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原本也以为做一顿饭问题不大。谁料她的水平只停留于蛋炒饭，以及半成品加工。对于容月所教授的繁杂的菜式，她有些驾驭不住。
其实早在山上时，做饭的崔婶儿就曾数落过她，不过棠溪没信。
“公主，这些要下锅油炸。”容月交给棠溪一盘丸子。
棠溪谨慎点头，按着她的步骤来做。谁料炸到一半，丸子一个个从油锅里炸了出来，四处迸射。
棠溪手足无措，容月也没见过这场面。
眼看要控制不住，苏闲暮快速一把拉开棠溪，将锅盖上。
棠溪沉声:“再来一遍。”
容月一愣:“再……再来？”
这里一片狼藉，四处都是油渍。容月脸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却见那侍卫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刮了刮公主的脸。
她脸上的油渍被他抹去。
棠溪有些不好意思:“等下我应该能做出来的。”
苏闲暮为她戴上特制的护手的套子:“嗯，相信公主。”
容月心里一惊，却一句都不敢多问。
棠溪不肯放弃，也不肯让苏闲暮动手。一顿操作下来，便留下了煎糊的鱼，冒火的锅。
苏闲暮就乖乖站在一边，在危险即将碰到棠溪时及时拉开她，并盖锅灭火。
等棠溪累了，也就没那么执着了。
“算了，还是老板娘来做吧。”她呼了口气。
容月连连点头:“是是是，请公主休息。”
苏闲暮却接过刀:“我来吧，容老板可以先下去了。”
容月垂头退下。
苏闲暮眸中含笑:“公主玩够了吗？”
棠溪惭愧点头，而后又小声说:“我没玩……”
“好。”苏闲暮嘴角的笑意愈深，哄小孩似的:“那公主做饭累了吗？”
棠溪余光扫过那一片狼藉，没有说话。
头突然被轻轻揉了一下。
他起身，为她打来一盆温水。暖流慢慢拂过棠溪的指尖，少年半跪着，头微微仰起。手上的素绢浸透，一下下轻拭她的脸。
棠溪呼吸不禁放轻。
待做完这些，那抹红色身影才直起，从容不迫地收拾起灶面上的东西。
依旧是那些食材。他操着刀，修长的指尖按在萝卜上，有条不紊地切着萝卜丝。
容月在教棠溪时，所说的做法苏闲暮都记下了。
他最后做出来的确实和棠溪大不一样。食材的香味弥漫，掩盖了之前的焦糊味儿。棠溪握着筷子，窘得不敢抬头看他。
她的本意是想让他尝尝自己的手艺的……
苏闲暮烫好筷子后递给棠溪，却十分自然地将筷子伸向她之前做的菜里。
那几盘菜已经凉了，棠溪将菜移开:“算了吧，就吃你做的就好。”
“公主吃我的，”
那些菜棠溪尝过，能吃，却不美味，甚至有股苦味儿。苏闲暮却面不改色，将它们吃了个干净。
这是认识他一来第一次见他一下吃这么多东西。
“很久没有人特意给我做饭了。”他面具已摘下，眼里似揉碎了的星光:“阿曦做的，当然要吃光。”
那一刻棠溪恍然明白，苏闲暮的情绪，她其实是可以分辨出来的。
往日他嘴角噙笑，却始终像和周围的人有着一层隔膜。
而此时，他眸里微光明烁，溢出的欣喜就如不谙世事的稚子。
他是真的开心。
出了菜馆，苏闲暮问:“今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么？公主为何要做这些。”
棠溪说:“不是特殊的日子就不能为你做饭了？你以前还不是经常给我做好吃的。”
可惜没有做好，还是他来收拾的烂摊子。
她有些泄气，不过没过多久又扬起笑容:“不过做不了饭，也可以带你做别的，让你感觉到有意思的事情。”
凝霜不久前提醒了她，苏闲暮在书里的死亡原因。
联想到他自己的家庭和那个师父，棠溪觉得，他或许真的做得出如书中那般，纵火自焚的事来。
苏闲暮那天晚上的状态便是，好像这个世界上，很难有东西能留得住他。
棠溪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
出了菜馆，一路沿着街道走。棠溪碰巧看到有人在卖糖葫芦，于是和苏闲暮走过去。
