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闷的阴风怒号在耳畔,寒气剜入旧伤一寸寸游弋进骨髓。
甩开身后不明势力的尾随,柳清然扬鞭狼奔将近两个时辰,才堪堪在酉时关城门前赶至京都。
市楼坊里列如棋布,连着三日的大雪,京都静悄悄的掩在皑雪之下,踏马而过,一串串蹄印迥放错落。
刚踏入京都地界不过半步,一群官兵便迎面鱼贯而来。
“大理寺办案,闲杂人等速速离开。”领头官员高举圣旨,腰挎长刀,着一身深绯色官服,胸前织绣的云雁振翅欲飞。
究竟是什么案子能让圣上赐下圣旨,柳清然瞥过圣旨,心上虽有疑惑,可还是快速打马入了城。
寒风乍起,冷气聚缩,等夜幕悄至时分,大雪停歇,枝桠上酥雪松松软软的落下,月光皑雪共绘一色,天地间一片澄明。
京都花意坊内酒池肉林,琴声混杂着台下淫艳笑语充斥着满堂花醉。
柳清然隐在黑暗里,看着后院曳曳烛光,取出怀中骨笛。
笛声藉着寒风一路吹入后院房内,苏落玉听及此声,心上一滞。
“看来落玉姑娘今夜的客人不止我一人。”萧慕尘玉竹似的骨节轻敲着茶盏,眸光瞥向房外。
苏落玉莞尔一笑,“萧寺卿等着,我这就把人请进来。”
苏落玉起身吹灭了房中蜡烛,收到暗号的柳清然从树上一跃而下,走至房前正准备推门而入。
忽然一柄长剑从房内刺出,锋利的剑刃卷走柳清然的碎发,一缕青丝散荡在半空,久久不愿零落入地。
空气瞬间冰冻,寒气封锁在房屋内外方寸之地。
“大道朝天各走一边,都是有事来寻落玉姑娘,公子何故如此为难。”柳清然话语落地,长剑嗖的一声消失在视线之内。
房内传来寒剑入鞘的声音,柳清然松了口气。
“柳将军白天不来,正面不走,不知道的还以为落玉姑娘遭了贼。”清泠泠的声音在柳清然耳畔响起,似乎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你是谁?”柳清然的心脏仿佛被瞬间提起悬挂在高崖之上。
房门被推开,一身冰蓝色锦缎率先入眼,镶玉紫金束冠半挽墨发,肤若白玉,身似寒烟玉笼,眉宇间尽带惊鸿。
柳清然的心沉入崖底,真可谓是怕什么来什么。
自踏入京都开始,她就一直祈祷不要碰到萧慕尘,可偏偏天不遂人愿。
柳清然与萧慕尘自小定有娃娃亲,五年前,她便是为了逃婚离开的京都。
萧慕尘身子侧到一旁,“好久不见柳将军,有事进来说吧。”
柳清然抬起千斤重的腿,木讷的进了房门,顿时有一种上了贼船的错觉。
房内琉璃鼎中檀香悠悠晕染成涟漪圈圈绕绕的上升直至完全消散,八围屏风上仙鹤立于云巅俯瞰山涧溪流涓涓。
柳清然揉了揉眉心,努力平复心绪,“父亲病重,我想请江神医随我去边关为其诊治,但又不知江神医身在何处,便想着从落玉姑娘这探个消息。”
“江铎现下任职于大理寺,明日我便让她前去边关为柳大将军治病。”萧慕尘羽睫低垂,看不清眸中情绪。
“只是此事”苏落玉面露惊讶,眼神不自主的看向萧慕尘。
柳清然看着两人一个静默无声,一个大惊失色,瞬间云里雾里。
萧慕尘抬眸,看了看柳清然,继而对着苏落玉说道,“落玉姑娘出去吧,这件事情我来说。”
苏落玉欠了欠身,离开了房间。
萧慕尘并不想告诉柳清然燕云布防图失窃之事,可柳清然的父亲柳自横手握燕云十六州兵权,布防图毕竟关系到柳家的存亡,似乎根本由不得他隐瞒。
“你可知燕云十六州布防图失窃之事。”萧慕尘薄唇轻启,语气不咸不淡,可眼神却从未离开过柳清然。
想起今日城门处的那道圣旨,柳清然瞬间明白了,她攥紧手中长剑,冻红的小脸顿时惨白,浮不起半点血色,嘴中嗫嚅道:“猜到了。”
似乎是注意到柳清然低落的情绪,萧慕尘周身也蒙上一层阴翳,眼中闪现出自己都未能察觉的柔情,“皇上已经下旨让我追查此事,现下布防图还在城内,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布防图落入敌国手中。”
这五年里,柳清然虽身处远离京都千里之遥的凉州关,但关于萧慕尘任大理寺卿断案如神的赞美却是一句也没少听说,所以她相信萧慕尘的能力,只要他敢说出口,那势必能做到。
想到这,柳清然紧绷的身体终于松了弦,原本沁在手心里的冷汗慢慢回温。
见柳清然放松许多,萧慕尘周身的寒气也渐渐退散。
“燕云十六州布防图失窃的案子我要和你一起查。”柳清然望向萧慕尘眼神坚定的说道。
萧慕尘蓦然起身,双手撑在案桌上,低着头,慢慢凑近柳清然的脸,神色似乎突然显出几分冷然,“那柳将军打算以什么身份跟着我查案?”
湿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夹挟着丝丝梅香,柳清然知道萧慕尘在一语双关,本意是在质问她为什么五年前要逃婚。
柳清然眼神闪躲,装着听不懂深层含义的样子,“都可以,只要让我跟着你查案便可。”
见她装傻充愣,萧慕尘也不计较,剑眉轻挑,“我身边缺个书童,不知柳将军意下如何。”
柳清然看着眼前惊羡的脸庞却生起了掐死他的心,但最终还是乖乖的点了头。
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老祖宗的经验是血泪凝聚的,十个人用了,九个人都夸好。
两人先后出了花意坊,昏黄的月色曳摆出修长的虚影,“我来花意坊只是为了查案。”
“我们并未成婚,这是萧寺卿的私事,不用和我汇报。”
“明日萧府外等我,过时不候。”萧慕尘见柳清然如此,没好气的甩了甩衣袖。
柳清然没有说话,长剑举过头顶,留下清然然的背影,消失在银月素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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