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烟楼无头尸案第三日早,换上女装又戴上面纱的周霖跟在商车之后,排队准备入城。
许是得晨曦垂爱,又许是平常难见此般清冷出尘的女子,城门守卫皆目不转睛地盯着周霖瞧,哪怕看不清全貌。
若不是商贩着急催促,今日城门前恐怕要门庭若市。
守卫敷衍地让挡着美人的商车赶紧过去,连例行检查都忘了。
见此,周霖暗暗谋划在帮圣上夺回龙虎军之后,定要亲自将之整顿一番。
不知来日危机的守卫仍痴迷于眼前女子的姿容,不住地上下打量,但见美人胸前平坦,不禁略有失望。
有所察觉的周霖美目一横,一股寒意霎时迸出。守卫猛地打了个激灵,匆匆给周霖登记完便放她入城。
直到周霖身影不见,两个守卫面面相觑,尚有些后怕,却又不知为何要怕一个弱女子。
因为黎明刚至,街上除了打城外来的商贩之外无有多少人,周霖又专挑偏僻的路走,是以未被几人瞧见。自然那些耳目也不会留意她,毕竟他们急切要找的是大理寺卿,不是她。
于小路弯弯绕绕,停于左下京最边角一处陋居,周霖打开门锁,推门进去,灰尘有些呛人。
此处陋居是周霖未搬去周府前所住的地方,后来搬去周府,他就再未回来过,仅是每隔一段时日就派周叔在此地放几身干净衣裳,算是未雨绸缪。
且这附近因为曾发生过可怖血案而鲜少有人来,原本住在此处的人家尽数搬去别地,以致此处愈加荒凉,成了幽会杀人的上佳之所,有时还会有野狗集聚,是一个乔装藏匿的好去处。
周霖会来此,一是为了换回男装,二是为了找一样以前遗留在此地的物什——白玉平安锁。
这块平安锁是周霖从小就带在身上的东西,许与他的父母有关。原本平安锁外面有一层木壳,在打仗时被敌人长枪戳裂,里面的玉才显露出来。也幸亏有一层木壳,不然此物怕是就与周霖无缘了。
十年前,周霖跟随周彬回京,因为尚未通过科考,周彬不让他进周家门,且叫他在秦京自力更生,自行攒齐参加科考的费用。
自力更生对于周霖而言不算什么,即使没有银钱,他也可以于山林捕猎。就算没有地方住,他也可以随便找个遮风挡雨的地方睡。何况他自己就能建一个屋,此陋居便是他那时所筑。
后来他科考夺魁,周彬命他忘记从前的一切,做周家养子,周霖遂将此物置于锦盒,埋在陋居的地下。
之所以在此时将此物取出,乃是因为周霖欲尽快帮圣上拉拢公主,在皇后出手之前。而若要行以拉拢,自是攻心为上,尽管他心有不忍,但为了不与公主为敌,他只能这么做。
收敛心绪,周霖将平安锁安置于衣襟,迈步离开陋居。
出门后刚将门锁上,便突然觉察到几分杀意,周霖猛地回首一瞧,瞧见一双凶狠的兽目,同时低吼声刺来。
那是一只嘴边挂着涎水、骨瘦如柴的黑狗,黑狗下颔毛色显褐,嘴边亦是,并且它的牙上缠着几缕头发。
一瞬间,周霖明白了什么,他走近黑狗,在黑狗警惕发狠的目光中,居高临下睥睨着它,淡淡开口:“带我去你的巢穴。”
黑狗呲牙,鼻上发皱,低吼声持续不断。可在周霖愈发冷漠的注视下,黑狗逐渐起了惧意,耳朵下垂,微低着头,发出呜呜两声,四足也慢慢往后退。
“带我,去你的巢穴。”周霖又重复一遍。
终于,黑狗顺从。
等周霖拿着一个包裹回到大理寺,卯时刚过,算来他已有两日未上朝。虽说大理寺卿于调查要案之时,有权自行决定上朝与否,但值此多事之秋,他两日未面圣恐怕会让圣上心有不安,约莫很快福公公就要来请他了。
周霖打算在福公公来请之前,安排好接下来的一切。
首先就是要弄明白此案的真相。
真相如何,周霖其实已了然个七七八八,只须再连系前案,缕清凶手作案时间、作案条理、动机及手法,再找到物证人证即可破案。
为此,周霖一回到大理寺,就检查起大理寺诸士的调查成果。
最先呈上案簿的毫不意外是负责调查整理四年前案件的庄朴。
案簿内容重点如下:
第一,庄朴确定四年前无头死者的身份是失踪的锦绣娘子罗淑。依据是罗淑失踪时间与无头死者出现在拂烟楼时间基本一致;罗淑的脚踝与死者的脚踝皆有一块烧疤;以及罗淑左后肩处有一块圆形胎记,死者左后肩的肉被剜去,可视为欲盖弥彰。如此巧合达到三次以上,即便没有无法辩驳的证据也理应认为此为事实,除非后续找到证据推翻此结论。
第二,罗淑自缢无误,确为死后被人砍下头颅,头颅不翼而飞,八成为野兽叼去。依据在于罗淑遇害当晚拂烟楼附近的乞丐听到有野狗狂吠声,且看见野狗叼着什么跑走,只是天太黑,乞丐并未看清。并且很不巧,当夜下了大雨,头颅滴下的血被雨水冲刷干净,这才致使当时大理寺调查死者身份时陷入僵局。
