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整,展览拍卖会准时开幕。
阶梯礼堂的灯一盏盏暗下去,呈线性慢慢收束到最前面的展台上,在感官上无限突出放大展台的情况。
没有主持人,只有静默立于展台中央的高大立方体,蒙着黑色幕布,看不清内里,但坐在前排的人隐约能听见其中水晃动的声音。
白芷一边好奇着展台的情况,一边分出些心来跟望之交流。
一开始白芷还要掩饰地打字,后来发现人家江晗根本不关心他在做什么,连个余光都不给的,是以玩手机的动作就肆无忌惮了起来。
礼堂的wifi信号很好,拥有网络的望之又长回了三头六臂。它攀附着公共网络侵入了展馆的安保系统,共享了礼堂内摄像头的限权,披着代码马甲在别人家的联网系统中来去自如。
望之切了一个监控小画面给白芷看,“白先生,这位先生就是您的目标人物张五爷,坐在他身边的先生就是我判定的能量异动。”
白芷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穿得花里胡哨、面容阴柔的张五爷,非常直男地感到了不适,嫌弃地打字吐槽道:喝茶就喝茶,翘什么兰花指,指甲还这么长!
他打完字,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扭头就去瞧江晗的指甲。见对方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在幽暗的灯光下泛着一点健康的微光,遂放心下来,继续和望之聊天。
在打字的空当,白芷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展台,发现他离得实在太远,恰似买了演唱会的山顶票,视听感官极差。于是他灵机一动,指使望之:快找个前排摄像头,给我切个清晰的现场画面。
望之:……
您还真是会物尽其用。
望之的画面切到的时候,适逢展台上幕布揭晓谜底,露出在透明立方体中嬉闹的两条游鱼。
鱼身大概两掌宽,一尺长,扁平,鳞片是深深的墨蓝,游在水中时,展台灯光都照不出反射的光线。模样形状都挺常见,光就这么看着,实在看不出哪里可以称其为“宝”的地方。
随后,一个人上台将一条鱼从立方体中抓出,丢进一个封闭的金属箱中,鱼竟发出一声如人声般惊悚刺耳的尖叫!
小片诧异声中,白芷眨眨眼,这是什么生物?
他询问望之,望之也说没有相关资料,只能继续看下去。
那金属箱是个高温加热装置,开启后迅速腾起熊熊燃烧的火焰,伴随着鱼发出的痛苦叫喊,让坐在前排的人隔着一层防火隔离罩都能感受到滚滚扑面的热浪和窒息。
炙烤之下,诡异的尖叫一声声回荡在礼堂内,让不少人都为之惊异,而后啧啧称奇。
不多时,火焰熄灭,金属箱自动开启。
在大火焚烧后,这只变异的大鱼躺在烧红的金属底板上,无力地甩动着尾巴,竟然还未死!张大的嘴里发出“喝”、“喝”的诡异气音,似垂死者最后的出气声。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鱼的鳞片在经过高温炼化之后,在体外融为一体,成为了一层闪闪发亮的剔透宝石,在灯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昏暗的室内,展台的日光灯透过宝石外壳折射成斑斓的光影投在天花板上,随着鱼的呼吸起伏缓缓流淌,轻柔缱绻,像是一条融化的彩虹河流。
这场绚丽的表演显然取悦了台下众人,在濒死的彩虹光晕里,口哨声和叫好声响成一片。
而就在这样符合众意的精彩残忍的表演后,拍卖会真正开始——
用途广泛的强力武器、新型du品、残破的实验物种、被辐射后拥有特别物质血液的人、世界各地搜白来的新奇玩意儿……
都让台下的人为之疯狂。
白芷坐在最高的最后一排,将前面人竞价时狂热的模样看在眼里,看他们竞相追逐着一毫克就能致死百人的毒气配方,想他是不是真的在沉睡的24年里错过了太多事情,所以三观被远远地甩在后面,跟不上这些人的“潮流”。
