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平恢复到左手铁锹,右手鞋底的技战术动作。
要说还得是铁锹得劲,沉甸甸地攥在手里,那真是指哪打哪。
比犁耙强多了。
话说回来,铁锹还是那个铁锹,咋对面挨打的那个人也还是赵正德啊?
真是流水的兵铁打的挨揍啊。
赵正德深知此时是不能靠武力解决的,先不说他要敢动手打赵二平,她哥她姐会不会上来揍他。
就说,以正德支书这中层脂肪肥厚的枣核型身材,要想动手,他是真心有余,力岂止不足。
所以这场斗殴就变成了绕着圈的追逐,赵二平挥着铁锹追,正德老同志呼哧带喘地躲。
二人奔跑的动线构成一个丰满的圆形,而圆点就是王学志同志。
既要躲铁锹,又要防备着正德生拉硬拽,学志同志在如此窘境下,居然还能保持着正气凌然的气场。
这不能不说是功力高深。
赵正德当然是故意往王学志身边凑的,他原以为不管咋地,赵正立家这个愣丫头总不会真敢伤着省里来的同志吧?
谁曾想,这丫头不是愣,是愣头青加不要命,别说一个王学志,王天王来了,她也照打不误。
他也原以为自己的儿子和兄弟们会挺身而出,帮他一把。却不想勇锦老爷子一坐镇,哪个正字辈的也不敢上前,只得个顶个地怂蔫蔫躲在墙角里。
旁边的村民见着正德和他兄弟这个德性,那别提心里多解气了。那一个个,笑得都合不拢嘴。
就连受害人——全村都认为是受害人——家属赵正立全家子,也都美滋滋地坐在大堂正中间看这场三丫头教叔。
人民群众的欢声笑语,为这场大戏增添了别样的气氛,真跟过大年一样,特别的喜气洋洋。
在这喧哗热闹中,赵平平捧着一把葵花籽,边笑边磕,然后对自家哥妹弟轻声说:“等会有什么场面,你们都不要说话,也不要出头。有我。”
他哥正华:是。
他妹英平:是。
他弟安国:是。
刘金:是。
在平平温煦的目光注视下,刘金从她手里捡了一把瓜子,也是边磕边说话:“闺女,成啊。这指挥有方的,当大将军的材料啊!”
他对着平平伸了个大拇指。
有些事是天生的,比如赵二平的强悍。
比如赵平平深藏心底的戾气。
她是把刀,军刀。
平时以温和外表做鞘,一遇强敌则杀气冲天,不见血不得归。
她哪是容得下这种挑衅的人。
赵平平立刻笑着端出一洗脸盆的瓜子,往刘金身上怼:“哎呀,汉口同志,您吃瓜子。这次的事,真是让您忙活啦。您辛苦。”
谢谢您费劲抄我们家哈,多谢!
刘金大笑:“甭客气,应该的!闺女,继续努力。我看好你!”
赵正立居然有这么个胆识过人的闺女,有意思。
不管这边姑娘家怎么有意思,刘金的当务之急是去拯救他的老上司王学志,再晚点,王学志或许不会丢命,可他那头发就得被赵正德薅光了。
勇锦老爷子也恰到好处地咳嗽了一声。
整个大堂内的赵家人就都安静了下来。
除了赵二平。
小丫头哪管谁咳嗽,照打就是。列////宁来了,都不能阻止我揍他!
勇锦:……这丫头,嘿。
赵平平只好重重咳嗽了一嗓子,二平立刻停手。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可姐让她干啥她就干啥。
平平这会儿也不躲在他哥身后了,躲也没用了。
她径直走出来,对着王学志等人一鞠躬,又对着村民鞠躬行礼,然后说:“同志,贾三德同志去世的噩耗,让我们都很难过。在此我仅作为受害人赵二平的家属向您们的勤勉工作表示感谢。
现在,我检举揭发赵正德滥用公权,打击报复。这封检举信就是证据。”
说完话,赵平平立刻抽身退回。
调子已经定好了,主唱是王学志和赵勇锦,连赵二平这个当事人都只是个配角,就更不需要她出场。
王学志,你到底来这儿,是为公,还是为私?
