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正值开年各项新规发布,是每年社会新闻的井喷期,黄金选题一字难求,为了能抢到合适的选题,黎淼带领三组几乎是没日没夜加班,小组人均国宝眼。
不工作的时候,她都在照顾乔亦阳的伤。虽然乔亦阳早就跟她说普通皮外伤不用担心,但她始终放心不下,尤其中途他的伤口还化脓了一次。
工作和医院,组成黎淼的一整个三月。
忙碌的时光转瞬如梭,转眼就到四月,春回大地,莺飞草长,一切看起来生机勃勃的时候,黎淼突然嗜睡。
毫无预兆的嗜睡。
三个月纪念日那晚,虽说折腾得久了些,但是乔亦阳的身体摆在那,以前也不是没这样折腾过她,黎淼从来没有像这样,第二天早上起不来床。
闹钟响了以后,她以头疼为由,临时跟阿饼请了假,在家睡了一天,中途只有吃午饭的时候起来了两个小时,小橘猫在客厅发/情都没把她吵醒。
乔亦阳下班到家,打开卧室门,小橘忽然冲进去,四条小腿一蹦上了床,钻进被子里,于是床上出现两个裹着被子的凸起小肉团。
春月夜,暖房里,爱人和猫,组成一副出奇治愈的画面,乔亦阳莞尔一笑,拿手机拍了账照片,记录下这个温馨的瞬间。
放下手机,他把她盖住鼻子的棉被轻轻拿下来,掖在下巴处。
他的手伸过去,她均匀的呼吸温温热热,细碎扑洒在他手背,有点痒。
乔亦阳双手背在身后,大幅度俯下身,轻轻地,悄悄地,啄了下她熟睡的脸颊。
黎淼朦胧中觉得不舒服,挠了挠脸,把手缩回到被子里,仍旧睡得香甜。
在这时,他们两个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嗜睡,是不正常的。
再后来的半个月,黎淼的情况没有好转,而且是越来越能睡。
晚上睡得再早,早上也依然起不来。
周末,她吃了早饭,又开始犯困,正往卧室走,蓝牙耳机响了,想到这个点儿不会有别人给她打电话,黎淼屏幕都没看,直接接起来。
听警局的背景音,就知道果不其然是乔亦阳。
两人还没说话,她先打了惺忪的哈欠。
昨晚她吃了晚饭打了一把扫雷就睡了,他本来以为像她睡得那么早,可能半夜就醒了,没想到她不但睡了一整夜,而且还没睡够。
他讶异:“你还在睡觉?”
“没啊,醒了,都吃完早饭了。”黎淼确实觉得自己觉有点多,羞于承认又在犯困,她一边说,一边放轻走近卧室的脚步,轻缓地掀开被子,半躺在床头,问道,“怎么了?”
乔亦阳顿了顿,说:“橘子预约了下午的绝育手术,我就是提醒你别忘了。”
\"哎呦!\"黎淼腾地坐起来,看了一眼发腮的大头橘猫,“我还真忘了!”
预约手术的时候医生给了几条嘱咐,其中有一条是要提前禁食禁水,黎淼赶紧穿鞋下地,走到客厅才发现,三个平时乔亦阳永远提前装好粮食和水的碗,今天都是空的。
黎淼顿时松了一口气。
“淼淼。”耳机里,乔亦阳忽然叫她。
黎淼:“啊?”
“你有没有觉得,”他犹豫着,低声问,“你最近不太对?”
他语气严肃,没有半分笑意,黎淼知道他这不是在看来玩笑,想了想说:“没有啊……”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知道不对。
进入到四月的这三周,她每天都至少睡12个小时以上。
按照成年人的睡眠标准来说,她已经超出太多。
乔亦阳问:“明天能请假吗?”
“明天吗?”黎淼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明天周一,上午有个比较重要的会,下午好吗?”
