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颜又往前迈了一步。
风景骤变。
一步之遥,白墙黛瓦的大宅突然出现,盈盈笑语自内传来。红粉女郎相互簇拥着闪在门缝处向外窥探,只一双纤纤素手扣在门边。
门口一株杨柳低垂,繁茂的树叶抵在盛开的桃花树旁。
大河涛涛,紧挨着河的群山,骤然升高,变得雄伟险峻。
徐梓晨用下巴扣在展颜肩膀上,小声嘀咕:“这山我怎么看着眼熟。”
“这迎客松我看着也熟。”展颜跟他比着谁声音小,“应该不是华山。”
徐梓晨嗤之以鼻:“得了吧哥,你个路痴加脸痴,这明明是黄山。”
不管是黄山还是华山,能在河边沿上突然隆起来这么宏伟的一座大山,那不是地球母亲太神奇,就是这地方蹊跷得类似抽疯。
徐梓晨和展颜对视了一言,两人统一抬腿,后退一步。
大宅消失,女郎不在,细瘦的柳芽躲闪在大咧咧盛开的桃花身后,羞涩地跟他们打着招呼。
河水变得平缓,与远处高山相映成趣,就连肃杀的北国风光,也在如许春色中显出些许圆润来。
成年男子迈出的一步,往高了说,70厘米。
这短短70厘米,景物差距居然如此之大。
徐梓晨有点害怕,凑在展颜耳朵边上,开始唱歌:“黑山老妖,黑山老妖,找相公,找相公。找个相公,他是面瘫。叫那么叫展颜~~~”
展颜当没听见。
看在你到现在都还跟落水小狗一模一样的德性,我不搭理你。
诡异的铃声再次传来。
展颜和他落水的狗兄弟都知道他们没的选择,只能向前。
两人同时迈步。
大江东逝,水声振荡。妙龄女子轻展竹门,突然发现门外有两个年轻男子,于是娇呼连连,慌忙中竟有个女孩把自己的扇子落在门外。
徐梓晨赶紧跑过去,用竹枝挑着那扇子,给女孩送回去。
竹门内,羞涩的致谢声音,把老徐搞了个大红脸。
竹门外,展颜挑着眉毛飞给他个大白眼,,让徐梓晨自己都觉得干出这档子事的小子应该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连忙解释:“我看过书,宋朝礼教森严,要是那扇子被别的小流氓拿过去,八成那姑娘要出大事。”
展颜终于逮住落井下石的机会:“嗯,别的小流氓。这个\''别的\''用的不错,措辞精准。”
总之,能帮姑娘一个忙,展颜也很高兴,就在自家兄弟的吱哇乱叫唤声里自行宣布胜利,不再痛打落水狗。
“不过,梓晨,你觉没觉得这个宅子的设计,有点不像宋朝?”
“……说不好。”徐梓晨毕竟不是建筑专业的学生,“不过,感觉,纯感觉啊,是有点像北京四合院的屋檐和大门设计。”
徐梓晨在北京读了四年书,对京式传统民宅总比展颜熟悉。
可这就更不对了。
如果是北宋年间的建筑,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明清时代的更北方民宅相似。
宋朝的气候要比几百年后温暖得多。
明清北京宅邸的高度和门口狭窄过道设计,都是以保暖为主要目的。如果是宋朝的汴京,是没有必要如此建造的。
徐梓晨跟展颜再次深情对视,不约而同地在心里痛骂对方:“瞎猜个鬼啊你!还像模像样地说是北宋,宋也就得了,还北宋。这下傻眼了吧,走半天连这是哪都不清楚!”
我呸!
唉,有这样的死党,展爷/徐爷我真是跌份呐。
两人哥俩好地相互搂着往前,又走了不到十步。
再迈出第十一步的时候,展颜身体只略微向前倾斜了不到三十度。
两个黑乎乎的洞,蹭着他的鼻头掠过。
湿热的气息,粗糙的质感,这诡异的偶遇让展颜头皮发麻。
明明在一秒钟之前,他眼前还是什么都没有的一片空地。
展颜把徐梓晨挡在身后,两人小心翼翼地一起前进。
是牛,还有放牧人。
穿着破旧大褂,绑着绑腿的老者,慢慢悠悠地牵着自己的牛,从他们面前走。
老人家奇怪地瞅着两个穿着考究的公子哥,搞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两个人物连马也不骑,就这么在荒郊野岭地走来走去的。
牛“哞”了一声,似乎在附和自家主人的意见。
这放牧的老人梳着发髻,那就不是清朝人。
徐梓晨原本想上前跟老人家闲聊两句,就算语言不通也无所谓,他们俩赶紧跑了就成。要是万一两人说的话对方都能听懂,那就捡了大便宜。
他刚动了动腿,展颜就知道了他的意思。
老展一巴掌把老徐推到身后,顺便用下巴给了徐柔弱一个大白眼: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后面待着去!
展颜端出一副好学生的精神面貌,很有礼貌地学着电视剧中的礼节给老人家作了个揖:“老丈,请问离城还有多远?”
