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淼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身体僵到发直,目光闪躲,连组织语言的能力都丧失了:“呃……啊……”
她根本想不到合适的措辞,去为刚才说的话狡辩。
她被钉死在耻辱柱上了,尖钉扎透骨肉,鲜血淋漓,后背浸出来的薄汗扫过血窟窿,痛如蚀骨。
乔亦阳从水果盘里拈起一颗新葡萄,人还是那么松散地靠着椅背坐,指尖接触到葡萄皮,好像笑了下:“我都忘记我什么时候跟你说的了。”
只要黎淼这时候顺着他的话接一句谎,这件事就能和以前的许多事那样,轻而易举地翻篇。
但黎淼像被锐物击中般,太阳穴发出长长的,重重的鸣叫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思维断了,却有另一种思绪,连起来了。
她并不是一个处心积虑的谎言制造者,和乔亦阳在一起,她不止一次说漏嘴过。
但每一次,乔亦阳都会在恰当的时候接上正好的话,顺理成章替她帮谎圆好。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在真相边缘恰到好处地避开,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如果,这是巧合,会不会太巧了。
那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恰巧呢。
黎淼的手用力抠着座椅,忘记松开,直到她长长的指甲再也承受不住巨大的外力,嘎嘣一声,折断。
你是不是知道我是黎花。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翻涌的情绪袭来,她在兵荒马乱中还没开口,乔亦阳的手机响了。
清脆的铃声,打断了她灰蒙世界里的那根弦。
乔亦阳抽了张纸,擦干净流于指缝的葡萄汁,接起电话:“喂?”
电话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起身说:“哦,好,我现在来。”
他分明是慌张,甚至没看她一眼,唯有走路带起她发间的风,和飘零在地上的纸巾,告诉她,他走了。
于是黎淼知道。
这就是真相。
在某些瞬间,人是真的能感受到会万念俱灰的。
穷极一生,就快要到终点,却被最后一根稻草压死。
溺水呼救,紧抓最后浮萍,却被自己亲手奋力打散。
你看到了太阳,却只能龟缩在阴暗角落,看着那束阳光渐行渐远,渐渐的,再也照不回你身上。
-
房子大有房子大的弊端,人都不在客厅时,房间里过分冷清,小孩子奶里奶气叫舅舅的声音,显得诡异且悚然。
黎淼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外人,背对着辉煌灯火,看着地上乔亦阳擦过手的纸,手足无措。
这时门又打开,一道男声出现,沉稳中不乏和蔼:“小雨来这么早。”
“爸。”乔雨说,“没,我刚到,咱俩前后脚,差了都不到半分钟。”
“挺巧的。”乔远森说完看向乔亦阳,“阳阳,你女朋友呢?”
爷爷奶奶闻声从房间里出来,小孩子怯生生地往妈妈怀里躲,乔雨习以为常地摸了摸她的头。
爷爷看了她们母女一眼,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笑着接过乔远森的话:“回来啦?我们阳阳女朋友可漂亮着嘞。”
他们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好像并不包括乔雨,不过她早已习惯,抱着女儿走到黎淼身侧,大方地打起招呼:“阳阳女朋友?怎么这么害羞呀,我是乔亦阳的姐姐,我叫乔雨。”
黎淼低头揪着自己的裤子,心里想,原来他姐姐叫乔雨。
虽然从未谋面,但是那些年,她听过了太多她的事,她在半夜哭过几次,她早恋,她失恋,她和父母吵架的内容,乔亦阳都事无巨细和她讲过。
在姐姐心中她是陌生人,可是黎淼却早就连她的脾气秉性,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事情发生的过于突然,以至于黎淼并不知道自己处于一个什么样的情景下,她甚至不知道,现在她还是不是乔亦阳女朋友。
可是姐姐主动过来和她问好,她总不能不回应。
黎淼深吸一口气,在低头的时候就做好微笑的表情,可是当她抬起头,看清乔雨的脸,脑子里轰地一声!
是她!
高二,到重逢乔亦阳的前一年,八年的时间,她在所有噩梦里,都梦到过的这一张,她到死也不会忘记的脸!
