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本自动运行着程序,她扳着手指头数着还有多久是春节,数着数着,忍不住探头问,“春节要去买一盆新的绿植吗?”
家里只有两个人,问话对象不言而喻。
田螺先生正穿着新买的小猫围裙,搅动着汤料,热气氤氲了轮廓,连眼睫都柔和许多,点头,放下手中的汤勺,偏头看了她一眼,问:“有什么想法吗?”
那就是买的意思。
她松开扒拉着门框的手,正儿八经地思索起来。
每年春节两人都会买盆绿植,这算是约定俗成的“习惯”,今年的春节,她想把这个习惯延续下去。
“我想买盆花,只是我并不是很擅长这方面的养护……”
停下比划的手势,她无奈地撇撇嘴。
本来想说养盆栀子的,话到嘴边又滑落,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最后模糊了概念,留下“花”。
如果再养盆栀子的话,小栀会难过吗?
她没有答案。
但是很想守护它的特别。
许墨不知道小姑娘脑子里在想些什么,热气带来的朦胧增加了他们间的距离,隔着一片混沌和水声,他只能听见她戛然而止的话语。
定时换新鲜花束的习惯他是知道的,可能是因为没时间,也可能是因为不擅长,所以阳台的绿植很少有需要伺候的精贵主子。
甚至还有一小排仙人掌,美得各有千秋。
书架的高层却又摆放着一大本《千种花卉大集》,他无意间视线停顿过,回想起来倒是有些奇怪。
他调了保温模式,利落解开带子,围裙挂上一边的钩子,刚刚擦拭完的干燥掌心搭上她的发顶,“我们一起学。”
“那我们下午一起看看绿植?”
许墨回忆了一下今天的行程安排,眨眨眼提议,“晚上吧,晚点我要出门。”
她点了点头。
买花的事就这么提上日程安排,她听见电脑“叮咚”一声,立马反应过来程序加载完毕,扭头回了客厅。
年前的最后一个月,两人都分外忙碌,像是所有事情都忍不住一股脑地凑在了一起,打算在二月一齐给他们惊喜。
只是这份惊喜的感觉在工资没到账前,对她来说太过遥远。
她咬着刚刚从锅里顺的一串墨鱼丸子,一口一个。
两个盛着酱料的双色酱碟在茶几上轻轻落座。
沉浸在自己思维里的她被声音一惊,抬眸对上他微垂的无奈眼眸。
田螺先生动了动嘴唇,又抿唇,最后只是嘱咐了一句“别噎着”。
她自觉放慢了速度,一口半个。
一盘东西很快被扫荡一空。
研究所还有事需要处理,不光是出差带回来的纸质文件得放回研究所,还要和阿明他们确定好最近的实验进程,以及下一步的方向,这些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他并不打算在电话里草草解决。
挂了电话,他简单交代了一声自己上班了。
本想送许教授出门,却被临时电话绊住了脚的她,只能站直身捂着手机一边应声,一边挥手目送。
对方前脚出门,后脚这间房子便变得空荡。
好在还有平淡生活里她用来消磨时间的利器。
工作。
大多数时候,噼里啪啦的一下午过得很快,时光如水般流逝,只可惜今天显然是个例外。
提前完成了工作的她待在家里就好像一尾自由的鱼,漫无目的游,等她反应过来自己站在门口时,手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解开了锁。
……
沉默三秒,她轻手轻脚钻进屋内,心虚回看一眼,反手锁上了门。
而后看着眼前的一小块地方,深深吸口气,缓缓呼出来,气流混在空气中很快消失不见。
因为正对着她的房间,这间房的采光其实并不算非常好,尤其是在冬天,不过算得上干燥阴凉。
飘飘的雪纺虽然看上去洁白美丽,清洗的时候也要花大功夫,刚入秋的时候,她就已经把窗纱挽起来了。
她推开一点窗,让闷得有些杂味的空气流通。
时光在这里分外温情,有些收纳好的吧唧甚至还没开袋,从某个角度看上去会泛着一层薄薄的光。
眨了眨眼,她放缓呼吸,手指轻轻拂过上层并不存在的灰,生怕惊扰了陷入沉睡的旧梦。
学生时代用来装校卡的卡套也在这,她垂下眼睫,想拆开,最后又没有拆开。
口袋曾塞得鼓鼓囊囊,她追过食堂的第一梯队,也曾慢慢悠悠走过云舒云展,最后的记忆定格在她转着手中的卡套,双肘撑在教学楼的栏杆上,望过漫天的云霞。
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要。
是难得的空闲时光。
难得的,真正的她自己。
记忆是破旧的羊皮卷,泛了黄仍然百读不厌,但终究只是羊皮卷,不论再怎么一遍遍通读,终究要慢慢卷好去它该去的地方。
无法选择的血缘关系,无法选择的师长朋友,她是居无定所的纸船,想顺着溪流上去,却发现高山仰止,想顺着流水下去,却发现浪声涛涛。
小小八音盒停在上漆的小几上,她轻轻走近,裙角在脚踝流连又辞别。
她微微低头,发丝垂落,有些干扰了视线,捋好,轻轻蹲下来,与八音盒对视平齐,青葱拨弄,如水晶般的音符蹦出,连绵成熟悉的乐曲。
虽然知道这首歌不会响很久,她靠坐在摇摇椅椅背上,沉默望向了远方,这座变得有些陌生却仍然熟悉的城市落入眼帘。
记忆攀着她的小腿,一点点往上爬,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毛毯飘着淡淡薰衣草香,柔软了她满身的棱角,包容了她所有的坚硬。
她蜷缩着抱好毯子,想着毛毯确实有点小,不知道两百天后下一张能不能准时发货,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许墨回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冬天的天黑的早,他打开玄关灯往内走,发现光从自己脚下延展入黑暗时,多少有些惊讶。
人呢?
