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跟来了?”林云拧起眉头。
一行人根本去的就不是古墓,本来是要低调出行的。
瞒着圣上在公干路上私自离开,虽然不是什么忤逆之事,往大了说也是欺君之罪。
船上出了几个顾府可信的随从,没有外人。
宝笙早就知道顾离澈要在今日去苗寨,前几天既然没有她的事,她好好逛了逛此郡的市集,拿着临走前宝笙娘硬要塞给她的五两银子,吃喝逛乐一条龙。
自由散漫了几天,气色颇为不错,宝笙真诚地道:“昨儿古茗跟我转告了公子的教诲,宝笙心里知道错了,今日一早看到公子出门,就跟来了。”
“是我跟船家说,我是公子身边离不开的丫鬟,跟来侍候的。”
“公子要出门,带的人又少,我合计着,毕竟人生地不熟,带了些跌打损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她知道,顾离澈此行必回遇到匪人,她跟来的目的,就是从旁提醒,避开匪人袭击,若是真是万一不幸受了伤,这些都能派上用场。
只要赶着时间跟翰林院的人一起回京,孟老爷就有救。
宝笙佩服起自己的良苦用心,心里道:说不定顾离澈你到时候会感谢我。
林云还要开口责难,要撵宝笙回去,但一转头,自家公子眉宇微微凝着,但一直未发一语。
林云觑其神色,不明就里,也便不敢再开口,同时心中愕然,什么时候二公子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于是,林云就亲眼看着这位公子昨天亲口吩咐不让跟着回府的罪奴,居然还能跟着一起进行这次秘密行动。
顾离澈倒不担心宝笙跟过来会作出什么幺蛾子来,她一个浅薄骄横的丫鬟而已,就算心里打着鬼主意,在自己面前也是一览无余,要论耍心机,她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
再说,假扮商户进苗寨一事,身边少了婆子仆妇和太守府中的差役,又要避人耳目,定然是车殆马烦餐风宿水。
他倒是想看看,这个满脑子风花雪月的女子,会为了自己的堂兄做到哪种程度。
脑子里想象着李宝笙痛哭流涕后悔来听泉院后悔跟过来的画面。
江风凛凛,顾离澈额前的碎发半遮住傲气凌人的眉眼,他情不自禁勾起一边唇角。
苗寨坐落在群山之间,山间草木葱郁,绿意遮掩中,不少鳞次栉比的吊脚楼若隐若现,宛如仙境。
林云抓住几个本地人询问,一提到山上的医馆,都讳莫如深,摆手说不知道。
好不容易,抓住一个十来岁的女童,女童手指着寨子外面一处林木更茂盛的山坳处:“那里倒是有一个能抓药的地方,我娘带我去过。”
既然来了,就没有空手回去的道理。
可越往山坳那边走去,只见灌木森郁,荒林野蔓,林子越来越深,光线被遮天蔽日的浓荫挡住。
几人准备放弃的时候,却隐隐看见一个破败的茅屋,屋顶有炊烟袅袅,门半掩着。
推门而进,屋里光线阴暗,残影幢幢,实在不像是医馆的样子。
林云朗声唤人,也无人应答。
正欲推出时,却听到几声咳嗽声,一个鹤发童颜的蓑衣老头从屋后绕了出来。
老头摘下身上的棕衣和草帽,发现屋里进来几位陌生人,倒也不惊讶,摸摸花白的胡须道:“几位到这里有何事?”
等他摘下帽子,宝笙这才发现,老头的瞳仁惨白,布满皱纹的眼睑不时上下翻动。
——是个瞎子?