一开始他是真的对这个“鉴宝会”挺好奇的,听人说得这么有趣,便也想来看看新奇。然而他还是见的市面少了点,想法落后了点,这里是挺有趣的,可惜他并不很能欣赏得来。
比如,他看着现在展台上那个真·三头六臂的少女,对鉴宝会的最后一点好奇也终于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实在展台上被展览的少女已经完全看不出人形了,六只手臂畸形生长,只有正面的一张脸还勉强能辨认出性别,摆着菩萨的姿势,眼神却死一样空寂。
拍卖师介绍说这是能祈福降灾的吉祥摆件,喂养得好的话,大概能保存半个月。
看着台下举起的一道道价码牌,白芷心想,这么喜欢异形,那“栖息”里真是要多少有多少,就怕你们不敢要。
“这也是变异吗?”白芷冷着脸问,声音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生硬。
坐在他旁边的江晗也看见了那三头六臂的少女,回答说:“不是,是人造的。”
“那这些头和手……都不是她自己的?”白芷问。
江晗点了点头,语气有些沉,“这种东西被称作活菩萨,头和手都是嫁接上去的,会产生排异反应,活不了多久。”
白芷不再问了。虽然他也不是个什么三观端正的正直好人,但的确无法苟同这些人对du品、酷刑的迷恋和对一切扭曲残忍事物的热爱。
拍卖会进行到这里,白芷觉得大家即使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勉强还能坐着假装看下去,直到——
一个新环节的开始。
极乐城这个地方,本来外观就已经足够像老鼠聚居的下水道,哪怕再人模狗样的打扮,也掩盖不了这些在丧尸末世和战争炮火的夹缝中生存下来的人,不是向光而生的花朵,而是靠着阴暗角落垃圾腐烂滋养的霉菌的本质。
所以千万不要轻易考验他们的人性。
这个所谓的新环节,很快把这场拍卖会推向了真正的高潮。
只见两位腰肢如蛇一般灵活柔软的女人出现在了台上,她们身上仅有的布料是一条红丝带,妖娆妩媚,举手投足间尽是暗示与挑逗。
跟在这两个女人身后的是一辆带轮的黄金笼子。
笼子顶上四角系着铃铛,铃声清脆悦耳,而笼子里关着长相漂亮的小孩子们,男男女女,穿着精致美丽如玩偶一般的服饰,在笼中声嘶力竭的哭泣发抖。
然而他们的恐惧与惊慌并没有得到台下人的怜悯,反倒让观众席响起笑声一片,问能不能先验货。
白芷在看到幼童被关在笼子里拉出来的时候,就直接起身离开了这个昏暗的阶梯礼堂,靠在外面的走廊墙壁上,吐出一口气。
他隔着一道墙,听见里面笑骂声与喝彩声响成一片,捏了捏自己的手腕。
还没等他从自己的情绪里出来,望之震动了一下手机,写道:白先生,年先生请您在这层楼尽头的洗手间一见。
白芷点开app看了一眼成像地图,见礼堂内的张五爷身边仍然守着那个蓝色的能量异动,略一思索,先往洗手间去了。
一墙之隔的礼堂内,内容越来越猎奇的拍卖会仍在继续。
白芷走的时候,除了坐在他身边的江晗,并没有人发现。大家的目光都放在展台上,才没有空管他一个无名小卒,所以也只有江晗因为离得近,清楚的感觉到了当白芷站起来的时候,是带着寒气想动手的。
但他忍住了,摔门出去了。
黄金笼子里的幼童最后都被一个前排的男人高价拿了,满场的欢呼唏嘘声中,江晗凉凉的目光落在那个男人洋洋得意的背影上。目光如有实质般,在后排的黑暗里,给男人头上打上了一个叉。
目光越过这个肥头大耳的男人,移向右边。他一直留意着坐在前排的一个人,来鉴宝会亦是为了看看这个人到底要和谁接头。现在张五爷坐在他的旁边,两人显然非常熟识,整场拍卖会都在谈笑风生。
看着坐在前排西装革履的陈垧期,江晗手中玩着一节银色的电池,在思考一个问题。
伊乐已死,按理说陈垧期应该忌惮他,至少避开他再行动,可现在他和张五爷就这么光明正大暴露在他面前,一点也不担心他会出手。
事出反常必有妖,陈垧期不像是不懂这个道理的人,然而他还是这么做了,就差问一句:我这里有陷阱,你要不要来?
是他已经视死如归,还是有恃无恐呢?
