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也做梦了,梦里是与世隔绝的无忧谷,那里一年四季都是温暖如春夏,更有绝迹于人世的灵兽相伴。
而他身边就是梦寐之求的人,就像幼时父亲给母亲描眉一般,梦里的人眉眼温柔,待他亦是满眼的情谊,他们膝下孩童三五,便真似那神仙眷侣般!
只是随着一声突然而至尖利的呜咽哭啼,梦境扭曲,美梦破碎,黑夜里,秦颂睁开了眼睛。
甚至来不及抱怨是谁扰他美梦,隔壁燕赤雪的哭声便把他召了过去。
来不及穿鞋,当秦颂急急忙忙跑过去时,就见床上的燕赤雪泪流满面,嘴里不停的呜咽,还伴着些破碎的呓语。
秦颂皱着眉,想着肯定是做梦了,抬手摇了摇人,可燕赤雪还是在哭,伸手一摸人的额头,才是知道发烧了。
再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秦颂就坐在床头前半抱着人,倒了一碗清水却怎么也喂不进她嘴里。
“别,别打我,呜…………”
“哥哥,哥哥救我……”
“哥哥,救我,救我……”
“呜……”
燕赤雪哭闹,双手紧紧的扯着床单。
刚把人带回来时,她尽管瑟缩胆怯,可也并未有其它姿态,秦颂两人紧紧抱在怀里,这才是想明白过来,哪里是她不怕,不过是将恐惧害怕都压在了心底。
秦颂是又急又心疼!只略略想了一下,当即决定出去请大夫。
她总是会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他知道她想出去,可他们都知道,她的身份现在就是催命符,一旦泄露,会发生什么,谁都预想不到。
“别怕,别怕!”
秦颂抱着人,轻声安抚着。
“我这就去请大夫!别怕!”
秦颂抬手抚去了燕赤雪因为汗液而粘在脸上的碎发,像是哄孩子般拍了拍人的背,又疼惜的轻吻了一下燕赤雪的侧脸。
“我这就去给你请大夫,我这就去!”
如果她身份泄露,有人真要为难于他们,那他真就没办法了!
谁若敢挡他,那便只有以血祭天。
真正的刀客,手里何须执刀。
将人小心翼翼的放进了被子里,秦颂绷着脸,眼底赤红一片。
乌云遮月,夜风吹的凉,县城主干道上,同济药铺的门被一脚踹开,这般大的动静瞬间就惊醒了后院的那条大黑狗。
犬吠声打破了夜的寂静,正在床上歇息的老大夫本就觉浅,只是当他刚睁眼就对上了突然从头顶冒出的那双黑黝黝的眼睛。
“哎呦……”
一声惊呼,还没缓过神,他衣领子就被揪扯了起来,七十多岁的年纪了,哪禁得住如此折腾,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师父!?”
“您老人家怎么了!?”
“师父,师父!”
就宿在隔壁的雁儿听到了房里的动静,趿拉着鞋子,手里端了一盏烛灯,眼里一片迷糊的走了进来。
“师父你怎么了!?”
雁儿边说,边拿灯一晃,就见着了自家师父被揪着衣领,看着都快翻白眼了。
“哎呦,少侠饶命,少侠饶命啊!”
雁儿被这吓得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对着秦颂就开口说着软话。
“少侠,手下留情啊!留情啊!”
“我师父上了岁数可禁不得折腾,你要什么,你说,我这就给拿!”
秦颂看着挡在身前的雁儿,他若是就这么的把人拎走了,这少年一定会报官,到时县衙里来了人就不好了。
那就杀了他!?
他只是想让这大夫救雪儿,又何必妄造杀孽屠戮。再者,这县城出了命案,官府一定会严查,若是查到了雪儿,那更糟。
秦颂心里着急,他不能让雪儿这么晚了一人呆在家里。
压下心上急燥,揪着那老大夫的衣领便松开了。
雁儿一见秦颂松了手,立马跑过去给自家师父拍背顺气。
“师父,师父,您老人家没事吧!”
“咳,咳,……”
宋太医俯着身子就是剧烈的咳嗽,一张满是褶子,白须白胡的脸被憋的通红。
哎呦,他这条老命啊!可真的差点交代了!
被雁儿扶着在床上坐下,又喝了一口凉茶水,好不容易喘顺了气儿,抬眼看向差点要了自己老命的始作俑者。
就见秦颂双手作揖,因为担心家里的燕赤雪,一张脸皱巴成了一团。
“老先生多有得罪,秦某无意冒犯,只求老先生救救命!”
秦颂说完又深深鞠了一躬。
差点要了自己命,还妄想让他去救人,天下哪有这般好的事情。
宋太医原名宋思谦,曾在太医院任职院首,不仅心怀仁德,还医术高超,别看已到古稀之年,但却是这县城里医术最厉害的大夫。
宋思谦不说原来做太医时有多受人崇拜,就算现在隐居在这里,凭得一手妙手回春的医术,那也是相当受人尊敬的,他何时受过如此屈辱,竟被个毛头小辈揪着衣领从床上扯了下来。
这要是传出去,简直是奇耻大辱。
当下沉着脸,就是一声冷笑,倘若规规矩矩的请他,他还能心有怜悯去看上一看,可这大晚上被砸门,宋太医想想就觉得分外不爽快。
“老夫怕是治不了,少侠还是另请高明吧!”
