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安平王在燕国被杀，此事一出直接惊动了朝堂，燕云祈下了死命令要把这事情捂严实了，可安平王下榻的驿站，但凡是安平王有关的就算是只畜牲也没被留下活口，这事又如何捂的了呢！
只听说那驿站里尸山血海，犹如人间烈狱，安平王身死的消息被传回齐国生生让燕云祈急得生了一嘴的燎泡。
若搁在往日，他才是瞧不起齐国那帮子的酒囊饭袋，可眼下正是特殊时期，若齐国因此事怒了，转而去和燕东珏勾结，那不是更给燕东珏添了一大助力吗！？
毕竟死了一个皇室宗亲可不是小事啊！
威严肃穆的御书房里，掌灯的宫女都被赶了出去，坐着的龙椅就像火炉一般烫屁股，燕云祈已经连着两晚没去后宫，日日都宿在这御书房里了。
君上睡不着，那下臣自然也好过不了，李子被召进宫里已经是夜半，他慌慌忙忙连鞋子都穿错了一只都没发现，看到坐卧不宁的燕云祈便知他又为什么在烦忧。
无外乎还是在烦忧关外前太子的那支军队，可既然走上了这谋权之路，就断没有往后退的余地！
不过，燕云祈也知眼下慌张压根没用，现在倒也不是最初之时那般的畏怯了。
“臣下还是建议，君上应先下手为强，朝边关下几道调兵懿旨！”
“倘若燕东珏听了则罢，倘若他不理，那就治他个逆君之罪！我等讨伐也是出师有名！”
李子站在下首弓着腰，开口说着，但是他看着上首左右来回踱步走动的燕云祈眼里全无半点敬意。
助他登位已是大半年之久，李子又何尝看不出燕云祈自私怯懦，虽有一腔野心抱负，但心底思量气度却不及一个匹夫。
原以为自己离了太子府遇到了贵人，又哪里知道这燕云祈不过一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若不是知道自己跟他已经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没有退路了，他真是懒得再周旋于此。
“朕让你派人去找燕赤雪，你找了没有！”
“怎么还没有消息！”
燕云祈话音一落，看着李子发问道。
“臣原是要向主上回禀这事的！”
“十六殿下被送去安平王下榻的驿站后就被随安平王而来的姬妾擅自发卖了去，探子顺着往下查只知道十六殿下被卖往了南边！”
“再想往下查，这安平王一大家子皆被灭口，却是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李子刚说完，就听“砰”的一声，额角一阵钝痛，接着满眼的眩晕袭来，一股温热顺着他的侧脸流下，朵朵血花就在脚边绽开。
“废物，废物！”
“都是废物！”
听了李子的话，燕云祈瞬间大怒，从桌上随手拿起一方砚台就向着李子的脑袋甩了过去。
头上还流着血，李子一手捂着脑袋，跪在地上兀自承受着这帝王的怒火。
御桌上，一张米黄色的牡丹印花宣纸被平铺着，这是从边关燕东珏那传回来的战书，里面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明了，倘若燕赤雪出了任何问题就让他三皇子府众人陪葬。
他丝毫不惧燕东珏，却是对他身后的兵马有着深深忌惮。
可他燕云祈才是这大燕的皇，燕东珏如果敢抗旨就是逆贼。
燕云祈这般想着，也不知是不是对自己的一种安慰。
“朕再给你调派些人手，就算是掘地三尺你也得把人给朕找出来！”
“另外从今天起，就说十六殿下找到了！”
燕云祈沉声说着。
……
县城李员外嫁女，在阳春楼设宴抛绣球，城里主街被一众人围的水泄不通，夜间彩灯高挂于道路两边，尤其接近年关，本就热闹的地方现在人更是熙熙攘攘，眼看着太阳落与西山，这街上的人却还未有减少的迹象。
燕赤雪一身柳色广袖束腰长裙，长发不过只单单用一根红绸束着，额角两缕碎发有些不听话，白净的脸上很是清冷，但那双杏眼里却满是笑意。
她的眼神落在秦颂宽广的后背始终不曾移开，她的手被紧紧的牵着，万家灯火，微风轻漾，这世界仿佛只剩了她二人一般。
进了冬日，天也黑的快，也只有在这样的夜色掩护下，秦颂才是敢把人带出来逛逛。
纵然日日缠着秦颂出来逛街，可燕赤雪总觉的逛不够般，左手糖葫芦，喜欢的兔儿灯就让秦颂的另一只手提着，在他们穿过人群的熙攘终于到了一处还算人少的僻静之地。
不远处的阳春楼前仍旧是一片人海，站在拱桥上，燕赤雪满目笑意。