盲人一般感官比正常人更敏锐,老头能感觉到屋里有人,也不稀奇。
林云说明来意。
老头坐回灶火跟前,蹲坐着一边摸索着往火坑里添了些柴火,一边道:“几位客官是北方口音?你们说的那肺痨病,在我们南方也是绝症,若是刚患病,或许还能救治,若是已经患病三年以上,神仙也没有办法。”
说罢,拿起身边的水烟袋,“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水烟。
此时,因昨日下了雨,那柴火上沾了雨珠,往火坑里一放,俗话说湿柴火旺,火势腾地一下燃起,“噼里啪啦”火星子直冒。
老头被那火星子一燎,直往后一退。
宝笙一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只觉的刚才那老头的身手格外敏捷。
这茅屋实在破败不堪,林云想象不到这破屋里能有什么神医,向顾离澈投去一个请示的眼神,顾离澈神色冷峻,嗓音微沉,如沉金冷玉一般:“既然无法,那就告辞了,打扰。”
说罢,正要转身离开。
“稍安勿躁,客官,正经汤药无能为力,我还有别的法子。”老头一看到手的生意没了,一时间急了。
“其实也不难,人死灯灭,三魂七魄离散,若是瞒得过无常两道,也不是没有一线生机的。”
老头白色瞳仁翻动,口中念念有词:“老朽有一个葬生基之法,办一场丧事,使病人假死一场,以瞒骗地底阎王,可延寿增福。”
“只不过,这法子操作起来,折煞老朽的福寿,听几位客官说话,就知道不是一般百姓人家,银钱上面若不计较,老朽愿为客官一试。”
林云听着瞎老头越说越离谱,呵断老头的话,向顾离澈抱拳道:“公子,不如我们上山去一瞧,先前的消息,山下有不少骗人的邪端异说……”
“这位客官,你若不信我,何必血口喷人!”老头打断,愤愤不平:“罢了罢了,你们上山吧,山上才是真正的邪魔歪道谋财害命。”
顾离澈冷眼旁观,视线从老头可怖的面孔上挪走,他早已察觉到异样,却不动声色。
一行人从茅屋离开,直接上山。
山上果然有不少悬壶的医馆,因为豫章郡此地民风古朴,时人安土重迁,就算有医术精湛甚至绰号“活神仙”的郎中,也不愿意下山。
时下苗医颇具些盛名,沿途亦有不少前来寻医问药的异乡人,顾离澈带着仆从,虽然已经刻意低调,但浑身遮掩不住的矜贵气质,不免不让人多看一眼。
到了山顶,暮色四合,赤金西坠。
天色已晚,只能暂时想找地方住下,好在山上也有一个客栈,虽然谈不上奢丽,但也干净。
“几位客官,今日客满,但巧了,我自家还有一个闲置院子,空了几个月,你们若不嫌弃,今夜可歇在后院。”
客栈老板把他们领到客栈后院,推门进去,入目是一个精致的花圃,花簇开得正艳,粉白相间,香气扑鼻。
于是歇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所有人起身,前往客栈老板所说的那个最有名的医馆而去。
医馆倒是很好找,因为此地就此一家名声最大。
可是不巧的是,医馆的馆长却不在馆里,馆长是位还了俗的道人,头两天去了以前修行的道观看望师父去了,今日晚上才能回来。
既然来都来了,就断然没有无功而返的道理。
若馆长今夜能回来,寻到了药方,连夜返回太守府,也就能跟上翰林院大部队一起回京了。
这医馆看上去平平无奇,里面的几个药童也都年纪不大,宝笙牢记自己此行过来的用意,所以时刻保持着警惕,观察着周遭的情形变化。
但自从进来以后,童子把他们带到茶室里,除了一个老成一点的徒弟过来寒暄了几句以外,就再也没有什么异样。
在这里干等,什么也做不了,也不知道那位馆长到底能不能晚上回来,宝笙都开始心焦了起来。
一回头,顾离澈却依旧如泠泠松泉一般,面不改色坐在窗前,午后斜阳洒照在他身上,眉眼如画。
山里人质朴,午膳只是随便用了一点山里的野菜谷饭,到了下午,恰好童子进来送茶点。
一人面前摆了一盘简单糕点,和一杯清茶。
宝笙没有动糕点,端杯饮茶。
不知道这是什么山涧的泉水沏出来的茶,清香扑鼻,不禁让人想起开春枝头嫩芽的清甜。
茶水润心田,就在这杯茶快要见底的时候,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袭了过来。
宝笙身子一晃,只觉得颅脑内抖颤了几下,天旋地转,脚底如同踩了棉花一般。
原本松弛的心弦复又紧张了起来。
难道说这医馆真的是家黑店,下毒迷倒客人,谋财害命?还是说医馆里的人就是匪人?
宝笙脑海中迅速闪过几种猜测。
她佯装镇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硬是坐直身子没有倒下去,只等那个给大家每人面前放好茶点的童子转身离开后,才假意来窗前看风景。
微微侧了侧身子,低声在顾离澈耳边道:“小心茶水。”
顾离澈掀了掀眼,眸中浮光闪动。
他给了林云一个眼色,林云在他身边跟随多年,默契十足,自然心领神会,他立马做了个手势,放下茶杯。
其他仆从见此情形,虽然心中大惊,但训练有素,也都默不作声地不动那些茶点,暗暗捏紧了手中的刀剑。
窗外是陡峭的山石,不远处缀满青松的悬崖上还有飞溅的瀑布垂直而下,阳光被那晶莹的水花反射,照到了这边的窗棂,宝笙全身笼罩在浅红色的余晖中,扶住窗框身子发虚。
浮金碎光洒在身边的女子身上,她脸色苍白,浓睫微微颤抖,在眼睑处投下一片青灰。
原本牙尖嘴利的恶丫鬟,此时应该很难受,似易碎的瓷娃娃一般,有些伶仃可怜。
顾离澈心里不知何处动了一下。
她苦撑着不肯倒下,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除了提醒自己以外,还要给自己留下防备对手的时间?
