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赵正德差点害死赵二平,
给予这个卑劣的人最大的惩罚,只是免去了他公社支书的职务。
没办法,全村人都觉得这个罚已经很够了,总不能为了个小丫头,害了正德性命去。
就在1965年雪最大的这天,勇锦老爷子宣布了对正德支书的处罚决定,也宣布了对赵二平的补偿:
给正立家的大儿子正华,每天多记一个工分,再给正立家多分一匹布。
二平原本准备再攥铁锹,与勇锦老爷子痛陈厉害。结果一听给她哥她家这么大好处,她立马美滋滋地捂着一身的伤,一瘸一拐地回家报喜讯去了。
一天一个工分呢。
算啦,算啦,我又没死,就这样吧~~
“赵二平是无敌的,赵二平是英勇的,二平~~是皮实的新青年~~”这姑娘就唱着这么一首荒腔走板的歌,把受到的冤屈、痛处一概抛却在脑后。
她不怒,有人替她怒。
第一个是她娘。
她一直被蒙在鼓里,直到事情有了个结果,当娘的才知道孩子侥幸活命,才知道是谁下的黑手。
村里人这么瞒她,一半原因是因为□□俗,外嫁来的媳妇毕竟是外人,这种议事场合有儿子露面就足够了。还有一半,的确是因为顾念她刚刚丧夫,要是女儿再有个三长两短,这个苦命女人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
可这点怜悯,赵正立的妻子,五个孩子的母亲,许萍翠,不买账。
她愤怒极了。
所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反思的王学志就有了个眼福。
真眼福,难得一见。
有谁见过素来温柔贤惠的许萍翠,披头散发的,跟疯了似的,拿着把菜刀,吼着就冲到赵正德家门口,挥刀就砍,逮住什么都一刀一刀地剁?
这也就是正德媳妇关门及时,要不然王学志他们这一行人就要在两天之内遇见两起命案了。
然后两眼满是血丝的许萍翠,一回头就看见了杵在门口发呆的王学志。
村里分配给王学志住的平房,正巧在正德家对面,隔着一条街。
这回当缩头王八的就换成老王。
正德家是关门快,所以没掉脑袋。王学志缩手指头但凡满一点,他就得练一指禅去了。
两家大门都紧紧关着,许萍翠横刀立于小路正中,一会向着左手边木门上疯狂砍玩命剁,等砍类了,就指着右边王学志的屋子破口大骂。
用词之凶狠,别说八辈祖宗了,王学志琢磨着我一百八十辈祖宗都能被我这师娘再骂死一回。
赵正立的妻子,也不是怂人嘛。挺好的。
许萍翠至少骂了两个小时,等到天快黑了琢磨着该做饭去了,这当娘的才收了神通,温柔离开。
在家睡得死沉的赵二平,一觉醒过来,狂喜地发现她娘居然炖了肉。于是麻溜起床,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了炖好饭。
二平看出她娘眼睛有点肿,直到这是为她担心的,于是夹了好大一筷子肉给娘,获得全家人一致夸赞。
这二姑娘欢喜得都有点飘飘然,吃完饭美得再屋里直转圈,等转累就接着睡去了。
别说发生过什么,就是老天现在打个雷,小猪一样酣睡的闺女都听不见。
【啊?我家有人特生气?没啊,我娘我哥我姐我弟我妹都夸奖我来着,哈哈哈。】
这或许就叫傻人有傻福。
-
第二个愤怒的人,是赵平平。
她认为村里执法不公,对赵正德过于宽宥。
可这个姑娘是个做事谨慎的人,再没有完全把握之下,她不会轻举妄动,更何况这个事情涉及她的家人。
是王学志找上她的。
1965年11月25日,一大早。
老王观察到正立媳妇,也就是许萍翠女士,出门买猪肉去了。于是他就大大方方地登门造访,只跟正华打了个招呼,就请平平小姑娘出来聊聊。
他没想到平平她哥警惕性这么高,来回审问他的来意,就差把“你对我妹有啥想法”这八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王学志简直无话可说。他心里话,我当土匪的时候都不抢良家妇女,你也太看低我了。
这个大哥关至少耗了老王半个多小时,他好说歹说,这才见到正在练书法的平平。
赵平平习得一手好字。
这字好就好在,她那一身侠气,尽付与笔端。也好就好在,笔锋圆润处,将这姑娘的一身戾气骄,傲不训掩藏得恰到好处。
真好字,人如其字这句话果然不对。
王学志笑眯眯地欣赏了一会这俊书法,突然问道:“11月23日夜10点整,你在哪里?”
