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沉暮色里皎月曳撒,远山配着万家星火起起伏伏在陈景雍的点点眸光之中,轩辕阁内红烛亮艳,明明暗暗的掩映着龙袍上的纹章。
太监大总管刘然隐在画柱的阴影间,正跪伏在地向陈景雍禀告着影卫从大理寺带回来的暗报,“萧寺卿说此生非柳大将军之女不娶,要娶,除非是冥婚。”
轩辕阁凌在京都上空,尽收天玄国都的繁荣于眼底,陈景雍沉了沉眸光,凝着一星子的寒毒,“他当真这样说?”
“影卫传来的消息,怕是假不了。”刘然抬头偷偷觑了眼陈景雍,很快又收敛了目光。
交错的烛光里陈景雍看向远方,静默不语,他目光的尽头邙山连绵,微微星光在群山上明晃起灭。
“圣上,那现在七公主和萧寺卿的婚事该当如何?”问完这话,刘然全身俯在地上,屏住气,心里七上八下。
陈菡枝回宫时没见着自己的父皇陈景雍,只能让刘然代问,以此探探现如今父皇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天玄国人人畏惧的七公主,他自是不敢得罪。所以哪怕是要顶着圣怒,刘然也得硬着头皮去问上一句。
“是菡枝让你问的?”陈景雍把玩着掌上玉扳指,朦胧黑夜红烛里瞧不真切怒气。
刘然擦了擦额间的汗珠,叩完头,才敢开口说道,“不敢瞒着圣上,的确是七公主让我问的。”
“那萧慕尘当真这么好,值得朕的宝贝女儿为他花费这般心思,结果他还不领情。”陈景雍冷哼着气,手中的玉扳指被捏的粉碎。
“萧寺卿自是有好处,可萧柳家再有万般好,亦不及圣上的一半,百姓心底还是会念着圣上的好。”刘然惯会承迎趋上,这些取悦圣心的话自然是信手拈来。
陈景雍微微颔首,“你是会说话的,那倒是来说说这妆婚事该当如何!”
见陈景雍怒气消了一半,刘然起了起身,只是里衣裹着汗黏附在后背限制住他大幅度的动作,“奴才觉得这妆婚事是利大于弊的。”
“哦?难不成你觉得这妆婚事可以用来束缚住萧家,束缚住萧慕尘。”陈景雍冷眼看着刘然,心底已经有了答案。
“奴才见识短浅,在心底里的确是这样认为。”刘然哈着腰,顺眉顺眼的道。
“朕看未必,那萧慕尘三番五次违逆朕的旨意,难不成一妆婚事就能束缚住他,世人皆道萧柳两家忠心耿耿,不涉党争,可在朕心头,这两家又何尝不是一个党派,处处不顺朕的心意。”陈景雍一股脑的把心里话说个底朝天,才觉得积压的怒气散去大半。
刘然没想到陈景雍居然如此厌恶萧柳两家。
想当初,朝堂动乱,外敌未平,是萧家镇朝野,柳家御敌寇,可如今天下太平,却是要到了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地步。
可刘然转念一想,这样也好,毕竟谁也不敢保证萧柳两家会不会如当初的沈家一样给自己使绊子,更何况,凭借萧慕尘在朝堂和江湖两路上的人脉,要是想查到他的身份,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刘然尚在思虑中,陈景雍却已开口说道,“忙了一晚上,你也去歇着吧!这件事明日再说。”
他话语落地,长袖带风扇过最明燃的红烛,烛光袅袅,余下一缕青烟冉冉升起在巍暗的轩辕阁中。
宋舒煜追着温锦云出了大理寺,长街圆月当空,皎皎寒波熠然如水粼于京都寸寸落落的土地之上。
忽然间长街右巷驶出一辆马车停在温锦云身侧。
马车里探出位华服男子,模样清绝,即使是暮夜,也遮不住他一身高贵冷清。
温锦云和男子说了几句话便上了马车,宋舒煜离的远,虽没看到真切,但也猜出了两人关系定是不一般,不然动作也不可能如此亲昵。
宋舒煜抚摸着怀中的荷包,心里涩涩的抽痛,荷包上的针线粗糙,歪歪扭扭的绣着一对鸳鸯。
天玄国古有习俗,倘若女子心悦男子,便可亲手绣上荷包相赠,若是男子心悦女子,便可以美玉相授。
当初宋舒煜初到大理寺,温锦云便连夜绣了个荷包相送,那时宋舒煜觉得此女子太过轻浮,才一眼便谈心悦,读书人讲究娶妻娶贤,她必然不是良配。
于是宋舒煜便拒绝了接受荷包,但不曾想,温锦云居然将荷包一针一线的缝在了他的官服上。
后来,宋舒煜拆下荷包压在了箱底,再后来,他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荷包成了他贴身携带之物。
思绪飘远里,马车拐入巷口,消失在宋舒煜的视线里。
“姐姐,那人可是宋舒煜”温锦云刚上马车,男子便开口问道。
“温初凌,你少管我的事。”温锦云揪着温初凌的耳朵,气的牙痒痒。
温初凌和温锦云并非一母所生,加之温初凌生母是罪臣之女,所以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存在,连温锦云也是及笄以后才得知这件事。
想到刚刚宋舒煜落寞的身影,温锦云也是于心不忍,她知道宋舒煜心里有她,她也从未想过要去骗他,伤害他。
但同时温锦云明白,宋舒煜虽位至大理寺少卿,可朝堂里真正承认他的人不多,士族和寒门本就不相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宋舒煜对自己避而再避。
温锦云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曾找过宋舒煜,她虽不知道具体的谈话内容,但也已经猜到了大概。
正是父亲不喜寒门,不喜宋舒煜,所以温锦云才拼了命的倒追他,因为只有这样,两个人才不会越来越远。
可当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温锦云感受到的阻力也越来越大,心也越来越累。
