了遍。脸上厚厚的胭脂抹去,露出原本清丽的面容。
“你也洗洗吧。”
白驰丢开帕子,漫不经心的解开大红嫁衣。
沈寂再次惊呆了,直挺挺的转过身,平时话就不多的他,此刻急得额上都冒了汗,“姑,姑娘。”
白驰打开衣柜,找出轻便的衣裳,换上。并布理会。
沈寂听到柜门打开的声音,而后是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心中明白过来,尚未平复心跳。白驰又转到他面前,他面红耳赤的模样甚是可爱,眼神躲闪不定,脚下一顿,又要背过身去。
谁知,白驰忽得拉住他一只手,往身前一带,勾住他的脖子,往下一压,就叼住了。
沈寂谦谦君子,哪里经过这种事。当即腿一软,就要站不住。白驰另一只手扶住他的腰,扣在身上,她倒是力气大的很。
直到他呼吸不畅,眼看就要窒息,白驰才放开他。
沈寂二十年来平静如水的心一下子乱成了浆糊,面上赤红,那眼眶似乎都盈满了水色。目光从她脸上匆匆瞥过,更不敢看她了。身子往后踉跄了下,扶墙站住。
白驰却不管他,将头上金钗银钗拔了,简单梳了个单螺髻,拍拍裙子,说:“给你二十个数的时间,换了衣裳跟我出去。”
沈寂的神情仍是呆呆的,还没回过神来的样子。
白驰手里攥了一把花生大枣,翘着二郎腿,慢悠悠到:“一……二……”
沈寂:“去,去哪?这么晚了……”
白驰:“……五……六……”
沈寂很慌,但还是腿软脚软的站起身,换了衣裳。
白驰抬脚出了房门。
沈寂慌里慌张的追出来,焦急的叫了声,“娘子,等我。”
白驰就站在门口,扫了眼,他长衫披在身上,尚未来得及系住,一只脚穿鞋,手里还拎了一只,形容狼狈,无端可爱。
沈寂见她没走,面上又红了,更是手忙脚乱起来。
白驰一把拎起他,让他扶着自己穿好鞋。又三两下替他系好衣带,理好衣裳。拉住他的手,“走!”
沈寂被她拉着走,看向她的眼神就变得有些粘稠如丝了。
沈二公子不受宠,在沈府的居所也就在西北角的犄角旮旯处,四面漆黑,入夜更是连个鬼影都没。二人穿过一片杂草丛生,到了围墙边。
远处隐隐有灯火往这边来,还有嘈杂人声,看来杨婆子是终于找到了人来寻他们夫妻二人的晦气了。
沈寂望向那光亮处,终于回过了些神智,捏住白驰的手不自觉紧了些,正要回转身先行去应付她们。忽地腰上一紧,整个人腾空而起,再落下时,已是站在围墙上。
他惊惧不安不受控制的抱住她的肩,一声惊呼卡在喉咙里。忽地,又被带着下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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