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日便是除夕之夜,天气不怎么好,乌云遮天,风冷,却也不见的下雪,站在院子里,巷子口孩童的笑闹声就在耳边。
隔壁素娘家好像来了亲戚客人,往日最喜欢串门的素娘也好几日没过来了找她唠嗑说话,虽然以往都是素娘在说,她在听,偶尔也会觉得厌烦,可耳根子这般突然的清静下来还颇有些不习惯呢!
燕赤雪站在院子里,她双手背后,心里微微轻叹了一口气,神色间有些冷然。
与别人家的热闹相比,这处院子只显得寂静而空荡,浮起的心事,只让她眉头更皱,她本来就不是愚钝之人,怎么会感觉不到这几日秦颂对她的回避。
城里王员外早带着全家老小回乡过年去了,哪里还需要他给那个小儿授课,他却骗自己还要去给小孩教书,天天早出晚归,总也逮不住人。
他以为自己每日呆在这小院什么都不知道,哪里又晓得早在王员外回乡的第二天,素娘过来聊天,说在街上看到过他。
燕赤雪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骗自己!?
秦颂一走就是一天,晚上再回来燕赤雪已经趴在床上睡的迷迷糊糊。
桌子上面放着一只碗,里面还剩着几只包子。
燕赤雪睡得很沉,秦颂半蹲在她的床前,少女肌肤如雪,樱唇嫣红,弯弯的睫毛像极了小扇子般,鬼使神差的,秦颂伸手欲轻抚她的侧脸,可是再看到自己因为练剑而满是老茧的手时,他愣住了。
她如天上皎月星辰,她该是京都哪个世家贵族未来的主母,她生来就该锦衣玉食,奴仆成群被簇拥爱护。
自己无父无母一个流浪剑客,又给的了她什么呢!
无忧谷乃天地绝境,除了他再不会有人知道入谷的路,他也曾想过就这样不管不顾直接将人捋回无忧谷吧!直接将人捋回去这世间纷争便与他们没任何关系。
可这样的话,她会恨自己的吧!
怎么会不恨呢!
且,无忧谷再怎么好,让她一生都呆在那,她也是会感觉枯燥无趣,他怎么能亲眼看着他深爱的花儿就在眼前枯萎呢!
光想一想,心口就是一阵会让人窒息的酸楚痛感。
秦颂抽回了手,他看着燕赤雪的睡颜带着痴迷。
这些日子他日日躲避着她,其实他心底已经有了答案,对于她开口提出的话,他根本无法拒绝啊!
送她回边关。
分手之期就在眼前,送她回去也好,在皇太子身边才是最安全不过。
秦颂看着燕赤雪拼命的压制着心底那该死的掠夺和占有欲,他拼命的告诉自己,眼前的皎月从来都不属于他,从来都不。
花儿只要静静开放,她应当明媚而灿烂,是不是在自己身边,又能否与她相守又如何,他只要她长命百岁,如意平安。
粗粝的手指划过燕赤雪的脸颊,带着眷恋。
秦颂有意无意的躲着燕赤雪,燕赤雪早就看出来了,她只是不明白,一个人的态度怎么会在一夕之间发生这么大的差别。
思来想去之下,燕赤雪回忆着这前前后后,总算是想出了些什么。
她是个直率性子,心里装不下什么事,大清早的,外面天色还发着暗,听着隔壁房子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便再顾不得其它。
跳下床趿拉的绣花鞋,只穿了一身白色的单衣冲出门去,直挺挺的挡在了又欲要出去秦颂的跟前。
她散开的长发有些凌乱,眼角还带着刚睡醒时的红痕,冷风顺着她领口窜了进去,可她仿佛未曾察觉一般。
冷着脸,整个人就挡在了又欲要溜出去秦颂的跟前。
只是冷冷的看着,杏眼里的冷漠质问让他们像是回到了初见般。
“你要躲我多久!”
“你不想带我回边关!”
“对吗!?”
燕赤雪开口质问着。
除了这个原因,燕赤雪实在想不出到底有什么理由能让秦颂这般避着自己。
冷冽的风卷起秦颂额前的龙须碎发,他看着燕赤雪,小姑娘长的娇俏可人,他每每见了心房便会不由的软的一塌糊涂,就像现在这般,自己堂堂七尺男儿,一个大丈夫竟只觉气短,明明心里有多不甘不忿,却也都被卡在嗓子里一字都无法吐露。
秦颂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你……”
“你爱我吗?”