九年前那天放学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像是老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海中清晰重现。
……
那天二班正常时间放学,一班最后一节课是数学,惨遭数学老师无情拖堂,一般情况下,黎花看都不会看一眼,直接回家,但那天有所不同,因为前一天的事情铺垫,所以黎花犹豫要不要等乔亦阳。
可她又不想太刻意,于是她故意在厕所磨蹭了很久,回来时教室里同学都走了大半,黎花就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慢吞吞地把签字笔、钢笔、铅笔、橡皮、尺子,一样样收进笔袋,顺便伸长了耳朵,听隔壁班数学老师讲课的内容。
他们在讲卷子,已经讲到填空题的第三题,根据数学老师的习惯,应该是要把第四题讲完再下课。
黎花想了想,拿出物理卷子,找了道错题,抓住老娄好一顿问。
那是一道电粒子在匀强磁场中匀速圆周运动的题,算对于黎花这种尖子生,老娄很清楚她掌握的知识点,画出粒子圆周轨迹,点了下抓住圆的对称性这个重点就讲完了。
然而,人家隔壁一班第三题还没讲完……
老娄讲完就拿着水杯走了,黎花抬头一看,同学们也走的差不多了,可令她意外的是,每天都第一个背书包走人的许晨光,竟然也还没走。
那时候她都好久不学习了,作业全是第二天临时逮个同学抄的,眼下虽然坐在教室里,但也没学习,桌上摆了本摊开的练习册,看表情就知道是在画画。
画画需要放学要留在班里画?
黎花不解,但什么也没说。
她拿着物理卷子,刚坐回到座位上,许晨光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她身边:“你还不走?”
平时在楼梯面对面擦肩而过都不说话,现在竟然主动走过来问她回不回家,她反常的令黎花反应不过来:“啊?”
“走吧。”许晨光说,“正好我有话跟你说。”
不知道她还有什么话要说,但黎花是真的好烦这种好像大姨妈一样淋漓不净,动不动要恶心她一下的感觉,只想着把话说清楚最好。
同样是两个女生一起放学,前面四班的两个女生手挽着手。再看她和许晨光,两个人中间都快隔着一条马路。
路过一班窗户,她没忍住,往里面偷瞄了一眼。
老师在台上奋笔疾书,但他未曾抬头,桌上摆着和老师讲的完全不一样的卷子,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淡漠做题。
教室里窗帘没拉,傍晚的黄昏把他的身影拉得绵长,他嫌光线碍眼,抬手挡住半张脸。
黑色的腕表和垂落的白色校服间,露出一节骨骼清晰的手腕。
那样好看的少年啊,明媚到耀眼,光是看一眼,都止不住怦然心动。
黎淼不禁抿唇,笑得骄矜。
如果,那时候,她知道她是最后一次,用那样的心情看乔亦阳,她一定会看的久一点。
再久一点。
天长地久,久到可以把他每一根发丝的形状都印在心里,那么久。
……
她和许晨光一起,走出校门,许晨光却没说话。
她不说话,黎花也不说,只是心里想着,如果她要带她去什么奇怪的地方,她绝对不去。
又走了几步,她看到垃圾站那边站了许多人,有穿着海外校服的,也有穿着自己衣服的。
穿校服的那几个黎花认识,都是许晨光后来的朋友,别的班的,穿自己衣服的黎花没见过,但年龄目测跟她差不多,不知道为什么不上学,还穿着这么浮夸。
许晨光笔直地带着她朝垃圾站走过去。
黎花的脚步下意识停住。
许晨光也停下,轻蔑地看着她:“你怕什么?扔我情书的时候,不是挺牛/逼的吗?”
完全没做过这样的事,所以黎花也没听懂许晨光在说什么,她疑惑地看着她。
下一秒,一个耳光甩过来。
许晨光刻意计算过,手只打到她的头发,没有打到她的脸,但黎花完全不懂,出于自我防卫,她打了许晨光挥过来的手。
许晨光眼神猛地狠厉,惊声尖叫:“我/操,你他妈敢打我!!!”
站在垃圾站,距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的人,纷纷围过来。
黎花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但已经太晚了,几个不认识的女生拽住她的胳膊。
为首的女生走的最慢,等到黎花被控制住,她站在她面前,一巴掌甩下来,用了不小的力气,打歪她的脸:“敢他妈打我妹?!”
骨传声,闷闷的巴掌响。
像是利刃扎破脸的那个瞬间,只有触感,还感觉不到疼。
又一巴掌扇过来。
“挺他妈牛/逼啊?”
陌生的脸,却充满十足恶意,她们素未谋面,黎花不懂这样狠的一巴掌的起因在哪。
她只知道,她被打了。
当着她同学的面,被人扇了耳光。
大概是蠢吧,大概是没见过世面吧,她竟然对那个人解释:“是她先冲我挥手的!”
她这句话一出,一旁的许晨光扶着那个女生的肩膀,笑到前仰后合,边笑边骂,这傻/逼。
她的嘲笑声那么锋利刺耳,在血色夕阳里,快要刺穿她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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