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年前,你是官,我是匪。
可惜了你这老猫,没能弄死我这瞎眼耗子。
那十六年后,赵阿宝,我来给你出殡来了。
放心,你家里能给你烧过去的大活人,我都会给你送过去。
这就算是我的孝心吧。
有时候王学志自己也奇怪,为什么自己这么恨赵阿宝,哦对了他真名叫赵正立,恨到癫狂。
要说赵正立骗了他,可骗他的人多了去了。干土匪这么造孽的买卖,那谁还能跟你说个实话。
要说赵正立想杀他,那也不稀奇,天底下不想让王丑九死的人才是罕见的稀奇货色。
王学志这些年,哪怕在朝鲜死人堆里躲美国炸弹的时候,都还在想,他为啥这么恨这个人?
你看,赵正立你看,我为了恨你,学的东北话,像不像?
大概……大概是因为那个小院,景致太好,像个家。
也可能,是那个军人真的用了自己一个真心,试着去换另一个真心。
毕竟赵正立曾经是那么地盼望着,这个大小子能走上正道。
王学志其实是知道的。
所以更恨,
或许是因为辜负,也只因无法报答。
他本就激烈的恨意,在看见赵安华的瞬间更是被彻底点爆。
不用别人说,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个年轻后生是赵正立的崽,妥妥的。
一模一样的眉毛眼睛鼻子嘴,从后背看就是同一个人的身高肩膀大长腿。
非要说有个不同么。
王学志阴森一笑,当年的赵阿宝无论怎么伪装,只看他那双眼睛,就知道这是个看遍山河经了沧桑,有大智慧的人物。
而眼前这个混后生,呵呵,茫茫然一个庄稼汉罢了。
老王就奇了怪了,你说你赵正立一个根歪苗黑的大地主家的后人,跟这共//党闹革命,你图个啥?图自己儿子当个黑/五/类被斗死?
还老说历史,历史能记着你个转战三千里最终被石头砸死的边境农民?
愚蠢。
更该死。
安华不知道这个从外表看上去温温和和的军/代表到底在想什么,他只顾着维护自己的妹妹:“各位同志,俺妹妹岁数小,不懂事,可她真没坏心!”
“那会,俺爹刚没了,大家心情都孬,各个的不好受。俺妹妹就跟公社支书呛呛起来了,她这个人,又忍不了别人对主席老人家的话说不周全,两件事一怼就产生了误会,这不应该是啥大罪过呀!”
王学志面上像是同意安华观点似的,点了点头。
只心里叹气,赵正立,你这个儿子让你教的,真是一点都不懂政/治。
你生的这个崽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们这几十口人,是不可能什么收获都没有就这样空着手回哈尔滨去的。
安华瞅着王学志没个明确表态,心里更着急,连忙扯着嗓子又嚷嚷了一句:“就算是革命运动,也得讲事实讲道理吧!”
这是烈火上浇了一桶油。
有人猛地从王学志背后跃出来,一拳头打在安华脸上,直接把这个大小伙子打得扑在地上,缓不过神来。
这个动手的人,不是情绪最激动的刘英。
动手的叫许康平,今年二十五,是哈尔滨第九大学的学生。
更重要的是,他爹是哈尔滨革/委会副主席许友年,签字指令王学志一行人跑到漠河来讯问黄毛丫头赵二平的就是他。
要只是这么个缘由,许康平不会怒火熊熊。
他之所以跳着脚地求表现,是因为有人举报他爹包庇臭老九,对敌人有绥靖倾向,现在许友年已经被隔离审查了。
许友年曾经做过赵正立的老领导。
所以这次来漠河,要么是许小同志以大无畏精神勇斗敌对势力,要么是许友年父子与敌人蛇鼠一窝。
那许家可就全完了。
人在绝境上,总会做些平时绝对不会有的举动。
就像许康平,原本是怂蔫蔫的一个只会读死书的人,脾气好到参加篮球友谊赛都不会往对方球员身上碰撞,到如今急怒攻心,急不可耐地求表现,表现得跟个国/民/党打手似的,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动手。
刘英怎么会落在他后面。
这女孩到没许康平那么多心思,刘英笑了笑,武装带挥舞得非常好看,打得地上那对兄妹血溅到各处都是。
她爹也比许康平他爹有能耐的多。
刘英的爹叫刘解/放,原本不叫这个名,叫刘福贵。
他老人家瞅着革命形式风生水起,做梦都想积极参与一下,不求能多涨工分,能多打几个人就很兴奋了。于是刘富贵就在1964年成了刘解/放,这年头有零有整地才是最好的纪念日。