卖糖葫芦的是一名妇人，带着两个小孩儿，看起来三四岁的样子。
棠溪从稻草靶子上抽出一支最大的，正打算付钱时，苏闲暮将银子交了出去。
她掏钱的动作一滞，回想起了往事，凉凉道:“你以前还骗我说你的钱是刺绣挣的。”
他怎么可能会跑去卖绣品，也只有她那么傻，信了他的鬼话。
棠溪心里有气，一股脑儿算起旧账来:“还有啊，你老是装穷，害得我以为你买不起衣裙。”
“以前在苏府，我送你的裙子你从来没穿过。”
她狠狠咬了一口糖葫芦。
苏闲暮顺从地说:“阿曦若是想看的话，以后一套套穿给你看便是。”
过了几秒后，他喟叹道:“不过如果不那么说，阿曦才不会心疼我呢。”
他这个样子，看起来终于有了几分鲜活。
棠溪心上愉悦，却轻哼了一声:“鬼才心疼你。”
大概是她吃糖葫芦吃得太香，惹得卖糖葫芦那个妇人身边的小男孩儿也直直盯着她，吞了吞口水。
但他娘说了，糖葫芦不能吃，都是留给客人的……
棠溪观察到这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笑眯眯弯下腰:“想吃吗？”
两个小孩儿拼命点头。
那妇人将孩子拉到一边:“乖，到那边去，别闹了。”
棠溪笑了笑，回过头冲苏闲暮道:“苏闲暮，我们再买一些，你给钱呀。”
苏闲暮轻挑了下眉，买下了妇人所有的糖葫芦，妇人连连道谢。
“啧，我们阿暮真有钱。”她揶揄道。
苏闲暮微笑:“养着阿曦还是不成问题的。”
两个孩子大概也明白这两位是贵客，跟着他们娘亲一同道谢。
“多谢二位姐姐！”年纪小一些的女孩奶声奶气道。
棠溪拿糖葫芦的手一顿，蹲下与小女孩平齐。她拍拍女孩的头:“什么姐姐呀，这是哥哥！”
苏闲暮方才用女嗓同她说的话，面具下的那截脸又过分精巧，这小孩儿多半是没分清。
小女孩一愣，怯怯改了口:“多谢哥哥。”
棠溪将糖葫芦举到她面前:“糖葫芦是哥哥买的，想要的话，就夸夸哥哥。”
她揭下苏闲暮的面具，问两个孩子:“哥哥好不好看呀？”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而后与她哥哥争先恐后道:“好看！”
“哥哥真好看！”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苏闲暮不曾和这样小的孩子打过交道，面对这样直白的夸赞，有些不太自然。
棠溪在一旁偷笑。
她抱起小女孩:“喜欢哥哥吗？”
“喜欢！”
“那来亲哥哥一下。”
小女孩的头凑近苏闲暮的脸，亲了他一下。苏闲暮没有排斥，只微微有些怔愣，一句话都没说。
棠溪取出两根糖葫芦，两个孩子一人一根。
苏闲暮一手握着稻草靶子，一手捧着块白绢，上面是棠溪吐出的籽。
这会儿雪已经停了，身上裹得厚厚的少女和孩子们不顾形象地盘坐在巷口的石阶上。时不时有一阵风拂过，她在风里笑得明媚。
突然，这条街的另一头爆发一声尖叫，压过了小贩的叫卖和行人的交谈声。
“有小偷啊！”听声音是个大婶。
而后又有个姑娘惊慌道:“我的荷包也不见了！”
棠溪仰头看去，只见一个身影极速朝这边街道窜过来。
大婶在身后哭喊着，却追不上他。
棠溪嘴里包着糖葫芦，含糊不清道:“阿暮，你抓得住他吗？”
以他的身手，区区一个毛贼，肯定是没问题的。
苏闲暮无奈:“好。”
他将稻草靶子交由棠溪抱着，又将白绢在她鞋前的地面上摆好:“乖乖待在这里，不许跑出这块白布。”
棠溪:“知道啦！”
苏闲暮对两个小孩子展露了个笑:“看好姐姐。”
两个小孩儿拼命点头。苏闲暮对他们的娘亲颔首道:“劳烦了。”
走出两步，他顿了下。又退回去，取出身上的钱袋子，系在棠溪手腕上。
小男孩伸出手指戳戳他，提醒道:“哥哥，那个小偷已经跑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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