不知过了几息,燕赤雪站的脚尖都有些发麻,就听到了秦颂那被吹散在风里的轻问。
燕赤雪愣住了。
她脸上是一片丝毫不加掩饰的惊愕,仿佛压根就没想过秦颂会问出这种问题。
“呵……”
一声自嘲的轻笑,秦颂深深的看了一眼燕赤雪,再没说什么,抬脚绕开挡在身前的燕赤雪,直径出了院子。
还需要什么答案,她的表情就是答案,她的沉默也是他们的结局。
到底是他痴心妄想了……
罢了,罢了……
自己这几日就去寻去边关的马车,早早的把人送回边关见她兄长才是!
天不过微亮,鸡鸣扬起,各家各户炊烟袅袅,过了良久,燕赤雪抬手揉了揉被冻的有些发僵的脸。
她不由转身看向身后的院门,秦颂又出去了……
不禁细细砸吧着秦颂刚才的问题。
爱,他问自己爱他吗!?
那自己爱吗!?燕赤雪不禁问着自己。
可什么才是爱……
她自打出生后,母亲离世,她的兄长虽贵为太子,可并不得父皇所喜,在她懂事后,与赵家之子的婚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只有她嫁给了赵小宝,生下赵家嫡子,将赵家与皇兄牢牢绑住,赵家才能忠心不二为皇兄所用,这场利益交换里,从来和爱没有任何关系。
可是刚刚,秦颂再问她。
燕赤雪只觉得嗓子发干。
自己难道把他带在身边还不够吗!?
做自己的贴身侍卫不好吗!?
要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想做自己的护卫啊!
无知贱民,以为救了自己一命,就想来威胁自己吗!
燕赤雪越想越气,抬脚狠狠踢了一下地,索性不管已经走掉的秦颂,整个人便气冲冲的回了屋子。
走你走去,有本事这辈子都别回来,不送我去边关别送,谁稀罕啊!
不送我,我自己也能去!
燕赤雪气哼哼的坐在桌边,手里的帕子都被她用手揪扯烂了也没发觉。
且不说回房里的燕赤雪心里升了多大的火气,大清早便跑出去的秦颂心底不仅凉凉一片,心头亦是半怨半怒。
可让他去向那始作俑者撒火吧,想想便知不可能的事,勿自也只能独自憋闷着。
出了家门也没个去处,这左右乱走乱窜不知不觉便又走到了隔壁宋大哥家的豆腐坊。
刚把一对买豆腐的母女送走了,远远的,一身褐色短打,额头系着蓝巾的宋明就见着一身失魂落魄的秦颂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倒了两碗温酒放在里面桌子上,又摆了一碟子的花生米,宋明笑呵呵的坐在一旁准备继续开解这位明显为情所困的大兄弟。
家有娇妻不陪着,却日日跑到自己这豆腐坊里来陪自己这个爷们儿,光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算出八成是个家里那位弟妹吵架了。
秦颂进了豆腐坊,瞥了一眼早就备到桌上的温酒,倒也并不惊讶,他与宋大哥相识多年,倒也没什么东西是好瞒着的。
坐到了桌跟前,秦颂端起酒碗倒也不客气,直接一口闷。
“唉,唉,你慢点喝!”
“喝的这般急做什么!?”
宋明嘴里说着让秦颂慢点喝,可那倒酒的速度却是没落下,这边秦颂刚喝完,那头宋明便紧接着又给续上了。
“这是怎么了,这还是我那个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大兄弟吗!?”
“怎么,是跟弟妹吵架了!?”
宋明边倒酒边问着,他确实也是好奇,长久不见的大兄弟一直都是独身一人,凭着一身好功夫闯荡江湖,锄强扶弱,那是何等的风流自在。
以前自己还总劝他早些成家,他从来不听,没想到这次回来竟带回这么漂亮个媳妇!
这找着媳妇了也该稳定下来了,前两天还瞧着两人笑闹不断,这几天这是怎么了,怎么瞧着满脸失意。
秦颂只顾着埋头喝闷酒,对宋明的问话是置若未闻,知道从他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宋明见酒也是嘴里发了馋意,端着碗亦是一口一碗的喝着酒。
“兄弟,成了家就是这样!”