回想着这一天小姑娘莫名的安静,他的手机甚至没有响过一声,聊天记录停留在他说今晚带披萨回来的单薄一句。
他抿唇,动动手指拨通了电话,声音从楼上传来,吸引着他去一探究竟,最后停留在那间一直禁闭的房门前时,他眨了眨眼,里面有些窸窸窣窣的响声。
思虑滞留在脑海里。
他挂断了电话,抬手敲了敲门。
“下楼吃饭。”
至于房子里是什么,他该知道的自然会知道。
许墨眼睫微垂,先行下了楼
他很快见到了衣服略微有些褶皱的小姑娘,对方“噔噔”从楼上跑下来,脸上还略微带着粉,不好意思地抿唇,小声凑在他身边,“我睡着了。”
说话间呼吸声清浅。
扭头瞥了她一眼,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她又补了一句:“不是故意不回你信息。”
他哑然失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温声敛眸,“我知道。”
“那我帮你一起拆披萨。”
披萨并不是很难拆的东西,只是对于两个小朋友来说可能是有点。
“你上次说喜欢吃的口味,我去的时候正好剩最后一个,这算不算别样的幸运。”
“唔……当然。”
披萨在定制包装的保护下还发着烫,他切下一块,递给她,只是扭头动作的下一瞬就几近听见一声微不可闻的“咝”。
许墨侧目,沉默看着她的动作。
女孩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吹了吹,又小口咬了一口,小声依附在他身边,“好吃。”
他沉默了好一会,终于扭过头的时候,她忍不住松了口气。
电视的光影闪烁,几句交谈,包装盒被他打包后,合着其他她收拾出来的袋子一起送往楼下。
室外温度有些低,但她还是打开了分类垃圾桶边上的水龙头,白月亮洗手液味道清新淡雅,水声混着谈话声落进洗手池里。
是温水,但被风一吹还是冷。
她从口袋里摸出纸手帕,一人一张擦手。
再晚一点就过了限定投放时间,好在没有错过,她低声交代着今晚下来的原因。
“我太着急……其实一个人就够了。”
回想下楼的时候自己还不自觉拉上许墨一起,她低下头看着脚尖。
只是不想和她分开的许墨耸耸肩,默默把扣住了小傻瓜的手,“走吧。”
“等一会。”
细若蚊呐的声音响起,许墨侧目看她,灯光下她的侧脸格外清晰,温和又柔软,整个人像是会发光一样。
“可以去买点零食吗?反正……都下来了。”
小姑娘涨红了脸,眼神闪躲地看着他,冰凉的手指还攥在自己手里,他细细揉捏两下她的指腹,莞尔,直接用行动给出了答案。
电梯里面的镜子亮晃晃的,许墨看了眼自己的鞋尖,很干净,右手拿着一袋零食不太方便,他自觉站到了她的右侧。
温暖的掌心烘得她有些发凉的手也很快暖了起来,她把乱晃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悄悄看了他一眼,却发现低垂深邃的眸子正注视着自己。
像是被熨斗熨了一半又停住的白衬衣,她的手指僵硬一瞬,很快缠上去,贴紧他手臂。
开门,开灯,两双脚安稳放进玄关的鞋柜。
放鞋的她借着许墨的手站起来,有一瞬的不稳,又朝被吓到了的对方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
“太着急了,纯粹失误。”
柔软从他脚背上离开,许墨有些失神,但很快反应过来应声。
“没关系。”
今晚的活动两人都没安排,一时间居然也没有什么想法。
电视有些看腻了,书也不怎么有趣,她思索半天,背靠着许教授,试探询问,“听音乐吗?”
“嗯,有什么推荐吗?”
灯光下他的眸色深深,只是随意瞥过来一眼都动人心魄,她咽了口口水,动作微微仰头间,听见从他唇齿间泄露的一抹笑意。
她咬了咬下唇,抬眸看着对方,掏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在口袋里的耳机,举出来晃了晃,而后扫视一圈,“等等……纯音乐可以吗?”
许墨略微有些怔愣,点了点头,“当然。”
“不是你熟悉的,但是我很熟悉,”她想了想,交代,“稍等一下。”
许墨支起身子,看着她跑到楼上,又找出了一条长得像被子的毛毯,布料柔软亲人,跑回到怀里的小姑娘更亲人,自觉拉好帘子,调好光线,一把窝进了被子里。
“好了。”她调好音量,伸出手,在被子的索索声中塞给他一只耳机。
他想说什么,却被耳边响起的音乐打断,最后只是无奈地缓缓叹口气。
呼吸的灼热气息交织在一起,熟悉的音乐在她耳边响起,尽管借机窝进了温暖的怀抱,但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困,相比她,折腾到昨夜不知道几点才睡,还工作了一整天的许先生显然困倦很多。
而且还一早自觉起来做早餐。
她闭着眼睛听歌,有时睁开眼,还能对上他无奈又宠溺的眼神,只是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眼皮渐沉,很快就听见一道呼吸声逐渐变得缓而浅。
手指虚虚描摹着他的轮廓,她的眼尾一抹水润很快消失在了干燥温热的家居服里,直至不自觉睡熟在他的怀里。
设了定时的bgm及时停下播放,手机屏幕亮了一瞬,又暗下去,上面是两条来自手写信的诗句:
“我一眼看见了一万朵,在欢舞之中起伏颠簸。”
“于是我的心便涨满幸福,和水仙一同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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