“姐姐,你告诉过我,喜欢便去争取,哪怕隔着世俗偏见。”温初凌看着陷入沉思的温锦云很是心疼。
“爹爹那里我来对付,我绝对不让姐姐嫁给不喜欢的人。”温初凌拍了拍胸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温锦云心里一下子释怀许多,倒追宋舒煜本就是她一厢情愿,以前也从未乞求过结果,而且现如今两人已是心心相印,结果这两个字还算什么。
人果真贪恋,越靠近便越想得到,全然忘了当初是以什么为起点。
“停车。”温锦云抚过脖子上的玉佩,心里已然有了决定。
温锦云下了马车,一路快跑至刚刚上马车的长街,只见宋舒煜坐在长街正中,手里还捧着那个荷包。
除去心疼以外,其实温锦云心里还挺高兴,看来温初凌那小子真的刺激到了宋舒煜。
“怎么,你打算晚上睡在这。”温锦云走近前去,故做一脸嫌弃的踢了踢坐在地面上的人。
宋舒煜抬头看见那熟悉的一抹红,第一时间里竟想着要去藏荷包。
他局促的遮了遮荷包,又局促的抬头看着温锦云,最后无奈的将荷包塞在了怀里。
“还藏什么,我都看见了。”温锦云一把抢过荷包,大大方方的挂在了宋舒煜的腰上。
“天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宋舒煜心怦怦的跳着,大脑也嗡嗡的响个不停,只是嘴上习惯性的拒绝着。
“宋舒煜,追你本就是我一厢情愿,我从来没想要什么结果,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温锦云说完便离开,没再给宋舒煜任何开口的机会。
长街悄静,宋舒煜只能听得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和远处温锦云沓飒的步伐。
大理寺内,萧慕尘替柳清然敷完药,便心情愉悦的留宿在了房间里。
“慕尘,灵越郡主呢?圣上怎么突然又赐婚给七公主。”柳清然侧躺在萧慕尘的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身。
“逃婚了,几日前便离开了京都。”萧慕尘下颌抵着柳清然额头,时不时低头亲吻。
“她那日来找你是不是就为了出城”
“是的。”萧慕尘想起那日柳清然吃味,嘴角微微上扬起来。
可柳清然心思不在这,自然没有注意到萧慕尘的高兴。“她一个人”
“还有一个从小保护她的侍卫。”萧慕尘听出她话语里的担心,忍不住想去安慰。
“那个侍卫可靠吗?”
“嗯,不然也不敢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带她走。”
“你找人再去探探那个侍卫的底细,我怕灵越郡主会吃亏。”虽然萧慕尘说的很坚定,可柳清然的心里还是很纠结,虽说灵越郡主不是为了成全她和萧慕尘才离开的京都,可如果不是她的离开,她和萧慕尘也不会有今天的美好。
“清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选择,倘若选择错了,那就应当付出代价,只有这样人才会成长。”萧慕尘摸着柳清然的脸颊,话语里虽带着教诲之意,但眼眸中却满是深情。
“但灵越郡主毕竟只是女子,女子生来要便被纲常伦理压迫,那些三从四德,三纲五常,哪一个不是条条锁链束缚住女子的手脚,要是女子尚且不能保护女子,那世间女子要如何去承受世俗。”柳清然明白萧慕尘所说,但她作为女子,就应当从女子的角度替灵越郡主考虑。
萧慕尘侧耳聆听着柳清然的话语,原本的看法也一点点改变,“嗯,明日我就去着人去打探,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你。”
作为大理寺寺卿,萧慕尘一直习惯性的从大局方面考虑问题,除了会替柳清然考虑到方方面面的事情外,他从未站在弱势群体的角度考虑问题。
“嗯。”柳清然在萧慕尘的怀里点了点头,心里也舒坦许多。
看见柳清然原本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萧慕尘也放下了心。
看着案桌上温锦云送来的黑衣人口供,柳清然忽然间想到布防图的案子尚未查破,不由自主的心里一阵烦闷。“今日都怪我,案子到现在都没有进展。”
“不准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那些人被收买,动手是迟早的事,与你无关。”萧慕尘轻咬住柳清然的脸颊,不让她再继续说下去。
“被收买难不成是朝廷里的人”在小巷里与黑衣人交手时,柳清然便已知晓那些人的身份,雪影剑法怕是只有归雪宗才会,而且能说动归雪宗参和朝堂的人又是少之又少。
“嗯,这个案子现在越查越大,已经不仅仅是布防图失窃的问题,现在圣上的身体一人不如一日,果然有些人已经坐不住了。”萧慕尘看着柳清然,语气凝重的说道。
“清然,我答应过你,一定会把案子查过水落石出,你不必担心。”萧慕尘怕柳清然又开始操心,索性把该安慰的话一起说了出来。
“好,我相信你慕尘。”既然萧慕尘都如此说了,柳清然自然是没必要再担心什么,只需要选择无条件且全心相信即可。
“睡吧。”萧慕尘灭了蜡烛,轻轻的将柳清然往怀里纳了纳。
“太紧了,我快窒息了。”柳清然锤了锤萧慕尘的胸膛,企图多一点喘息空间。
萧慕尘松了松手,等柳清然大口呼吸完新鲜空气,再一次将人纳入怀中,挑起下颌,封住了她的樱唇,待甜软在口腔里化开,萧慕尘才满足的抱着柳清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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