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辰睡眠浅,从父母家回到自己家把她颠醒了,乔雨花了半个小时才把她哄睡。
孩子刚放下,门被人砸的砰砰响。
她一惊,赶紧离开房间,关好门,小跑到门口。
乔雨隔着猫眼往外看,被封死的窗户外,柳树风烛残年般摇摆着树叶,阴暗交晖,笼罩在乔亦阳脸上。
乔雨打开门,回头看了眼辰辰的房间,确认孩子没醒,才压低了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乔亦阳死死地盯着她,森白的牙齿里挤出来一个字:“姐。”
乔雨心不在焉地嗯了声,眼睛时不时瞟向女儿房间,满不在乎问道:“女朋友的事解决了?”
会是她吗。
和那个女孩彻夜发短信,只为了开导她。
那个女孩给他出了那么多主意,是为了能让她心情好些。
让那个女孩变成这样的,会是她吗。
乔亦阳嗓音闷闷的,竟有几分无措:“你以前上学的时候,认识我高中的人么。”
“海外的?”乔雨想了想,“好像有认识的吧,怎么了?”
“谁。”
“这我可想不起来了,多长时间以前的事了,而且你姐以前什么样你也不是不知道。”提及往事,乔雨羞于开口,她轻拍了他一下,“认识也早不联系了。”
“现在想!”乔亦阳忽然闷声吼一嗓子,吓得乔雨浑身一颤。小孩子尖锐的哭声骤起,左邻右舍的灯纷纷打亮,从安静到无措,只在这一瞬间。
自乔亦阳出生以来,全家上下把他捧得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放在手里怕飞了也一点不为过。
而被重男轻女的乔雨和他的待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所以她冷淡弟弟,嫉恨弟弟。
然而乔亦阳温柔体贴,就算她无视他,他也总是笑眯眯地贴上来,偷偷塞给她一颗糖。
几年前,她未婚先孕,父母气到不行,差点断绝关系,也是乔亦阳从中周旋,帮了不少忙。
现在乔雨依赖,也畏惧她这个弟弟。不光是因为弟弟对她好,更是因为她明白,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了,不管他现在赚多少,未来乔家也都是他的。
在乔雨的记忆里,这是乔亦阳长这么大第一次冲他大声说话,还发了这么大的火。
她甚至顾不上辰辰,赶忙过去扶着乔亦阳坐在沙发上,给他倒了水,让他冷静一点。
乔亦阳的单手紧攥玻璃杯,五根手指的指甲盖没有一丝血色,水杯在他手中摇晃欲坠。
“到底怎么了?”乔雨蹲在地上,摇了摇乔亦阳的膝盖,“你好好跟我说说,咱们一起想办法,你别生那么大的气。”
“姐。”乔亦阳压抑着情绪,整个人颓然靠在沙发上,杯子里的热水一半撒在他身上他也浑然不觉,他声线微颤,“你认识,一个叫黎花的女生么。”
乔雨看他情绪没那么激动了,才想到辰辰,她把辰辰抱出来,轻声哄着。
一边哄,一边想乔亦阳的问题。
黎花这个名字,隐约有点熟悉,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但凭借模糊的印象,乔雨觉得她不认识这个人,也想不起来具体在哪见过这个名字。
于是乔亦阳又问,那你认识许晨光么。
这个人,乔雨无比确信,她认识。而且,非常认识。
乔亦阳怔怔地看着她,眼神涣散,在他无法聚焦的眼神里,乔雨模糊又诡异。
她时而两颗头,时而三颗头,数不清的眼睛围绕在她脸周。
“你帮她打过人么。”
“啊?”
“一个女生,很漂亮。”
“……”
等待她回应的电光火石间,乔亦阳把玻璃杯砸向地面,完整的杯子瞬间四分五裂!
辰辰再次被吓醒,哇哇大哭,可当她看见舅舅的眼神时,被吓得不敢发出时声音。
她从妈妈的怀抱翻到沙发,跪在沙发上抱紧舅舅的大腿,讨好的声音乖巧道:“舅舅,你别打我妈妈……”
反常的乔亦阳女朋友,反常的乔亦阳,反常的问题。
串联到一起,乔雨想通了答案。
乔雨不敢看他,拿来扫把,一边打扫地上的玻璃碎片,一边想着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一边思考现在该怎么办。
可乔亦阳没给她逃避的时间。
他弯下腰,与她同握一只扫把,手臂青筋暴起,力量大到让乔雨的胳膊动不得半分。
他的脸一点点逼近她。
他是警察,他的职业便是给人以压力的存在,今天,这份压力给到了他姐姐。
乔雨承受不住。
“是!”她咬紧牙关,“我是打她了,怎么了?!”
她踢开地上残留的玻璃碎片,发出刺耳声响,玻璃余灰在空气中飞扬。
乔亦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乔雨被吓怕了,可她也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这件事情,足以让她高高在上发出诡异笑容,以进为退:“可是乔小少爷,你以为,这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么?”
乔亦阳眼底阴沉。
“你还记不记得,她被打的那天早上,我说我肚子疼,不想去上学,你把司机让给我,然后自己坐公交车去学校的?”