老人家笑么呵呵地回了个礼:“这位相公啊,你们是走着去汴京吗?那可还有的走嘞,至少得有十里路。”
是汴京。
中国历史上只有管北宋的都城叫过汴京。
以及,万幸这位老人家说得是普通话。
……只是,他的语调有点奇怪?
展颜真情实感地表达谢意。
刚要离开,他突然发现老人的牛头上拴着本黄历,连忙问人是否愿意出售?
徐梓晨躲在大柳树后面,安安静静地吐槽:就算人卖,你有这个地方的钱去买吗?
事实证明,心肠好的人到哪里都会受到善待。
展颜笑么呵呵地从老人家手里接过黄历,再次道谢,就美滋滋地捧着这宝贝跑回徐梓晨身边,非常含蓄低调地冲老徐炫耀。
人老爷子根本没收钱,看我喜欢就送给我了。
心肠厚道的人就是容易结善缘,我是说老人家心肠厚道,你别多想。
呵呵呵。
这次换徐梓晨不搭理他了。
他们两人对繁体字都只知道个大概,目前距离自己学识巅峰的高三生涯又过去了太多岁月,只能连蒙带猜,恨不得把脚趾头都掰上来算天干地支,最后用排除法得出了个结论:
这里的确是北宋汴京城外,四月清明时节,
年份可能是宣和年,不是很确定。
能做到这个地步,达成如此辉煌的成就,展颜不说什么,徐梓晨自动自发地把他自己表扬了一大通,很是骄傲。
……其实没什么用。
还得走至少五公里,这个现实更要命些。
徐梓晨垮着一张脸,瘫在老展背上,恨不得让自家兄弟托着他走。
此时,一直被两人刻意忽略的铃声,从开始的零星响动,逐渐交织成绵密的网。
叮铃,叮铃,叮铃铃~~
原本狭窄的山道突然变宽,宽阔得不合逻辑。
东边是大河,右边是繁茂的原始森林,以古代的交通和科技发展水平,能修成并肩过车的山路就已经很不容易了,这又是郊区,不像长安城有修建宽阔朱雀大街的政治需求。
这么个荒郊野岭,建个八车道的马路,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徐梓晨突然开始抽疯,从马路这头跑到那头又跑回来,气喘吁吁地跟展颜汇报:“这是工匠夯实的土路,没有水泥痕迹,更没有高架桥。”
报告完毕。
纯属废话。
展颜装出个文雅大尾巴狼的风韵来,挪着步子牵着徐梓晨跑到一颗大树下面,以最沉稳的语调问他:“徐兄,能否向您请教,这是颗什么树。”
徐梓晨也是彬彬有礼:“展兄客气,小弟允许兄台您先行得瑟。”
“榕树。”
“……榕树好像不长在北方?”
“而且,榕树独木成林,有它在的地方,没别的树活的余地。”
“……那这颗真是无敌大宝贝,居然能在北方扎根,还这么宽容能跟别家和睦相处,不容易啊,不容易!”
“我觉得这块砖也很奇怪,你来瞅瞅?”展颜对徐梓晨的贫劲已经脱敏很久了,放着这孩子自己耍嘴皮子就成,不用搭理。
老徐蹲在地上,这里扣扣,那里拽拽,然后得出结论:“不认识。”
说完这句话,他就等了等,郁闷地发现小颜居然不上当。
那没辙,徐大兄弟只好全当自己大喘气:“我在北京附近玩的时候,看见过,老院里铺的古砖,跟这块相似。”
只是大野地里为什么铺块砖呢?
正当两个人围着这砖来回转圈的时候,铃声停了。
有个女子的声音,婉转如黄莺,清澈似泉水,骤然在他们两人耳边想起:
“小相公,你们在干撒子呦?”
展颜在声音出现之前,就已经有所察觉。
机会稍纵即逝,展颜抢先发难。徐梓晨那身湿淋淋的外裳早就被他攥在手心里,此刻就是上乘的鞭子。
他回身瞬间,用足了力气,鞭打向铃声的主人。
徐梓晨也不是白给的。
他原本想用榕树须当武器,结果没揪动。
……能够当机立断,果断地改成从地上薅土迷瞎对方的眼睛,这也是很机智的!
展颜的鞭子,徐梓晨的沙子,就这样风风沙沙地疯狂攻了上去。
直等到这一通暴土狼烟的动静过去,他们两个才看清说话的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姑娘。
扎着可爱的双髻,两颊涂着美美的花黄,一身鹅黄色裙衫更把小姑娘衬托得娇俏可人。
任谁看见这么个小女孩,都会喜欢得不得了。
……只可惜,就是这么个小姑娘,现在全身都是灰,脸上被展颜抽出好几个血道子,衣服鞋子都被打破了。
更要命的是,在这女孩身后,两丈远的地方,三百个都不止的壮汉,目瞪口呆地直击事件发生的全过程。
小女孩愣了,小女孩委屈,小女孩哭了。
“阿爹~~~”不等展颜筹措出词来,小姑娘捂着脸,就奔着那群壮汉的首领,狂哭而去。
女孩扑在自己爹爹怀里,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个不停,小手指着展颜,哭得抽抽噎噎的:“他欺负我!”
展颜和徐梓晨陷入空前的危机。
关键是,他们要是被人家爹给打死了,八成旁观者都会觉得人家爹做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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