赵平平笑着伸了个懒腰,笑着回:“我说,王同志你就信?”
“信。怎么不信。”
“哦?”
“我要不信,你能怎么办?”
“你又能怎么办?”
“好问题。”王学志耸了耸肩,开始吊儿郎当。
“喝茶不,王同志?”这次换平平笑眯眯。
“诶,麻烦大姑娘了。好水,咱这儿的水就是好。给刘英他们屋送水的也是你吧?”
“我也给你屋送水。”
“所以说费心嘛。姑娘,快10点了跑出门去,是迎你娘去了。我看到村医的诊断说明了,你娘怀孕了,可惜你爹没见到,实在是……你家以后负担挺重的,姑娘,你不容易啊。”
赵平平一点不受影响,笑着给王学志又添了点水。
“所以柱子耽误了两个多小时,才扶着你娘去找勇锦老爷子。哦,对了,”王学志谢过,开喝,“有身子的人脾气会变化,你要多关照点咱婶子。”
“咱婶子,这称呼见外啦。”
赵平平直视着王学志,“你以前就是我爹知交,叫嫂子就行。”
王学志一口水喷出来,咳咳卡卡地嘴里还不停念叨:
“小丫头,我教你一句。底牌呢,不要这么早露,用词也不要这么精准。你可以说以你跟我爹的关系,这样就是让对方去猜测啦。”
“哼,王学志,你是土/匪还是国/民/党?”
“我是你爹的……师兄。来,叫叔。”
“呸!”
“闺女,你让那俩写个那样的玩意出来,我觉得你才像土匪呢吧?”
赵平平冷笑:“怎么,你想把那供状要回去?”
“哎呀,姑娘,你好厉害啊。你让他们写啥,他们就写。我还能要回去啊?”
“那你想干什么?!”
“什么都不干。我这此来是感谢你替我教训他们。”王学志起身离开,“姑娘,多保重。”
在赵正立家门关闭的一瞬间,王学志脸上的笑容就像三月的春雪,消失不见。
他猜对了,刘英和许康平,果然是有书面的把柄攥在赵平平手上。
这把柄还是按照赵平平的意思写的。
那俩玩意,一遇事脑子就懵,写了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估计他们自己都不清楚。
知道你的底牌,那我也就可以对症下毒了。
平平大姑娘,你我来日方长。
王学志来家里的时候,其实赵二平是知道的,她往外看了一眼,瞅见一个人影进门。然后她就一翻身,接着睡。
她现在是全家的宝贝。早睡早起这事,不存在的。
-
第三个愤怒的人,自然是安华。
在村决定出来的当天晚上,安华与安顺、安平绝交。
然后他们三个人,打大了一架。
安顺哭着问安华:“那是我爹,你要是我,你怎么做?你爹要是除了这种事,你怎么做?哥,得饶人处且饶人,好不?”
安华斩钉截铁地回:“我才没这种操/////蛋/王/八/爹。”
安平一拳就打到安华的脸上。
三个人都哭了,三个人也挥拳得毫无保留,怎么狠怎么来。
一族三兄弟,因为一个做父亲的愚蠢与卑劣,成为了这世上最不共戴天的仇敌。
在跟安华决裂后的某天晚上,安顺特别难过,就喝了点酒,喝多了。模模糊糊间他觉得有个人坐在自己身边,正与自己共饮,这个人必须是安华。
意识不清醒的人就抱着幻想中自己的好兄弟,号啕大哭,把心里所有的痛苦,所有藏着的秘密都说了出来。
而安华居然不像以前一样笑着骂他,而是好言安慰。
这让安顺更加难过,话就越说越多。
刘金就这样要到了他想知道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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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还有第四个和第五个愤怒的人儿,就是正立家的四姑娘和五小子。
四姑娘英平,年方6岁,五小子已经学会走路了,今年3岁零4个月。
多么青春的年纪,说乳臭未干都为时尚早。
这俩话都说不利落的孩子,天天跑到刘英和许康平门口,扔鸟粪。
刘英倒是挺喜欢他们俩的。就一等他们来,小刘姑娘就在窗户里吃她爹专门给她买的进口糖。
馋死你们俩个小鬼,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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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漠河大雪封了这个小小的村庄十来天。
直到有一日,晴空万里,积雪开始融化。王学志踏在厚实的坚冰上深深洗了一口香甜的空气,他这才察觉12月都已经走完一半。
马上就要到阳历新年了。
1965年,即将与那个人的死亡一道,成为永远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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