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棠溪先应了一声,又感激地将水碗交给结巴少年:“麻烦你了。”
结巴少年一愣,便见这少女一勺一勺挖着红薯去喂她弟弟去了。
少女那弟弟抬起好看的眼睛,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丝丝轻蔑与自得。
这对姐弟奇奇怪怪的。
结巴少年心头困惑,拿着水碗出了门。
就在棠溪以为,她会一直被关在这间土房子里的时候,突然来了名山匪,粗粝的掌心哐哐拍着门板:
“你弟弟用了软骨散动不了,你不一样。自今日起,出来跟我们一起干活儿!”
棠溪问:“做什么?”
山匪恶狠狠道:“自然是苦力活儿。到我们淮风寨了,你还当你是函国的公主呢?”
棠溪被带出土房子,没有人看到,身后的苏闲暮站了起来。他透过窗缝,看到那些山匪往棠曦跟前扔了一堆柴。
“把它劈开,厨房要用!”山匪们脸上带着看好戏的嘲讽笑意:“动作麻利点儿!否则你和你弟弟等会儿就没饭吃!”
棠溪抿唇,回头看了一眼土房子,拿起那比她手腕还粗的斧头,朝木头劈了下去。
她力气小,身体也不好。这样劈下去,木头上没出现一丝裂痕,反倒倒下,在地上囫囵滚了几圈。
山匪们又是一阵哄笑。
其实棠溪干了多少活儿根本不重要,他们只是想看到,金尊玉贵的函国公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苦力。这是一种侮辱人的方式。
棠溪觉得没什么,笑便笑吧,能活下去就行。她沉默而执拗地把那木头立起来,又是一斧子劈下去。山匪们像见到了什么新鲜事,嘲笑声接连不断。
“棠毅那狗贼的女儿竟然在帮我们劈柴,真是大快人心!”
“小公主,你劈快些啊,咱们可等着用呢!”
苏闲暮在屋内冷冷看着,手下揉着指腹,一下又一下。
他又陷入了类似纠结的复杂情绪。
出去阻止她,将她带下山吗?
如果是这样,他不仅需要解释他那身武功的来源,还要接受她的质问与怀疑。以往孱弱的伪装一旦撕开,她会毫不犹豫地抛下他。
这是苏闲暮的直觉。
只有在这个时候,他陷入囹圄,无依无靠,她才不会不管他。
他还是想看看,她能为他做到哪个程度。
棠溪劈不了柴,被山匪嘲笑过后,又被拖进了厨房做事。
因为习武,苏闲暮听力极佳,他听见山匪在窃窃私语:
“咱们像看猴子似的将这小公主围着,她竟然不发怒。”
“倒是个能忍的。”
厨房就在关他们的土房子的旁边,在苏闲暮的视线范围之内。
棠溪进去后,里面会时不时传来锅碗瓢盆的碰撞声,以及厨房做饭大娘粗声粗气的数落:
“加柴!我让你加柴啊!”
“这个汤放过盐了,你是在做什么啊!”
棠溪最后被放出来的时候,脸上全是灶灰。走到土房子门前,她站定擦了擦脸,才推开门。
“我回来啦。”她声线嘹亮。
苏闲暮问:“公主还好吗?”
“挺好的啊。”
“他们没有为难我,做饭的大婶虽然凶,但是人挺好。”她絮絮叨叨说起今天的遭遇。
省却了那些耻笑,恶意的眼神。
棠溪看出苏闲暮心情不好,以为他是忧心能不能逃出去。她走到他身边坐下,语气笃定:“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老太监恨函庆帝入骨,铁了心要拿她和苏闲暮引诱函庆帝过来,暂时不会害他们性命。
“我们会平安回去的。”
苏闲暮垂眸,没有应声。唇下被递来一块东西,棠溪的指尖带了些力度,不由分说塞进他的嘴里。
“这是我从厨房偷来的糖块,清汤寡水这么些天,嘴里怕是早没味道了吧!”少女灵动的眸子里透着一股狡黠。
甜味在口腔中一点点蔓延,眼前的少女捧着下巴,问他:“甜不甜?”
