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0,王学志和勇锦老爷子盘腿坐炕,开始唠嗑。
7:55,柱子听到王学志诈他的话,跑远去给安华通风报信。
但他扶着安华他娘走到勇锦老爷子家却是10:12。
就算扣除来回奔跑和打贾三德的时间,也差不多是两个小时。在这两个小时里,柱子和安华她娘在干什么?
刘英到牛圈的时间是9点出头,她和许康平两个城市出生的人,是怎么黑灯瞎火地就准确摸到牛圈去的?
漠河冬天可是4点多就黑天。
王学志之所以没紧盯着他自己的人,就是因为这黑灯瞎火卷白毛风的天里,脑子没病的人不会出门,或者出门的人必定是要干点什么的。
赵安华在见到王学志之后,也给他提供了详细的行动路径和准确时间。
安华离开牛圈是9:30,这个时间应该准,全村都是听着大广播起床睡觉的。
但是他为什么要绕到村北走?这大冷的天,走河边?
贾三德到底是几点跟柱子打的架,为什么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精准地把村口这场架,都给错过去了?
还有留在小推车上的那个红毛线,你们赵家坎村这么些人今年过本命年哪?真红红火火,干脆你们结个拜,要么安顺你跟刘英结个婚得了。
反常必有妖。
以上所有的人,除了死去的贾三德之外,都有杀人的嫌疑。
时间对不上,行事情节各有矛盾。有人做事动机诡异,有人对自己在什么时间做了什么无法说清。
就连贾三德自己,到底为什么好端端地跑去跟人干仗,还有在晒粮场发生了什么,有心人仔细调查起来可能都会发现些惊人的事情。
什么事,不怕“仔细查”,就怕“有心人”。
有些人,无他风调雨顺,有他平底三尺浪。靠着一张嘴两三个揣测,论是多干净的人只要经这个有心人一调查,不脱层皮都算便宜的。
王学志叼了根烟,心想这事大了。
—
可他不能让这事闹大。
王学志时时刻刻都知道,他从一个革/命同志到再逃土匪,其中的区别,只差一个闪失而已。
并且,以直觉论——王学志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这是他活到现在的本事——他认定贾三德的死亡就是意外。
在王学志所处的年代,法医学还不像后世那般发达。更何况深入漠河小村来调查命案的公安干事们,一来断案也都是靠经验,二来,65年之后,这些人的专职工作也不再是办案了。
所以资深土匪认定的死亡原因,十之九九点九,就会是公安干事最后的认定结果。
只要能确定贾三德死亡的原因,那这些或当事人或路过人的证词不一致,也就不构成什么问题。
农村,冬天的农村,谁家能准确判定个时间呢?天一黑,农人就闭眼睡,天一亮,农人就开工,别说差个几分钟了,差出一个小时两个小时都是寻常事。
其他的,比如柱子那两个小时干什么去了,这都是细枝末节,农村邻里街坊的,有点什么事耽搁了都解释得通,更何况还有两个小娃要带。
红毛线不能作为定案证据,单凭根线头,没指纹没血液,那就什么都不算。
只要能把贾三德的死摁成意外事件,那其他种种就都是酒壶里翻跟头——壶闹。
-
在看见刘英和许康平之前,王学志非常笃定,这事过去了,他控得住场。
在看见这俩鼻青脸肿的货时,老王脑子轰得一声,知道这事不由他说了算了。
群众打伤革命干部,或者革命干部打伤群众。
在这年头里,有这两项的哪个,这群人都完蛋,再加上老贾的事,那能完蛋的人可就多了去了。
除非刘英和许康平能够退让,闭口不再追究这个事。
王学志绝望地想,就凭这俩,一个喇叭似的,没出什么事自己个就开始心头敞亮声音嘹亮;
另一个读死书的,别人给点压力他自己就绷不住,跟弹簧似的,稍微按按,嗖,他就上天了。
就这德行的,怎么可能把打人挨揍的事情遮掩下去。
老王心里打着给自己写遗嘱的腹稿,面上却还是和蔼地问对面这一群二货中最二的那俩:“刘英,许康平,你们两个是去跟群众搞好关系了?”
暗示足够明显。
奈何这群二货都不买他的账。
其中最刺头的必须是赵二平。
十五岁的姑娘其实跟小孩也差不了太多,身板样貌都还是娃娃的模样。就是满脸的紫药水,让这娃娃看起来像是奶声奶气的关公。
这个上午还被批得凄惨的文弱小红脸,入了夜跟人打了一架后,反倒精神焕发,一蹦三尺高,扯着嗓子跟很无奈的王学志打小报告:
“报告王同志,刘英和许康平把我打了,他们有没有受你的指令?”