其实刘解/放很想找个说法,比如改名解/放是为了纪念哈尔滨解/放多少多少年之类的,只可惜64年这年头不争气,别说跟哈尔滨了,就是跟哈尔滨的□□街都扯不上个一角钱的关系。
可这改名的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刘解/放靠着这名,也是靠着自己一身膘子肉,在哈尔滨的武装派里打出了赫赫威名,别人不敢攻打的,他敢。为了出名,他愣是敢把雅思丽孤儿院给攻下来,当着那群小鬼孤儿的面,把个上了岁数的修女活活打死。
修女是干什么的,他不知道。总之都叫“修”了,那必定是跟修/正主义有关系的,打死不冤枉。
经此一战,他老刘就在哈尔滨闯出了赫赫威名。
别人不忍心的,他有狠心。对着满头白发的老读书人,上去就是一顿抽。
别人会忌讳的,他是专门照着忌讳去。当着孩子的面斗爹妈,当着爹妈的面,就让他们眼睁睁瞅着,把人家孩子从二楼扔下去。
啪叽,那孩子摔到地上的动静,就跟个西瓜砸到地上一样。
红的白的,很好看。
孩子妈当场就疯了,孩子爹没多久就搂着自己妻子跳了河。
刘解放是在吃饭的时候,随随便便听别人提了一嗓子,提到那对搞导弹制造的夫妻,最终的下场。
可给刘解放高兴坏了,当即唱起了大刀曲。
反/动派能有这么个下场,所有人都很高兴。
老子英雄儿自然好汉,爹都这么凶了,刘英这个当女儿的怎么好意思心慈手软。
她的武装带,专往人肚子上打。
而且她会等,等到那个女的她娘用自己身体护住自家姑娘后,再甩着皮带两个人一起打。
这样的话,母女俩就会争着为对方遮挡,你给我挡一下,我把你推开一把,到最后这一家子,大的小的,连走路都还不利落的小儿子,都会为了保护他妈他姐,争着往刘英鞭子底下凑,看起来可有意思了。
刘英威风,许康平自然不敢落后。
两人当场开始了一场武装打人小竞赛,争得面红耳赤的,到最后俩人都打累了。
激烈的口号声里,凄厉的惨叫声中,
王学志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看着。
勇锦也沉默,陪着他一起安静地看,口里还学着喊起口号来。
老人家其实心里火烧火燎的。
这伙人打二平,他都不能忍,更何况现在打的是正立家的两个男孩。这可是赵家正经八百的子嗣,虽说现在不让开祠堂了,但人人都知道,这可是赵家延续下去最重要的香火,哪能受半点损伤。
勇锦老人之所以不说话,是在等着这群特别会讲理尤其会给人扣帽子的小卫兵们火气降下来。
左传上说得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老人家决定等他们竭了后,再图谋救人。
正德支书更是不敢出头,这么大的场面哪里见过,直接把他给吓坏了。
六十年代如火如荼的运动,虽说在农村和城市里打得都很热闹,可这热闹级别是有差别的。
大城市自然不一般,人多自然派系多,每派之间势不两立,那斗得一个个好看到血流成河。兵团林场里就没这么积极向上,松散的农村里更是没这么先进,除了有仇的借机报复,看人家过的好的寻机会栽赃之外,毕竟都是同乡沾亲带故的,就是动手,下死手很少。
正德支书原本寻思着,他去举报赵二平,那就会乌拉乌拉开来个车,把赵家毛丫头捆走,能把他全家都给枪毙了是最好,不能他其实也挺满意。
但不要当着满村人这么打人吧?这可毕竟是在我们村里!
俺这个支书管或不管都不成,要是不管,以后俺还怎么在村里有威信?
只是管……他是真没这个胆子。
勇锦老人家可以找个托辞,正德支书找不到自己的胆识。
就在赵二平即将被打死之前,看不下去的人站了出来。
几个大小伙子,也不言语,一头闯进去,挡在正立家身前,夺下了刘英手里的武装带,随手扔到地上,还把刘英和瘦的像豆芽一样的许康平推得直摔跤。
正德支书一看清这几个有胆子的小青年是谁,立刻吓得血都滚烫滚烫的。比他更激动的是他弟,五德。
老混混五德嗷嗷叫唤着,顶着肚子就往前冲,扯住其中一个小伙就想跑,恨不得直接跑出黑龙江找个安全的地方把这小伙藏起来。
直接冲撞武装卫兵的青年人里,有柱子,还有五德的亲儿子,赵平安。
五德就这么一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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