苏闲暮这回没有控制好表情,他茫然点了点头,心上像缠满了密密麻麻的细绳,交缠,扭曲成了结。
他不敢看她。
“甜的。”他说。
山上来的糖块不纯粹,化开后里面夹杂着细沙,可能是熬糖时不注意进的。苏闲暮一点点吞咽下去,不知怎么想起小时候,有梅绣在的时候。
是一年冬天过年,苏家人吃年羹饭之前,苏回舟不知怎么心血来潮想到了梅绣,派人来偏院叫她过去吃饭。苏闲暮牵着梅绣的手,却被扣在膳厅之外。他扒在窗户旁边,听着里面的欢声笑语。
梅绣虽进去了,在苏家人眼前却如同一个笑话,她不知所措地扯着身上磨出了毛边的旧衣裳。偏偏叫她过去的苏回舟也任由他的夫人姨娘在饭桌上欺辱她。
饭还没吃完,她又被苏回舟撵了出来,因为他说她苦着一张脸,又不施粉黛,新年夜里看着晦气。
好端端的新年夜,母子两个的年羹饭都没吃好。
他还小,情绪自然低落。谁知走进了偏院,梅绣突然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兔子馒头。
兔子额带朱砂,闭眼假寐,动作表情活灵活现。他自出生以来便被拘在偏院,不曾见过做得这样精致的东西。
“这是方才娘从席上顺过来的,快吃了。”梅绣面上没有任何被刁难的凄苦,美眸里藏着无尽的温柔。
她偶尔出了偏院,会给幼小的他带一些好东西回来。
只可惜,兔子馒头只有一只,梅绣也再不是他一个人的母亲。
苏闲暮陷入自己的情绪里,面无表情地扫过棠溪刚干完活,沾染着油渍的袖口。
她金枝玉叶,如果不是他,她根本不必吃这些苦。
还要继续吗?
嘴里的甜味久久没有消散,苏闲暮揉着指腹,眼里晦暗不明。
再等等吧。
他还想再多两日,她全心全意的照料。
“你做事不行啊,今日的午饭减半!”山匪幸灾乐祸地扔下碗。
棠溪不好意思地对苏闲暮说:“我等会看看厨房能不能拿些东西。”
苏闲暮身体有恙,她自然而然承包起照顾她的全部责任。
下午,她被派出去洗衣裳。
洗衣裳得下山,两座山的中间有条河。山路上遍布未化的积雪,棠溪用竹篓背着衣裳,踉踉跄跄地下去了。
苏闲暮足尖轻点,跟在她身后。
他想要避过看守出门轻而易举。
他一袭白衣,融在山上的白雪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小小的身影。
凿冰,取水,她举着手哈了一口气。
山匪怕她跑,也是派人守着的。
“你就是那个什么公主?”高扬的女声在这里格外突兀,一个高个子姑娘抱着臂走到棠溪身前。
山匪们唤这个姑娘大小姐。
“要不是你爹,我现在就是大将军的女儿,何必待在这鬼寨子里和日日一堆男人在一起!”这姑娘头一次见棠溪便对她充满了敌意。
她蜜色的皮肤,生得浓眉大眼,是跟在太监身后那个武将胡伦风的女儿。
棠溪不理她,她便一脚踢翻棠溪拧干的衣裳,鞋底一下下踩在上面,讥笑道:“啊呀,又脏了。你可得好好洗,不然没饭吃!”
“你不会还等不到你的狗屁父皇来救你,就先饿死了吧!”
山谷里回响着她的笑声,只是还没笑完,一颗石头重重打入她未来得及闭上的口中。
“我……我的牙……”这姑娘颤颤巍巍摸上嘴唇,摸到一嘴的血。
“谁!谁干的!”她四处张望,不料又来两颗,这次是打在膝盖上。
快得旁人看不清。
“砰!”她跪在了地上。
棠溪也莫名其妙,不过她这模样确实滑稽。棠溪当着她的面,轻轻笑了一声。
“你!”高个子姑娘恼羞成怒,欲站起来教训她。起身的动作急了些,地面上一个打滑,她栽进了河里。
恰好落入了棠溪方才为了洗衣裳,凿出来的冰窟中。
棠溪见山匪们手忙脚乱地去捞他们大小姐,悠闲地把脏了的衣服再次泡进水里。
“我帮你吧?”另一只手按住衣裳。
棠溪抬眼,认出来是那个送水的结巴少年。她这才注意到,他原来一直跟在高个子姑娘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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