难为你还知道加“报告”两个字,我可谢谢你!
王学志怒瞪刘英和许康平,转而哈哈大笑,硬着头皮转移话题,活跃气氛:“这里冷,来,你们都过来,咱们凑在一起回屋里再说。你看我这茶杯,结的冰还挺有美感。”
“你那茶壶是搪瓷的,不透明,看不出来美感啊。”安顺大愚若智,一招背刺是耍得精准巧妙,让王学志特别下不来台。
赵二平并不厌恶这个王同志,毕竟今白天这人算是很克制的,而且也为救人挡了一刀。
可要说她不记仇嘛,那不记仇的还能是赵二平?
“王同志,你知道天冷,咋还在外边挨冻啊?”赵二平笑眯眯。
“王同志,你脸都青了,这雪把你眼睛咋都给糊上了,就说是眼小,可也不至于这么不挡风啊。”赵二平接着冷嘲热讽。
“王同志,你还没回答我的话,他们俩打人是不是受你指示?”赵二平痛打落水狗。
“王……哎呀,这是什么?”赵二平一蹦三尺高,被地上躺着的贾三德吓了一大跳。
原本偷着乐的小青年们,这才都发现地上躺着一个人。
安顺和安华本能地将平平和二平护在身后,不管大小伙子还是姑娘,都瞪着躺在地上的人,脸色发青,找不着该说什么。
王学志叹气。每个人的反应都很符合性格,也都合理。
除了他。
“赵二平,赵安华,你们俩今晚跟我睡一屋,明早上就给我回牛圈去,你们的问题还没交代清楚!”
赵安华:……我妹跟你睡一屋
王学志很干脆:让她打地铺。
深更半夜,不适合做判断,明早再说。
这是躺在地铺里的王学志,看着睡成个猫崽子模样的正立小闺女和一脸警惕盯着自己保护妹妹的正立儿子,在十一月二十四日凌晨入睡前,想到的倒数第二件事。
他想到的最后一件事是,每个人看见尸体的反应都很符合性格,也都合理。
除了他。
还有她。
麻烦。
—
清晨起床时,王学志就知道什么是真的麻烦了。
雪下得太大,村里通往外界的小路被彻底封堵,完全无法开车出去。
而赵家坎村和最近的林场与乡镇的距离都在二十公里以外,冒着这么大的雪去林场也容易出事。
而这个小村里,没有电话,没有电台。
天留客,他们这一行人来了赵家坎村,就一时半会走不了了。
王学志倒是挺乐意在这儿多留一会的。
此人睡了一个好觉,神清气足,揣着袖子斜靠着门,瞅着蹦哒着跟个花脸猫似的赵家二闺女和她警惕了一宿早上异常憔悴的哥,乐得直眯眼,他是真情实感的开心。
这里毕竟是他那个没缘分的老师赵正立的故乡,在这儿多待待还能跟师叔公切磋切磋侃大山的技艺,挺好的。
不过,先要抢在其他人之前,做一件事。
这件事不是指贾三德的尸首。
现在是东北最冷的季节,温度比省里的太平间还有适宜保鲜,老贾在那放着,挺安全。
所以王学志只是命人在老贾尸身旁围上遮挡,安排自己的人轮班站岗,就带着刘金和许汉口去了河边。
村北的那条河。
安华说河冰没冻上,有个大窟窿,并且弄湿了他的裤子。
他没说谎。
许汉口在这个河窟窿里,掏出来一打粉色和蓝色的纸,上面印着与中国字迥异的文字符号。
这字,许汉口和王学志都不知道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是,这种文字和印刷的纸,他们两个人都很熟悉。
十五年前朝/鲜战场,控制着天空的西洋鬼子,天天跟下雪片似的往他们头顶抛洒这个玩意。
当王学志把这些传单放到勇锦和公社支书的面前,看着这两个人的脸色,他就知道自己掌握了对这个村子的绝对优势。
封闭的小村,通信断绝交通不畅。
全村一个姓氏一家人,而他们这群外来者还是来办理这村人儿女的案子,说是敌人一点都不过分。
还死了个人。
这种情况下,王学志不攥住这村人的命脉,他可是不敢安心睡觉的。
勇锦老爷子,现在轮到你们村解释解释这个事啦。
另外,把赵二平单独关押。她现在的问题可不仅是指责主席。
她的问题,是通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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