“嗯。”乔亦阳轻声安慰说,“不用担心,去检查一下,不一定会有事,图个心安而已。”
“我明白的。”
挂了电话,黎淼看了眼表,还不到十点,她实在扛不住困意,定了下午2点的闹钟,抓紧时间补了一觉。
这一觉,睡得非常不安稳,她在梦里,梦到了在现实中,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想过的细节。
是一个很真实的梦,发生在她被许晨光校园暴力后的第三天。
梦里没有前因后果,但是黎淼记得之前几天的事情。
被校园暴力当晚,她去了医院,和许晨光和解,第二天她请假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三天,她重新上学。
张莲和黎胜利一天就把这件事忘了,她依然坐596路公交车,独自上学。
临到学校的几站,上来的都是住在附近的同学,跟她穿着同样的校服。
那时的时间是高二下学期期中考试之前,天气已经热了,学生时期大多数学生都不喜欢穿短袖,黎花也不喜欢。可是在梦里,后上学的同学都穿着长袖,只有她,穿着短袖校服。
纯白色,袖口边缘一圈红黑相间的纹理。
她低头,看见自己的手臂和别人的校服袖子蹭在一起,粗糙的织物面料,瞬间在她的皮肤上印出几道密密麻麻的红色纹理。
黎花知道蹭到她的是谁,是隔壁班不相熟,但还算认识的同学,以前见面会打招呼,可是今天她装作没看到她。
分明对方前面还有大片的空地,而黎花身后已经比肩接踵,可是黎花没有提醒她,只是低着头,把手抬起来,别到背后。
她离她们很近,看着他们三五成群,互相在彼此耳边,说她听不到的悄悄话。
她仿佛得了某种只要跟她说话就会被传染的瘟疫,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人,只会偷偷看她。
站在去往学校的公交车上,黎花心里成片成片的虚无,穿破心脏,散开成一整片枯萎的荒野。
荒野之上扎着没有生命的稻草人,对着世界展露诡异的人造笑容。
梦里忽然多了许多银白色的光,黎花下了公交车才看清楚,那是在车上,她被人扎进身体里的刀。
嘈杂的早自习在她进教室的一瞬间变得安静,存在于别人口中的,她的名字,瞬间消散。
曾经她只有许晨光一个朋友,渐行渐远后,她忙碌于学习,其他人也都有了固定的朋友,所以她多数时候一个人独来独往。
坐下后,教室里仍旧是安静的,同学们不再讨论,而是纷纷拿出教科书,用教科书挡着脸,给彼此暗示的眼神,或好奇,或疑惑。
早自习结束后,高莹过来小心翼翼地关切:“黎花,你没事吧?”
高莹不算是她的朋友,她们只是经常讨论三角函数,说的话多一些,算是相熟。
和行至由我,衣着随意的黎花不同,高莹总是戴着黑色厚框眼镜,从不打扰课堂纪律,是标准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好学生。
所以。
那天发生的事情,连她这样的同学,都知道了。
黎花仰着头,眼前涌现出化不开的白雾,僵硬的嘴说不出来一句话。
这时,乔亦阳出现在教室门口。
她的视线又变得清晰。
他还是和前天晚上放学时见到的一样,干干净净的,背脊直得如山峰顶挺拔的槐树,明媚而耀眼。
他说:“黎花,凌主任叫你。”
他陪着她,从二班的前门,走过一班的后门,再走到一班的前门。
往右拐,走到楼梯口,那里的大窗户阳光充足,倾泻而下,他高瘦的背影自前而后,影射在她胸前。
他的脚步仍然没停,黎花忽然说:“我自己去吧。”
“黎……”
她不敢看他的表情,目不斜视地绕过他,走上四楼。
正好这时,从四楼下来两个高三的女生,她们看到黎花时对视一眼,忽然站在外面的女生抱住了站在里面的女生,说起了她听不到的悄悄话。
身前是不敢凝视的深渊。
身边是泥泞荆棘的荒野。
身后是明媚到耀眼的乔亦阳。
哪一个,她都不敢直视。
黎花默默低下头。
从此,她的头再也没抬起来过。
到四楼,凌主任和她了解那天发生的情况,并且告诉她,许晨光已经转学到职高。凌主任还说,她不负责教课,所以很多学生不认识,但是她认识黎花,因为她是重点学生,希望她不要在意这些事,继续好好学习。
黎花点头。
凌主任笑了笑,话锋一转,说道:“学校这边,也和警察那边了解了一下,前天,是你先动的手,是吗?”
才发生的事情,她历历在目,黎花点了点头,还原道:“是的,那天她假装要扇我,我以为她真的要扇过来了,就先打了她手。”
凌主任和蔼点头,继续微笑着亲地引导:“嗯,但确实是你先动的手,对吧?”
黎花抿着唇,低下头,没有否认。
她那时不懂,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
“既然是你先动的手,而且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也和许同学和解了,可以让你家长撤掉派出所的备案吗?”
一台滑盖白色的索爱手机,伴随这句话,出现在她低垂的视线里。
在梦里的她,明白了主任问那个问题的真正意图。
黎花的行为和当年一样,拿起手机,给张莲打了电话。
只不过在梦里,她的心情,比那年更悲怆。
免提声中,传出张莲的“知道了”。
凌主任完成属于她的任务,拿回属于她的手机,让黎花去上课。
走出办公室,她看到倚着办公室左边倚着墙站的乔亦阳。
那不是梦里虚构的场景,那一年,乔亦阳就是站在外面等她的。
普通木门,办公室里面的对话,他如果想听,一定能听到,所以黎花默认他听到了一切。
身体里什么东西在迅速坠落,带走她的体温,最后又是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碎裂。
上课铃已经响过,高三的楼层空无一人。
黎花发了疯一样,在楼道跑开。
她发自内心地认为,需要一个没有乔亦阳的世界。
她也同样发自内心地认为,乔亦阳需要的,是三天以前的黎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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