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臣冤枉啊。”
宇文成思哭了好久,哭得直犯恶心,又失了仪,一时惶恐,急急忙忙地下跪请罪。皇帝扶着额头,脑壳疼。皇后一甩衣袖:“太子要忤逆你的母后不成?你位居东宫,德行为上,如今犯下这等罪责,竟巧言令色大言炎炎,这些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太子恶狠狠地盯着宇文成思,不情不愿地作揖,宇文成思诚惶诚恐地跪下:“臣为臣子,万万不敢受太子的礼,太子是天下未来的君主,怎么能给臣作揖呢?”晋王笑道:“是啊,太子哥哥毕竟是太子,这恐怕不大妥当。”
皇后将茶盏狠狠摔在地上:“太子虽然是储君,那也是有朝一日才做君主,如今还不是呢!这天下,就算以后是你的,你父皇和我毕竟还在,太子就这么急不可待吗?”太子惶恐地跪下,不知皇后此话何意。宇文成思心里却有一点猜到,此时斥责太子越狠,对太子的处置恐怕就越轻描淡写。此时的一番斥责,不过就是摆摆样子罢了。就像是小时候两家的孩子闹矛盾,若是自家孩子犯错,都是当着别人的面狠狠训斥一通,真的回了家,训斥也训斥了,定然不会再怎么责罚了。
皇帝摆摆手让宇文成思起来,道:“成思啊,你如今也的确是应当议亲的年纪了,不如这样,朕来做这门媒,你进太子府做良娣,来日太子继承大统,也免不了要封你做贵妃。朕定然厚厚加封你的父兄,此事便到此为止吧。”
宇文成思跪着不肯起来,又哭道:“陛下,臣万万不肯。若是没有缘分,臣宁愿一生不嫁,只是臣一想起来太子,心里都是太子举止不端的模样,实在不能侍奉太子殿下,若是陛下觉得臣不能食君之禄,就请陛下赐臣死吧。陛下的用心臣感激涕零,替宇文氏谢过陛下的恩典,然,臣自信臣父兄之大才,即便不是因为臣,也能做出一番功绩。若臣之父兄真是百无一用,只是因为臣便加以封赏,岂不是让天下军旅之人寒心?更遑论庸臣误国。陛下之封赏,臣不敢领受。”
杨玉儿看不下去了,过来温柔地擦去宇文成思的泪水,扶起她,然后低声说:“别怕。”继而,杨玉儿跪下,重重地向皇帝磕了两个头,拱手抬头,直视天子:“陛下,既然太子的罪行坐实了,陛下自己也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陛下说出的话不能得到执行,怎么能安定天下人心?陛下,如若因为太子对宇文成思意图不轨就要强逼着成思嫁给太子做妾,那会不会让天下人以为,任何一个男子在大街上都可以任意调戏哪家的姑娘,反正最多不过将这姑娘娶回家做妾就是了。陛下,这样护短不公的行为会让天下人疑心,我大隋的律例是不是有效,我大隋的朝堂是不是公平正义,我们拥护爱重的天子,是不是真的公道圣明?”
杨玉儿掷地有声,话说完了,房间里还是回荡着她清脆的声音。宇文成思的泪水已经止住了,她悄悄地看了一眼晋王,后者没有理会他,不知作何打算。宇文成思的心里有些莫名的惶恐,是不是,就像她疑心的那样,她要做晋王的弃子了?
皇帝带着两分恼意,说:“你先起来,这不关你的事。”杨玉儿倒是真的起来了,宇文成思扯着杨玉儿的袖子,提醒她不要再说话。不过杨玉儿并没有打算搭理宇文成思。宇文成思叹了口气,抢在杨玉儿前面说:“陛下,臣想求一个公道,臣也只是想求一个公道而已。”
皇帝淡淡地说:“你竟敢胁迫朕。”宇文成思再拜:“臣不敢。”便随手抽出了杨玉儿头上的簪子,朝着自己的脸划过去,杨玉儿立即出手阻止,可惜已经晚了,重重地划下去,顿然鲜血直流,宇文成思哭道:“臣怎么敢逼迫天子,臣划花了这张脸,请太子殿下不要再打臣的主意。臣求陛下,并不是逼迫陛下废太子,更不敢用前朝言官的嘴来堵陛下,只是臣受了奇耻大辱,不想令始作俑者全身而退,仅此而已。”
晋王突然跪倒,拜而曰:“宇文将军受辱,求个公道是为理所应当,请父皇不要苛责,若是有人受辱还能不动声色,那朝中风气岂不都是媚上欺下?或另有图谋,或徐徐图之,这才是思之令人心惊的地方,这件事情说开了反倒就好了。不知陛下可愿听儿臣一言?”