……
荒凉的马路蜿蜒像是血流出来的痕迹,汽车带着时间越走越快,直到黑暗被吞噬,东方渐渐露出鱼肚白。
乔亦阳停车,看向车窗外的奇怪枝杈。
明明已经春天,却不发芽,骨朵瑟缩在光秃秃的枝干里。
“如果那天你不把司机让给我,难道我会专门出门只为了打架?!”
已经开出这么远,乔雨的话还是甩不掉。
乔亦阳眨了眨倦怠的眼睛,又一次启动车子,冲向更加陌生的前方。
-
五一过后,燕城和往年一样,下起一茬又一茬的春雨,连着半个多月,空气黏糊糊,衣服晾了一周还是潮的,整个人软塌塌地抬不起劲儿。
周例会结束,黎淼刚想在桌上趴会儿,手机里陌生号码来电。
她接起来,听到房东的声音。
“抱歉啊小黎,这么早打扰你了。”房东很客气,“我就是想再问问你,不续租了跟租金有关系吗?”
“谢谢您,不过不是租金的问题。”黎淼礼貌地搬出那套说辞,“是我在这边住了很久了,想换个新的住宿环境。”
房东遗憾地确认道:“哦,你已经完全决定好了?”
黎淼:“嗯。”
房东嘱咐了几句,便挂了电话,不再勉强她。
晚上下班,她去到驿站取了好几箱快递,都是生活必需品,之前放在乔亦阳家,后来便没有拿回来。
她和当年一样,拉黑了乔亦阳的全部联系方式,并决定换个住所。
一整天都被阴天感染地昏昏欲睡,真等到洗完澡躺到床上,反而无比精神。
黎淼从厨房拿了瓶矿泉水,熟练地倒了两粒褪黑素出来,仰头吃掉,强迫自己什么都不去想,沉痛睡去。
吃了褪黑素得到的并不是一个完整的睡眠,更像是昏厥,整个人躺在床上,无限下坠至深渊,睁不开眼。
在无底深渊里,黎淼又一次,见到黎花。
校园暴力后,只隔了一天,她就在父母的劝说下,重新回到学校。
然而,同学们的闲言碎语,手机里的奇怪短信,在海外门口专门来参观她的外校学生,像在撕裂的伤口上洒开水,反复折磨她。
她被击垮了,她哭着冲进家门,对下了班正在玩电脑放松的黎胜利说:“爸爸,我还是忘不了那天,我撑不下去了。”
她知道自己不行了,放弃一身无用的傲骨,主动向外界寻求帮助。
黎胜利说:“懦弱。”
黎胜利说:“爸爸教你一句话,你听好,人走茶凉,她不是已经转学了吗?你忍过这两天,还有谁记得她?”
好像迅速下坠了几千米,黎淼害怕却喊不出声,她浑身是汗,黏热到蹬开被子,眼皮不安抖动,却在药力的作用下,睁不开。
然后她在深渊里,又见到张莲。
“不是在家跟我打架的时候能耐着呢吗?到外面怕了?”张莲不屑,又大方地教她,“你就冲着她一个人打,往死里打,其他人都不敢打你。”
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事情,孤身一人的她,原来还可以在同校同学,和外校会打架的男声面前,对许晨光这样做。
黎淼惊愕。
原来这只是一件小事,是她自己软弱无能,才会日夜被折磨。
原来如果是其他人遇到这种事,都能勇敢地当场解决。
是她太差劲了。
她不配为这样不值一提的小事,去打扰父母。
她是没人要的肮脏烂臭的垃圾,应该日夜活在垃圾场。
于是,在求助后的第二天,黎淼不再去学校。
她趁早上张莲洗漱的时间,拿了她的手机,偷偷给娄老师发了短信,请了一次又一次的假,并以要学英语单词为由,把张莲的手机带进厕所,等娄老师回复的短信发过来,被她及时删除。
然后她背着书包,正常时间点出门,在各种各样的免费地方,荒废掉生命中宝贵的一天又一天。
不断下坠的悬崖戛然而止,黎淼心脏停了几秒,被迫从药物中醒过来。
她的世界长达半小时天旋地转,此间漫漫长夜,再也无法入睡。
她在狭小的房间玩了一把又一把扫雷,一刻不让脑子休息,反复计算,瞪着酸胀的眼睛,熬到天亮。
看向泛白天空时眼睛被刺痛,眩晕感再度来袭,这次更强烈,黎淼飞奔下床,冲进厕所吐了一滩弥漫腐臭气息的暗黄秽物。
她蹲在地上抱着厕所歇了一会儿,忍过胃里最不适的一段时间,扶着墙勉强站起来。
手指延着墙壁向下,摸到水龙头,黎淼用凉水洗了把脸,吸了一点进鼻子,把鼻子里涌出来的臭味也洗出去。
她踩着小矮凳,打开窗户,让臭气散出去。
黎淼好累,熬了一夜,她的身子愈发虚弱,光是打开一扇重窗,她都需要歇一会儿。
她闭着眼,枕着自己靠在窗户上的胳膊,感受时间流逝。
此时一阵春风扬起,扑面一阵带着晨露的杨柳风。
黎淼睁开眼,准备把窗户关上,手还没动,楼下那抹熟悉的清瘦身影倏地映入她的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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