宋太医赌气刚说完,秦颂听在耳朵里,眼底闪过一丝血色。
他的心上人现在指不定还在抱着被子哭,若是烧坏了怎么办!?
秦颂不愿多说废话,今儿他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
直起了身子,抬手一抓就捏住了雁儿的喉咙。
他心有江湖,可他从未说过自己是什么良善之辈。
“治还是不治!?”
秦颂死死瞪着宋太医,手中力道逐渐增加,雁儿拼命的揪扯着秦颂的胳膊,可喉间跟利爪的手却不为所动。
“你这人,怎的如此野蛮!?”
宋思谦站起身子,伸手指着秦颂的鼻子,就是喝骂。
“治还是不治!”
秦颂手上再次加劲儿。
眼瞅着自己徒弟的脸又红到憋的发紫,宋思谦连忙开口道:
“治!治!治!”
“快放了我徒弟!”
听到宋思谦应了下来,秦颂冷着脸将雁儿狠狠扔在了地上。
“年纪轻轻如此暴躁!”
暗暗说了一句,身上的衣裳都没穿办整齐,宋太医就被秦颂要挟着回了家。
还没进屋子,就听到了那呜咽哭泣之音,跟在自家师父后面的雁儿刚过完二十岁生日,虽算是个大人了,可心态上却还带着些稚气。
听见那风里的哭声,硬生生吓了一跳,整个人紧紧的抱住了宋太医的胳膊。
也不管两人,秦颂连跑了几步,床上躺着的人硬是一脸的眼泪,可任凭他怎么叫,就是叫不醒。
宋太医跟着进来,虽说不喜秦颂,但到底医者仁心,又真哪有什么见死不救的道理。
知道自家师父眼神近年总是模糊,雁儿把桌上的烛火就举了过来。
宋太医正要替人把脉,在那烛光的衬印下,这一瞧,两个眼珠子便瞪的死大,像是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宋太医又揉了揉眼睛。
先皇后因郁成疾阍世后,宋氏之前承蒙先皇后大恩,他在太医院当差之时便常去看其留在世上的二子,也算是还恩了。
床躺着的人,虽紧闭双眼,模样褪去了青雉,可瞧那眉眼,算是看着她们兄妹两人长大的宋太医一眼便认了出来。
朝廷寻找十六公主的告示都已经暗暗发至了各县,小殿下怎么在这!?
宋太医忍不住将视线落到了秦颂身上。
就见秦颂半抱着燕赤雪,不时的替人擦着汗,动作亲密自然,一眼看去便知关系并不普通。
正待宋太医猜测着两人什么关系,秦颂久不见宋太医动作,抬头正好看见宋太医脸上那还未收回去的表情,不过他正心中担忧着燕赤雪,压根没空去细究这大夫的反常之处。
雁儿替宋太医搬了个凳子,宋太医将手搭在了燕赤雪的手腕处,原本放松下来的脸瞬间又扭成了一团。
“她怎的病重成了这般!?”
宋太医朝着秦颂问道,却一下子把秦颂给问住了。
讳不忌医,端看宋太医的表情不似做玩笑,秦颂前前后后避重就轻的说了些。
虽然秦颂只说了一点点,尚未涉及到任何关于宫廷的事情,但宋太医到底沉浸于这后宫数年,只秦颂嘴里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猜了个差不多。
“唉……”
一声叹息。
小丫头打小身子就弱,想必这一路辗转到了这里吃了不少苦,原先好好调理倒也无甚大问题,可现在偏的邪风入体,把一些藏起来的病都引了出来。
“怎么样,大夫,她到底怎么了!?”
秦颂急急的问道。
“为什么怎么叫都叫不醒!?”
沉吟了片刻,宋太医让雁儿从医药箱拿出了一个小布包,展开后,里面别了各种长短不一,粗细不等的银针。
“老夫先来施针,一会儿让雁儿再抓些药,等吃了药,明儿应该就能醒来了!”
宋太医说完,手执银针,对着燕赤雪脑袋上的几个穴位就刺了下来,就见着刚才还哭闹不停的人不消片刻便当真安静了下来。
燕赤雪就依偎在秦颂的怀里,看着怀里人那张发白,毫无血色的脸秦颂的脸只剩了满满心疼。
宋太医早是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一眼就看出两人关系中的猫腻,又看到秦颂那疼惜的模样,刚刚被他无理冒犯而堵在心口的气也都散了。
等施完了针,燕赤雪也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通折腾,转瞬就到了后半夜,将师徒两人送回医馆后,不敢做耽搁,秦颂飞也一样的奔回了家。
燕赤雪睡得尚且安稳,秦颂不敢离开,硬是趴坐在燕赤雪床前,就那么守了一夜。
不过等到了第二日,同济堂的大门又被秦颂闯了进去。
昨个儿夜里本就受了惊,哪怕宋思谦曾是一名太医,可他到底也是上了岁数,这条命说不得哪天就还给上天了,是真禁不起折腾。
宋太医再次被秦颂硬拖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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