一切如梦似真竟让秦颂多了些不真实之感，心里惦念着一事也是迫不及待的想要和燕赤雪商量。
只是没等他开口，燕赤雪先张了嘴。
将嘴里的山楂咽下，她的嘴角还沾着一块米黄色的糖渣子，被伸出来的小舌头又卷进了嘴里，燕赤雪笑眯眯的向秦颂才是开口道。
“你送我回边关吧！”
笑意盈盈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在秦颂的耳边响起。
此时满月高悬，风吹过桥边柳枝的声音发出“呼呼”声响，远处阳春楼李员外家的千金抛出的绣球落到了一个书生的怀里，人海里喝彩恭喜之声传的老远。
好半天秦颂都没回过神，他看着眼前似那蟾宫仙娥的女子，她满目笑意，又一脸烂漫，也不知为何，从她嘴里说出的话怎是那般的伤人。
秦颂想要说一块回无忧谷的话又被他咽回了肚子里，他怀疑自己可能没听清燕赤雪刚刚说出口的话语。
可紧接着燕赤雪又开口道：
“你同我一块回去！”
“你身有功名，功夫还这么好，我皇兄最是惜才，你同我回去皇兄一定会重用你的！”
燕赤雪勿自开口说着，她丝毫没有注意到秦颂那隐与夜色越加阴郁的脸色。
他满心想着他们的未来，他们以后的小家，他以为她会跟自己一样。
秦颂的心一坠再坠，就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所有畅想在燕赤雪开口后的一瞬间幻灭。
“从这里去边关也不远！”
“不过快过年了，我们等过完年后再动身吧！”
燕赤雪越说越起劲，丝毫没有注意到秦颂突然的沉默。
“年后初七走，骑马走！”
“走上半个月应该也就到了！”
“年后走的话，我们还可以和宋家大哥素娘一块过年呢！”
燕赤雪叭叭的说了很多，没有听到秦颂的附和才是抬眼疑惑的望着秦颂。
“你怎么了，你脸怎么这么白！”
燕赤雪软和的问着，软软的小手轻抚着秦颂的侧脸。
秦颂没有回答，眼睛定定的看着燕赤雪，反问道：
“你当真决定回边关！”
被问的明显一愣，燕赤雪微皱眉头，像是不明白秦颂为什么会问出这么傻的问题。
“皇兄在边关，当然得去啊！”
“你跟我一块去！”
“放心，皇兄人很好的！”
燕赤雪只以为秦颂是害怕见到皇兄，最后的话里还带着安慰。
秦颂看着燕赤雪久久未语。
他回想着当日的惊鸿一瞥，当日苦寻与她也并没有任何逾矩的非分之想，他从未奢求过什么，可现在又怎是当日。
他知她唇齿一片清甜，他以为他拥有了，他曾暗自窃喜，可现在看竟像极了一场笑话。
他怎么就忘了，站在他跟前看着明媚烂漫的少女是他们大燕国尊贵的十六公主啊！
倘若皇太子带兵攻回京都，那她就是受人遵从的长公主。
他们的身份岂止为云泥之别。
即便自己真的凭借一身武艺入了皇太子的眼，可那又怎样，以后做了帝王，他会允许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一个身无氏族支撑的人！
他们根本是没有未来的！
她知道吗！？
或许她清楚，她比谁都清楚。
她爱自己吗！？
秦颂不禁的对自己发出了疑问！？
可这感情又哪里经得住这细细的推敲琢磨。
如果不是因为落难，他们压根不会有任何交集，她仍旧是天上的明月，而自己也依然是流浪于世间的江湖人。
娇贵的小公主抓到了一根可以帮她浅渡的稻草，其实，他们是没有以后的。
月色清冷，秦颂只感觉脑子恍惚间混沌又清醒。
他看着燕赤雪，明明人就在跟前，却也相距甚远。
他可以把人带回无忧谷就此隐姓埋名，可她愿意吗！？
她愿意放弃那一身尊荣，荣华富贵，跟他走吗！？
秦颂不确定。
那个浪荡于世间，不羁潇洒的江湖侠客忽然只觉身子沉重，他以为他拥有着的。
李家千金招到了满意的夫婿，围站在阳春楼下的人群吃了李员外的喜糖各个也都是恭喜祝福笑呵呵的散了去。
回家的路上秦颂仍旧牵着燕赤雪的手，兔儿等挑在身前，可燕赤雪的话就像是牢笼，他们没有以后……
燕赤雪只知道秦颂看着比往日里更安静了些，哪里又想得到她的话已经在秦颂的心里掀起了怎样的惊涛巨浪。
尽管脑子纷乱如麻，秦颂还是浅笑着将人哄睡，丝毫没有让燕赤雪感受到任何不妥。
夜里长风骤起，秦颂压抑着心底的苦涩，他仍旧是远山青竹，坚定不移的守在燕赤雪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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