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夜当晚,客厅只开了一盏暖黄色的小灯,晕亮两人周边的一圈,她半蜷缩在沙发上眯着眼,暖气开得正盛,顺着沙发烘热她微红的脸颊,散开的头发微卷,像是在澄净海水里飘摇的水草。
许墨的大腿枕着很舒服,棉质家居服的下摆在眼前显得分外可亲,又温暖,温暖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她的发梢,另一只手拿着本典藏书,封皮上用金色勒出流动的线条。
眼镜因为姿势略微有些滑落,搭在挺直的鼻梁上,他没去扶,只专注地念着书皮上的内容。
是一本德文原版书。
她听着听着开始泛起困来,耳侧似乎传来什么声音,不大清晰,于是伸出手指攥住他的下摆,惫懒问,“是锅没关吗?”
女孩的呼吸打在腰间,许墨的视线移开书,低头瞥了一眼,没说什么,直至垂眸和她四目相对,沉默几秒道,“你忘了,我们今晚没开火。”
说着他的指尖又穿过顺滑的发根,抬眸看向身前,那是家里的玻璃窗,略微怔愣后,他定定凝望一会,眉眼盈了几多笑意,回过头来温声耳语,“要不要起身?”
睡眼惺忪的她清醒了不少,眨了眨眼问,“你腿酸了吗?”
问话还没得到答复,她已然起身,却看见什么怔怔愣在了半空,好在被他扶了一把,左脚落了地想去窗前,又被他的大掌捞起来,两人对视一眼,她心下暗暗好笑,索性靠在他的胸膛坐稳,“原来是这样。”
声音落进暖融融的空气里,进了咖啡杯拉出奶白的麦穗图案。
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落着很小很小的雪,几乎寂静无声,只在偶尔风吹的时候会打在玻璃窗上,如细小的盐粒散入了冬季的寒风里。
她索性全身心依赖在他身上,笑着开口,“看来我们运气不错。”
伸个懒腰,她虚虚环住他的脖子凑上前,额头相抵,传递着热量,“先生,难怪你要提醒我到点回家了。”
倒像是猫餍足后一次难得的亲近。
许墨眯着眼,伸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又在她腰间扶了一把,再次睁开眼时看见她已然像个小红苹果,心下一哂,于是放下手拍拍身侧的沙发示意她坐好,直到小姑娘乖乖就坐后才淡声说,“这不是我安排的,我只是想和你在家渡过圣诞夜的尾曲。”
“不过现在看来,倒像是圣诞老人的赠礼。”
不管怎么说,这场意料之外的雪来得刚刚好,几乎没有多久,她就借口看雪看得自己太冷,自然而然地窝进了对方的怀里,许墨从抽屉里抽出一根洁净的挖耳勺,照小姑娘的指使开始工作。
光线有些昏暗,好在挖耳勺自己会发光,他的动作也就愈发细心谨慎。
她只是一时起了些坏心思,可当痒真的从被他控制住后略微有些僵直的肩膀一直泛到指尖,身体莫名泛起了一阵酥麻,他的动作很认真,又很慢,慢到她不好意思对对方认真的神情说不。
靠在靠背上的脚趾蜷缩一瞬,又绷直了脚尖,她把自己尽可能装得像只被洗耳的小猫仔,却忽视了泛红的脖颈和发亮的眼睛出卖自己的可能性。
家里老式的座钟响起,正是十点,他慢腾腾停下手,揉娑了一把她的发顶,而后停下动作,轻轻推动她,等到她让开自己的大腿,抽身离开去清洁挖耳勺。
茶几下的急救箱里放着酒精,她看着男人翻找着柜子,然后慢条斯理地开始喷酒精,又用里面的棉布擦拭干净。
等他放回挖耳勺起身,她走到他身后抱住他。
“怎么了?”许墨转身把她搂进怀里。
她从温暖的怀抱里贪恋地吸了一口墨香,慢慢抬头,露出水润润的眼睛和红润的唇角。
“我要亲。”
许墨哑然失笑,在她唇角啄了一口,盯着她不满的眼神问,“够吗?”