“女人心,海底针!”
“我跟你嫂子结婚前,你嫂子可是我们村里有名的美人,不知多贤惠温柔!”
“可你看看现在!”
“这哪里还是当初那只小白兔,现在就是只母老虎!”
“不……不……”
“不应是老虎,应该叫夜叉!”
不知几碗米酒下肚,宋明脸上已经是通红一片,平日里沉默的人喝酒之后格外的活泼,拉着秦颂的手就是一顿诉苦。
“嗝……”
打了一个酒嗝,也不管外面的豆腐摊子了,已经染了七分醉意的宋明对同样生了醉意的秦颂道:
“哥跟你说啊!”
“女人!”
“女人就不能惯着!越惯越起劲儿!”
“不能惯着,有时候该动手还得动手!”
“你嫂子,你嫂子不听的话的时候,我就……我就……”
“哎……”
“哎呦……哎……”
“哎呦,疼……”
宋明的话还没说完,嘴里就发出了一声惨叫,手里的酒碗啪的一声掉在了桌上,那酒便撒了一桌。
正听宋家大哥吹嘘他在家是如何的威武却突然没声了,抬头就见宋家嫂子素娘绷着一张脸,一手叉腰,一手则狠狠的拧着宋家哥哥的一直耳朵,疼的宋家哥哥那是五官扭曲,脸都变了形,刚刚还教他如何“重振夫刚”的人,现在嘴里一个劲的求饶着。
“娘子,轻……”
“轻点……”
“哎呦,……轻……”
“轻点,轻点!”
“我娘家妹妹来做客,家里不好离人,我让你出来看摊卖豆腐,你倒好却给我偷跑出来喝酒来了!”
“喝酒不说,竟还敢一嘴的胡言乱语教着秦家兄弟,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
素娘说着,往日温柔的人泼辣尽显,秦颂看着一个追着打一个躲着跑的两人,醉意朦胧的眼底却是一片艳羡。
真好……
倘若他能与公主做这普通夫妻该是多好啊!
终究是他妄想。
突然再不想做那流浪四方的游侠,却是羡慕那被圈养起来的世家子弟,
秦颂的酒量不错,但也禁不住这样喝啊,趁着两口子打闹间,他醉意熏熏的出了豆腐坊,见天色已经是深蓝一片,原来他们已经是喝酒喝了一天。
虚晃着身体,秦颂回到了巷子口看着那紧闭着的木门,心中是既想回去,却又不敢回去,是的,他不敢……
他知道自己压根没办法拒绝燕赤雪的任何请求,他害怕燕赤雪让他现在就把她送走。
踌躇了好一会儿,等觉得屋里的燕赤雪大概睡着了,秦颂才是蹑手蹑脚的推开了院门。又轻手轻脚的把门关上后,刚一转身站定就见一道白色的身影就站在他的身后。
燕赤雪对天发誓,她真的不是担心这个贱民!
她只是怕没人送自己去边关罢了!
酒不醉人人自醉,秦颂看着燕赤雪他心中是又气又怨,脑海里突然莫名其妙的闪过了宋大哥刚刚“重振夫刚”的话,秦颂决定要给这个不知好歹的女子一点厉害瞧瞧。
只是刚迈出去一步,不知为何脚下就是一软,秦颂整个人便栽到了燕赤雪的身上,燕赤雪整个人都被撞到了墙上,后背是被撞得生疼。
这个贱民……
燕赤雪恼着一张脸,刚要开口骂着,一抬眼就见秦颂双颊通红,眼底竟有盈盈波光,两条剑眉正努力的往起竖着,可他那张皱巴的脸好像不听他指挥了一般,他越是想竖眉,那眉毛便越是下撇着。
看着,看着,怎么越看,越觉得可爱,还看的,怎的,这般委屈!
怎的,自己还没生气,他倒是先委屈上了!
聚在燕赤雪心头上的火就那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冷硬的心肠也是软糯一片。由着秦颂半揽着自己的腰,她看着秦颂嫣红色的嘴唇,轻轻咽了咽口水。
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燕赤雪的眸色逐渐加深。
她生平最讨厌嗜酒之人,但看着眼前人,她却有一种冲动,她该把人灌醉才好,越醉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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