没有时间思索这些了。
顾离澈突然一起身,他的气场全然变了,不再是那个清冷的贵公子,俊朗的眉宇间,若隐若现一丝摄人的阴戾。
这么些年,顾府在朝堂上也不是没有树敌,刀光剑影,却总爱朝这个大祁朝最引人注目的探花郎而来。
他的眸色冰冷蚀骨,视线停留在宝笙脸上,声音如同隆冬的寒冰:“你可还好?”
宝笙只觉得脱力,咬牙勉强点头:“没事,快走。”
——匪人耽误救治江婳外祖这种事情可不能再发生一次!
茶室的气氛徒然变得剑拔弩张,可这时候,门外传来脚步声,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踱步而来。
“几位久等了。”
来着正是医馆馆长,他似乎不知道茶水的端倪已经被发现,直到林云的刀刃猝不及防地架到了他的脖颈上。
“手下留情,莫要伤人。”馆长面露慌张,“几位别是误会了,老朽这医馆开了几十年,远道而来的病人从来都是千恩万谢地离开,怎么会说我开的是黑店呢?”
“还要狡辩!这茶水到底做了什么手脚?”林云呵斥道。
“我这是清热解毒的青蒿茶,怎么会有问题?”馆长焦眉苦脸,“若不信,我喝给你们看。”
说罢,作势就要端起那紫砂茶壶喝起来。
顾离澈敛了敛身上的凌厉,手臂抬起。
林云心领神会,缓和了声色:“馆长,那为何我们的丫鬟,喝了你这茶,便头晕起来,没放蒙汗药的话,是何故?”
馆长凝思了一下,踌躇道:“你们可是住进了山上客栈的后院里?”
林云点头。
“那就对上了。”馆长疾首蹙额道,“你们遭了黑店了,那客栈平日里看着还算正经,若是碰上穿着不俗,一眼看上去就是富贵人家的客官,就会专门带进后院去住。”
“怕引人生疑,那黑心掌柜也不敢直接下药,可那后院是不是种了一片花,那花不是一般的花,学名夹竹桃,有毒性,让人心神不稳,昏昏欲睡。”
“你们刚住了一晚上,花毒的效果还没显出来,可好巧不巧,来老朽这里,喝了我这清热解毒的青蒿茶,青蒿能解毒,遇到夹竹桃的毒性,便能解之,只是会让人头晕目眩一会儿,我看再过片刻,这位姑娘便没事了。”
“我这青蒿茶刚做好不过几日,你们赶上了,若不然,今夜你们回去那客栈,定会睡得雷都打不醒。”
果不其然,宝笙方才那阵晕眩的感觉已经渐渐消逝,脸色重新红润起来。
馆长说得恳切,不像是在骗人,林云收回刀,又问了宝笙几句,确定宝笙没事后,既然馆长回来了,他便直奔主题。
馆长沉吟了一下,面露难色。
“我们既然远道而来,就是为了求一个结果,馆长有话直说。”顾离澈目光沉了下来。
“我实话说,从道医来说,这肺痨本就是不是绝症,但老朽只能治好轻症,听公子说,这病人已经病了三年以上,而且年岁已大了,”馆长窘道,“这种情形,恕老朽也无能为力。”
话音落地,茶室内众人皆露出失落之色。
宝笙也不知道原文里有这么一出。
一回头,山风从窗外吹进来,窗前头戴冠玉的男子衣袂翩翩,微微蹙眉,面色不虞。
宝笙还没来得及对他抱以同情的目光。
可说时迟那时快,外面传来惊呼和惨叫声。
几个黑衣人突然追着一个童子冲了进来,童子背中了一刀,口吐鲜血倒地。
众人被这惊变骇得一动不动,不过林云随即反应过来,握紧手中刀柄,率先迎战。
难道说——,这才是是传说中的匪徒?
宝笙转头看向顾离澈,只见他面不改容,抽出一把闪着银光的软剑来,只见寒光剑芒一闪,那几个冲着他而来黑衣人手中的兵器被削断成为数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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