她偷偷踮脚,抬头用实际行动回复了他到底够不够。
并不明亮的光线下,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拉长在远处的书橱上,柔夷搭上了坚硬的皮质腰带,金色皮扣在几次尝试下无动于衷,微微有些愠恼的美眸瞪了他一眼,他失笑,又不得不安抚,最终皮带在修长手指被屈成一个小拱,一抹银丝拉长于隐隐光晕中,又很快失踪,被柔软的指腹擦拭干净。
呜咽声从亲密贴合的嘴角泄露一二,她借着缓冲的刹那小口小口吸着气,他低低地笑着,“刷拉”一声,帘子拉上,屋里暖气正旺,像是壁炉里会吱呀的树枝正作着响。
许墨俯身贴近她耳侧,耳鬓厮磨,他语意含笑,轻声问着她是否需要把暖气调高或调低些。
喉咙里呜咽几声,她趁着空隙咽下一口口水,他等了几秒,没得到具体答复,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揩过红润的脸颊,像是哄着珍宝一样,低声耳语,而后所有声音被尽数收入唇齿间。
钟声又响起来,是十一点了,他把她拦腰抱起,惊得她反手环住了眼前白皙脖颈,又在闷闷笑声中把自己蜷缩,鞋子踩上木质的楼梯,发出并不清脆的声响。
而后所有灯光,夜雪声,通通都被挡在了关得严实的木门外。
荒唐的一夜过得很快,一回生,二回熟,晨起时她已经能够沉默地靠在楼下的厨房门口等着田螺先生做早餐。
餐桌上昨天打包好的袋子似乎一个个都在笑她的不知节制,她绯红着脸拍开他伸过来打算帮忙系领结的手,“我自己来。”
被那双带着恼羞的水眸一瞪,许墨转身回了厨房端出豆浆,拉开她边上的椅子坐了下去。
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那一拍而变得不愉快,相反,连眉眼都弯了起来,直到她又瞪了他一眼,他才勉为其难收起笑意,敛眸询问,“等会我去送?”
她发泄般咬着三明治,火腿的鲜美和玉米的清甜揉在一起,嚼了几口,思索着咽下口中的三明治,“不,我和你一起去,你上楼,我在车里等你。”
他略微有些怔愣,思索后还是点头,“好。”
既然惊喜准备的礼物已经筹备好,那么是谁送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在心底努力劝说着自己。
只是略微颤动着的手指和勺子中摇晃的米汤偷偷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许墨先行下楼开车,她在一楼大厅等了会,跺着脚避开凛冽的寒风,然后抓住时机上车。
“老城七街拾光巷,这是地址,等到了那边我们可能得下车步行,巷子车进不去……哎,你已经弄好了啊。”
她眼睛微微瞪大,盛满游移,不过很快,她收回了停留在他手背隐隐青筋上的视线。
许墨倒是眼底有些讶异,又有些好笑,很快装着若无其事接上,“你说过。”
还没反应过来吗?
不过这种时候,只需要装傻就好了。
她有些困惑,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地址,不过既然对方这么说了,应该就是有吧。
一路上,车里播报着早间新闻,今天的主干道虽然已经开始变得繁忙,却也不至于到交通堵塞的程度。
“现在为您播报本市早间新闻,今天20xx年12月25日,星期六,也是西方的传统节日,圣诞节,祝您度过美好的一天,现在让我们收听具体内容……”
非官方频道里的播报员从本市美食侃到本市风土人情,再侃到本市的gdp爬升飞速。
她有些庆幸今天是周六,要不然怕是要被堵死,毕竟早上出门磨蹭了一下,昨夜积的一浅层薄薄雪被已经消融,许墨的车很稳,她只是靠在靠背上,用便利贴写着地址和留言。
突然,她一拍脑壳,懊恼起来。
大意了。
目光幽幽地投向前方的车辆,她叹口气,仿佛透过窗看见了许多快乐的小情侣,只觉得这几天自己过得太过荒谬,色令智昏。
“怎么了?”
恰逢红灯亮起,拉下手刹,许墨侧目关切地询问。
她吸了口气,多少有些尴尬地拉住安全带,垂眸小声道,“许墨……我们换个方向吧?”
“嗯,换吧。”
他轻松点头应允,红绿交换的刹那,打下方向盘,汽车启动,驶过一条立交桥的桥墩,然后回到国道,导航亮着屏,一时没有说话,车内安静得只剩播报员激情活力的声音。
过了会,她把思绪从尴尬中剥离,有些狐疑地抬眸盯着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了?”