由于依据已不可考,无法确定此事一定为事实。
对此,周霖却是可以肯定罗淑的头确实被野狗叼走,因为他在野狗的窝找到了人头残骸。残骸已难辨模样,看腐烂程度与降龙林无头尸差不离,暂可断定此头属于降龙林死者。凶手既然让无头尸在罗淑墓前悔过,就证明死者是致使罗淑惨死的罪魁祸首,那么凶手很大可能会采取同样的方式进行复仇,即是将那死者的头喂给野狗。
而倘若凶手确为以牙还牙式复仇,降龙林死者死后才被斩首就不奇怪了,因为罗淑就是如此。
问题是降龙林死者是在城内被杀,还是在城外被杀。若在城内,则可从僻静荒废之地找寻第一案发现场,若在城外,则可从城门守卫处询问六月二十七日日落之前,有谁打着为亲人送行或行善的幌子往城外运尸体。
周霖倾向于凶手在城外杀死死者,毕竟尸体出现在城外,龙虎军就算再无能也会在尸体出城时扫一眼尸体。尸体所受的伤又异常明显,但凡发现必会生疑,从而上报大理寺或刑部,再不济也会报往平衙。
第三,四年前三月的一个雨夜,罗淑被葛誉掳到拂烟楼实施暴行。随后葛誉伪造罗淑的妓籍,强迫罗淑与拂烟楼梅姨签卖身契,并向调查罗淑失踪案的平衙施压,平衙压下此案,且帮他糊弄罗淑的家人。
罗淑死前九个月一直作为“不听话的甲妓”,专供某些劣性官吏玩弄,期间罗淑一直在作反抗。
反抗止于九月初,罗淑被葛誉扒光,推至大堂,为当时在大堂内的二十九醉客戏耍嘲弄,以致群奸。自那日以后,罗淑变得疯癫无常,多次谋划出逃,皆被拂烟楼经验丰富的老杂役识破或追回。
她最后一次出逃在十一月底,有幸逃出拂烟楼,却不幸碰上跛脚老臭,遭强辱后被送回拂烟楼,之后再未出逃,只一心求死。
在当年年底,罗淑死前一个时辰,罗淑被一个官吏选中,将被迫与之欢好。然那官吏很快就离开罗淑的屋子,随后罗淑就自缢而亡。
据调查,那官吏即是新科武状元袁缤,与罗淑曾有婚约。
罗淑死后不久罗家走水,罗家二老的尸体皆已被找到,但罗淑兄长罗梁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此外,罗家走水案并非意外,而是人为,纵火者背后正是葛誉。约莫葛誉是怕大理寺查到他头上,故而毁死者之首,灭死者之家,又买通老臭顶罪了事。
由上述可见得,不知生死的罗梁有重大杀人嫌疑。
而涉及罗淑案者:
葛誉犯逼良为娼甲等罪、伪造妓籍甲等罪、奸辱甲等罪、拐卖良家女子甲等罪,害人致死甲等罪。五重甲等罪,当剥夺为人权,贬为畜,受甲等重刑至少五种,连坐亲属,查封名下所有财产,判三月以上受罪期,期满处以三百六十刀剐死之刑。
梅姨犯包庇犯人甲等罪,知良逼娼甲等罪,害人致死甲等罪。当判甲等重刑三种,剥夺良女权,恢复妓籍,发配边疆充军妓,并查封其名下所有财产,判十年受罪期,期满处以吊死之刑。
跛脚老臭犯奸淫甲等罪,欺上顶罪甲等罪,包庇罪犯甲等罪。当判甲等重刑三种,剥夺着地权,吊腕离地鞭刑三年,期满万箭射死。
另,难以判断袁缤是否触犯律法,但他确实是致使罗淑死亡的推手之一,恐怕亦为凶手的复仇目标。
看完庄朴的案簿,周霖可以肯定此案真凶的作案动机就是为罗淑报仇雪恨。最大嫌犯即为罗淑兄长罗梁,其复仇目标目前已知有四——葛誉、梅姨、老臭、袁缤。不排除还有其他人,甚至……
目前葛誉与老臭皆可认定为遇害,除非得到其他线索推翻此结论,梅姨似有把柄落在真凶手中。至于袁缤,周霖不信真凶没把他算计在内,兴许真凶对抛弃罗淑的袁缤更为痛恨。
为确认梅姨的情况,周霖接着翻看了姜旭的案簿。
果然不出之前所料,梅姨有一个私生女,是她与一位恩客的女儿,近日失去踪迹,八成是落在真凶之手。
梅姨也是被人拐卖进拂烟楼,被迫为娼。可惜她对于有相同遭遇的罗淑毫无怜悯之心,甚至助纣为虐,勿怪真凶想要报复她。
且依真凶的作风,约莫亦想让梅姨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梅姨的女儿恐怕凶多吉少。
思及此,周霖十分冷漠,并无急迫救人之心,只因他乃感情极为淡漠的“野兽”,且相信人间的因果轮回,善恶有报。又非他所在乎,他何必主动插手别人的因果。不过若有人报案,请大理寺施以援手,周霖倒是不会置之不理。
不再多想,周霖拿出左锌的案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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