“说。”
“太子的确有失礼失德之处,儿臣以为,应当严惩。”话只说了一半,太子便打断了:“你跟这贱人是一伙的吧?”“你可闭嘴吧!”皇后呵斥了两句,对晋王道:“你接着说。”
“是。”晋王拱手为礼,看着太子道:“太子说臣弟与宇文将军是一伙的,最好是有什么实证,若是没有,臣弟今日回去定然要写了折子弹劾皇兄诬陷攀附的。”说完了这一句,晋王才缓缓说:“这件事情,皇兄应当严惩,不仅仅为了给成思一个交代,也是父皇母后给自己一个交代,父皇母后仍然圣明公道。只是,这件事情不能揭露到明面上来,不仅封不住言官的嘴,也会寒了天下人的心,按照我朝律法,难不成真的要送皇兄流放?
况且做出如此行径,言官真的会让皇兄顺顺利利地继承皇位吗?太子若是擅动,国本动摇。至于怎么罚,臣不敢置喙。所以目下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宇文将军穿城而过,直入皇城,这件事情如何给天下人交代,另一件就是,一向女子清誉容貌胜过性命,这皇兄一下子毁去了成思两个,要怎么补偿。”
晋王看着宇文成思,眼中隐隐有了些笑意:“这个黑锅,儿臣来替太子背,就算言官再指摘臣,最多贬谪,臣又不用承继大统,不在乎这些虚名。至于宇文将军,儿臣娶了,册之以良娣之礼,臣不会占宇文将军的便宜,若是有一天她遇见了有缘人,臣自然会与那人说明原委,告天下以成思之清白,再放她离去。若是臣与成思本身就约了姻亲,最多民间有些闲言碎语,朝堂弹劾,也翻不出大浪来。”
帝后对视一眼,皆以为此计可行。
宇文成思心里惊涛骇浪,出言反对:“臣”话还没有说出来,晋王便堵住了她的嘴:“今日宇文将军恐怕吓着了,有些想不明白也是应当的,若是陛下与母后恩准,臣这就下去预备。”再说,就显得宇文成思居心叵测了,于是只好闭嘴。皇帝点点头:“好,晋王,极好,你一向是替朕分忧的。至于太子,在东宫自省半年,无诏不得出!”
晋王恭敬地行礼:“儿臣送宇文将军回去吧,一来显得皇家对此事亲厚,而来儿臣再劝劝她。”杨玉儿怔怔的,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就这样看着皇家的一家子,一个个巧舌如簧,几句话就草草决定了一个女子的一生,谁也没有问过成思自己的意思,她愿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分明她才是那个受辱的人,一场闹剧倒是显得她不知轻重。这哪里是为了宇文成思,只是为了平息言官的进谏与朝堂的物议沸然罢了。来来去去,没有人责备太子的无礼,没有削爵,没有贬黜,只是用草草的半年禁足来了事。
这就是皇家,这就是帝王!
“玉姐姐!玉姐姐!”杨玉儿回过神来,宇文成思勉强地笑:“已经晚了,再耽搁宫门就要下钥了,一起出宫吧!”杨玉儿亦勉强地笑:“好。”
宇文成思哭得已经没有力气了,为显亲厚,晋王亲自扶着宇文成思,与杨玉儿一道走。宇文成思像晋王行礼:“殿下,臣有些话想单独与郡主说,不知可不可以。”晋王立即放开:“当然可以,你快点,别真的出不去了。”
宇文成思拉着杨玉儿的手,心里实在愧疚:“玉姐姐,你不该卷进来的,我只怕陛下也恼了你。”杨玉儿收起失望,浅浅地笑:“放心吧,靠山王府存身这些年,不会被这点小事困住的。你仔细想想,我就代表了我的父王,对于皇帝来说,敢于犯上直言,不论谁错了都要弹劾的臣子和明明看到了却假装没有看到,明哲保身两面三刀的臣子,哪一种更令皇帝心惊忌惮呢?这也是靠山王府的存身之道啊。”
宇文成思一如醍醐灌顶,一揖到底:“玉姐姐真是明白人,成思受教了。”杨玉儿的脸一红,低声问:“你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哥哥也不来看看,你原先不是说他病了吗?病得要紧吗?”宇文成思一想起来哥哥起不来床的原因,顿时觉得满口苦涩,这样好的哥哥和这样好的玉姐姐,他们之间怎么就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呢?
宇文成思不敢直视杨玉儿的眼睛:“没事儿,就是普通的伤风而已,休息几天就好了,我出了事,若是哥哥立时就来到宫里护着我,陛下会怎么想?这样灵通的消息,这样大的胆子要胁迫君王,那宇文氏才是走到尽头了。我回去就同哥哥说,他好了去太学找你玩儿。”
“好。”
宇文成思目送着杨玉儿走了,才走到晋王跟前。杨玉儿若是真的跟他们一道出去了才是不方便,恐怕就会以为这几个是勾结好了的,原先这么说,宇文成思的本意只是想劝杨玉儿不要蹚这趟浑水罢了。宇文成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的歉疚,要用什么来偿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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