他淡淡从镜中瞥去一眼,笑道,“嗯,如果是问今天星期六的事的话,那我想没必要。”
心知肚明的答案出现在她眼前,她默默绞起手指来。
如果是往常,她会和单身朋友们在朋友的生日宴会上相遇,和平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同事在难得的上班会面里相视一笑,然后拿走公司特派的圣诞点心礼盒,小区里的礼袋会在上班和下班的一路上派送完毕,她或许会遇上早餐店的老板娘站在雾气蒸腾的蒸笼前,或许会遇见为辅导小孩作业揪心的隔壁阿姨,或许会遇上因为单身独自上晚班赚三倍工资的小哥
现在小区的快派完毕了。
那么同事和朋友的呢?
今天周六,难道她要像信鸽一样一个个送吗?可以,但没必要,她真的一周只做最多一百五十件好事。
“你是不是在笑我?”
她瞥了一眼身侧淡然的男人,咬唇问。
“没。”
说是没有,语气里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不许笑。”
她显然是不信的,只是在听见对方口不对心的一句“嗯,没笑”之后,又望向了窗外装作自己不在,自己只是一个透明人。
车窗的尽头远远浮现一座深棕色的建筑,沉稳又可靠,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太对劲,可许墨把车已经停在了车位,顺带摇下车窗,露出澄澈的天边,下车拉开另一侧的车门,看见她呆滞的目光,伸手温柔地理好一丝俏皮的发丝,像是在安抚偶尔闹脾气的坏孩子,温声问道,“这位小姐,你愿意跟我一起私奔吗?”
狡黠从弯弯眯起的狐狸眼睛中流露,展翅流连的蝴蝶偷看他的玫瑰被逮了个正着。
“这是……”
她把柔软的手心交给他,游移不定地打量着眼前的建筑。
“一家星际博物馆,”他望向车窗内,座椅上有一把色差明显的晴雨伞,敛眸提醒,“别忘了你的太阳伞。”
她默默捞出它,撑开这把不大的雨伞,把两个人收拢在下方。
“更重要的,也是这边的一座记忆图书馆,听说这里的书籍都有很有趣的一段书生旅途,墙上会留有多年老读者的一些寄语和所思所想,所以我想带你一起来看看,也许会有奇妙的际遇,也说不定。”
说这段话时,他的睫毛低垂,沉静的眸子盈着如海翻涌的情绪,却只低低看着她的侧脸,扫过缱眷的睫翼。
“你怎么知道我……”想来这的。
或者说,你怎么知道,我是这的老读者的。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棉花糖在旋转中成型,千丝万缕勾勒出外在的形体,又被人一口一口,一丝一丝剥开,却并不令人讨厌。
相反,她想要袒露更多。
这家图书馆很老了,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立足在这座城市,后来为了方便修建隔壁的星际博物馆,同时保证装修的安全性,两间索性一起翻了个新。
自翻新工作完成以来,她一直没来得及亲自来一趟,会会换了新面貌的老朋友。
“你忘了,你的日程安排在我手里,”他低头闷声笑起来,换来一个她懵懂的眼神,“你在今年某月的某一天写了,想来见见你的老朋友。”
“我猜了很久,你的老朋友是谁,我认识吗?你们亲近吗?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有自己的生活,但我私心很想要介入你的生活,我想要更多了解你。”
她的靴子缀着的流苏微微晃动着,蜷缩在袖中的手背微微展开,一把勾住他的衣袖,却又瞬间被攻克,被他的大掌反扣,拇指细细地摩挲。
“但你从来没有提及过“他”的存在,这让我有些拿不准你的意思,我一方面觉得“他”不重要,一方面又害怕“他”很重要,我承认,我甚至嫉妒地怀疑过“他”会不会很大地介入了你前面的人生,和你分享过一段你美好的,我不曾了解过的时光。”
许墨微垂着眸,睫毛如蝶翼颤动,缓缓呼出一口气,热气在空气中无所遁形,他动动手指,变换动作,暖住了她不大的手掌。
“不过我的信任和你坦率真诚的眼神始终在提醒着我,这种揣测是不对的。所以我擅自揣度了你的落笔,翻阅了一下你的pyq,又询问了一下李槿。”
这座沉默的图书馆终于展出它的全貌,像神女揭开了薄如蝉翼的面纱,展露在他们眼前。
“我很高兴。”
声音很轻混着呼吸声有些浊,却又很沉很清地落在她的耳畔,体温通过紧扣的手指传来,丝丝缕缕暖如春风,在她的心海吹起波澜的涟漪。
“陪我散散步吧。”
在这个圣诞节,陪着你熟悉的老朋友,还有那些我知道的或不知道的过往和曾经。
这是比我得到更多人“知道”或“认可”,更加珍贵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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