张五爷,陈垧期……江晗把这两方联系起来想了想,想到伊乐当时带的那队雇佣兵,似乎正是张五爷的人,忽然觉得这件事情也没那么简单。
五天前,他追着一队雇佣兵的行踪来到极乐城,几乎是前脚刚到后脚就遭到了伊乐的埋伏。
伊乐是中央军区研发的第二批进化者——此时坐在张五爷旁边和他聊天的陈垧期也是——但显然不是特意为了追捕他才至此,只是正好狭路相逢。
极乐城这样一个苟活在国界边缘的小地方,哪里又值得中央军区出动两个进化者来“谈生意”?毕竟第二批进化者总共也才12个,可是用一个少一个的消耗品啊。
陈垧期和张五爷背后有什么交易,江晗并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陈垧期和伊乐跑到这里来,或者说他们背后的中央军区想在这里搞什么鬼。
现在想想,他一开始追踪的那队雇佣兵目标就是栖息实验基地,而陈垧期他们的目标也是“栖息”……能让至少代表军区的一方出手抢夺,那个废弃的“栖息”里,究竟有什么?
——
白芷在洗手间洗了把脸,借着明亮的光线,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为他体质特殊制备的营养原液神奇地将他的身体状态定格在了休眠前,除了多年沉睡导致的部分肌肉消失、清减了不少外,24年的时光从未在他身上刻下任何痕迹……像个不老的怪物。
人在照镜子的时候,总会不自觉自我观察自我反省,可白芷看着镜中的自己,却只觉得不真实。
他慢慢洗完手后,又在烘干机下仔仔细细地吹干,这才终于等来了年不庆。
洗手间里没人,白芷已经检查过了,也没有监控摄像,即使有也让望之用假信息欺瞒过去了,安安静静,正适合商量着点阴谋。
年不庆进来后左右看了看,白芷便说:“放心吧年老哥,安全。”
“行,我把你叫出来是提醒你一句,”年不庆盯着白芷,声音严肃地压低,“小心张老五身边那个陈老板。”
年不庆手指动了动,习惯性地想抬手吸烟。但他手都抬起来了才想起自己根本没点烟,只好呼出一口气,继续说:“你也不是我第一个找的人,我派人查过那个陈老板几次,但都没什么结果。他行踪非常神秘,几乎不露面,无从下手……所以当我意识到陈老板是块踢不动的铁板时,我才决定从张老五下手。”
“但我没想到他会跟着来鉴宝会。小兄弟,这个陈老板可是折了我好几把刀的人,实力不容小觑。一会儿我有安排,你见机行事,不过我看你最好还是不要正面和那个陈老板对上,抓张老五要紧。”
“可以。”白芷点头,他想了想,问年不庆:“年老哥,你问完张五爷话后,会介意他是死是活吗?”
年不庆当然不会介意,他甚至天天烧香拜佛求张五爷被病魔战胜。
原本他才这极乐城的土皇帝,他在这里发家又在这里壮大,一辈子精力和全部家业都在极乐城了。可偏偏空降个有势力撑腰的张五爷,压在他头上一压就是好多年。
所以年不庆是希望张五爷死掉的,但不能死在他手上,否则张家人也不会放过他。
年不庆目光闪了闪,装作没听懂:“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今天看了这拍卖会,觉得有些坏人还是早点死了对世界的贡献比较大。”白芷靠在洗手台边歪头一笑,嘴角一翘,眉眼弯弯,开玩笑地说得十分孩子气。
但随即,他敛了笑意,看着年不庆缓缓道:“你不用担心,杀掉张五爷是我白芷的个人行为,和你年不庆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我当然会卖了你。”年不庆说道。
白芷一摊手,无所畏惧,“你随意。”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单枪匹马就敢远走天涯,担心什么张家人的追杀。
见白芷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年不庆是真的被他这份包天大胆逗笑了,他拿出烟盒抽了支烟点上,“小兄弟,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挺有趣的。你宰了张老五又能怎么样?死了一个他,还有千千万万的人痴迷于这样的拍卖会,无论是那些已经不幸的,还是将来会不幸的,都不会因此而得到拯救。”
“然而我又不要结果。”白芷一挑眉梢,丢下这没头没脑的半句话转身往洗手间外走去,不再多言。
他一边走一边从兜里掏出一根皮筋,将肩上过长的头发两三下扎出一个小辫来。
干架预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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