—
为私,他想报复赵正立全家。
可他不能因为这个私连累别人,更不能恁死他自己。
赵平平这妮子说的话意思是:贾三德的事,你要不要闹大?我妹妹,你真要下死手法办?那刘英、许康平身上那伤、那红背心,可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王学志死死攥住自己的帽子,面沉如水,一双眼睛黑得不透光。
他不知道赵平平手里有什么杀手锏。
老王承认,他很忌惮。
此时,王学志仍旧不清楚刘英和许康平写过什么,他连有这么件事都不知道。
那两个小年轻虽然一身匪气,欺软怕硬,但毕竟还是有点单纯的,也还会羞愧,所以就算王学志认认真真审了他们半天,两人也都各自坚持着,没走漏消息。
现在老王之所以按兵不动到有些投鼠忌器,完全是这么多年行走江湖锻炼出的直觉。
他只知道赵平平手里还有牌,而且是杀手锏,但什么牌,他猜都猜不到。
赵平平索性放松身体,柔柔地倚在木栏杆上。
她拿不准王学志会怎么做。
这让赵平平非常焦虑。
毕竟她今年只有十八岁,主意见识还不足以支撑她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做到处事不惊。
姓王的知道刘英和许康平的供词是按照我的意思写的,还在我手上,他为什么不着急?
看错刘英和许康平的,不仅是王学志一个人。
台上勇锦老爷子废话连绵,台下王学志和赵平平,各自僵持,虎视眈眈。
刘金和许汉口一人手里一把瓜子,欢喜地看热闹,看姓王的那谁闹笑话。
——
勇锦老爷子终于在快吃中午饭之前,结束了他的演讲。
老人家环视在场所有赵家人,很是欣慰。
这第一个坎,总算是过去了。
赵正德的愚蠢行为肯定会给赵家村的人心里刻下一层隔膜,这已经是既定事实。人心伤了,不好治。
但总比人心散了强。
有他坐镇,再加上刚才赵二平跟正德唱的这出大戏,全村人心里不管有什么变扭的,暴怒的,总能发泄出去一二。
最初的悲愤过去,恢复理智的赵家坎,会慢慢变回原来的样子。
所以老爷子重新抖擞精神,开始对付姓王的瘟神。
王瘟神却似乎转了性子,并在咄咄逼人,而是主动让正德与二平对峙。
接下来这场相声,那是说得有滋有味。
二平:姓赵的!
正德:你也姓赵!
二平:赵正德!
正德:我跟你爹一辈!
勇锦插嘴:说正事。
二平:你说我反对主席,你拿证据出来!
正德:你说你支持主席,你拿证据!
二平:你还诬陷俺爹!
正德:你说是诬陷,拿证据!我写的那些,都是你爹自己干得!
二平:你承认这信是你写的了?!
正德:……
安顺难过得想哭。他爹怎么成这么个人了。
正德犟嘴:你敢说,那个传单不是你家的?是你给俺的那张纸!王同志,你们从冰河里找见的传单纸,跟刘同志搜到的是一种!就是正立家……
二平歪着头恶狠狠地问:你咋知道是同一种。你说黑灯瞎火就看了一眼,那成,算你直到俺家那张纸的材质,而且记住了好几个月。可王同志捞到的传单,你咋知道的?”
正德完败。
他最后一搏,就想着把二平拉下水,他自己死了都成:“那传单纸不止一张,刘同志,你们搜到几张,拿给大伙看一下好不?没字的那几张,赵二平,你咋解释!”
二平白眼望天,问了下王学志:“王同志,你懂英文不?”
格外老实的王学志,格外乖巧地摇了摇头:不懂。
但是刘金懂。
二平就让他自己看眼自己手里的传单纸,到底写得是什么。
刘金此人个性谨慎到有些过了头,他搜查赵正立家的时候,要求至少五个村民在场。而翻阅正立家书籍文档时,他不仅戴着手套,在确定这是要找的信件后,他连内容都没看,直接封存进了档案袋。
所以现在刘金是一边笑,一边给大家翻译这所谓传单纸的内容。
正式的英文版选集是在六六年出版的,但在这之前,各地都有自行翻译的版本。
这所谓传单纸上,正是主席他老人家的金口玉言英文版。
别说,翻译得还挺好。
他有拿拓蓝纸盖在传单上,划了几笔,显示出字迹就是正德写得那封赔偿方案。
事实清楚,毫无疑点。
总不能因为在老人家的言辞背面写字,说写字的这个人犯罪吧?
就此,王学志秉持沉默是金,甘当背景板,就把这个能直接毙了赵二平的大罪状,很是无奈地给平/反了。
郁闷的只有赵正德。
为什么那传单纸会变成语/录?
他明明确认了那是美国宣传口号啊……
大会结束,王学志在离开之前,对着赵平平做了个拱手讨扰的动作。
闺女,厉害。
客气,俺爹英文教的好。
你仿赵正德的字,仿的也不差。
谢谢,这差事是最难的。他那鬼画符,我可是练了两个星期,才有点样子的。不过,王同志,你也挺厉害的。
哦。多谢,谬赞。
你那身手,王同志,那只是在朝鲜战场上练出来的?
两人对视一笑,各自拂袖而去。
王学志/赵平平,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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