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与秦恒公主秘密离京。禄公闻讯,未经多思就派出一拨武艺高强的杀手去行刺。他可不是齐文,非要保着周霖维护朝堂平衡,甚至不惜让相党陷入劣势。真是可笑,如周霖一般碍事的家伙不尽早除掉,莫不是要留着他,等哪日把他们这些手不干净的一网打尽?
至于秦恒公主,将之把控起来,用以威胁卫儆反齐文就不错。最好这秦恒公主能怀上他郑家的骨肉,到时等有皇室血脉的孙儿出生,便将太子顶替,婴儿可比那草包好控制得多,亦省心得多。那时他们就不再需要齐文了。
为此,郑谦特地动用江湖势力,请腥刀阁出手。可惜五千金只能买动腥刀阁杀手办一件事,真是奸商。不过腥刀阁有“无穷追杀”的死令,即便这个杀手失败了,也会有下一个继续追杀目标,直至完成委托。
他就不信周霖能逃得过!
黑夜悄然而至,一阵阵阴风不知何时穿过幽林,拍打着大道上的几匹马。其中一匹马哆嗦着喷了口气,二十数“乌鸦”悄悄落在密林一侧的林木之上。
他们居高临下,静静地俯视着躲在马车一侧的五道人影。因着月光薄淡,他们看不清那五人的面容,但依稀能分辨出其中一个穿着衣裙,身姿窈窕,不似男子。
相近的两只乌鸦对视一眼,确定那就是目标秦恒公主,而揽着那唯一一个女子的必然就是大理寺卿周霖。
乌鸦们不打算与周霖硬碰硬,一来他们主子另有安排,二来周霖武勇过甚,他们心有胆怯。可问题是该如何将这几人分开?
对了,一共六个人,还应该有一个才对,那人哪去了?
正当乌鸦领头心生疑惑时,马车突然有了异动,他立即给其他人打手势蓄势以待,同时眼睛死盯着那马车。
但见一道人影撩开车帘,悄摸坐在驾车的位置,抓住缰绳。又见那人披散着头发,似是绑着条眉勒,坐没个坐相,霎时便知其身份,定然是大理寺那没个正形的寺正靳元。大理寺也唯有此人喜好摆弄饰美之物。
哼,想以诱饵调虎离山?没想到大理寺卿竟如此天真。莫不是以为我等会信他装成靳元独自逃离,将公主交给手下照顾?怎的可能!秦恒公主要是有什么闪失,他大理寺卿难辞其咎,乃至会上断头台,他怎敢将性命交托他人?
乌鸦领头暗暗冷笑,给其他人打手势,仅注意那五人,马车别管。
其余乌鸦纷纷轻微颔首,目光尽数集中于马车侧面。
说时迟那时快,“靳元”突然抽甩缰绳,棕马立即嘶鸣一声,向前奔去。同时“周霖”揽着“王煊”,带另外三人冲进幽林。
“追。”短促一声落下,二十数乌鸦飞掠,钻入林中。
他们走后,一根枝丫微颤,一道黑影轻飘飘落地。于漆黑兜帽之下,覆着一张黑铁面具,于状似柳叶的长刀旁,挂着一块方形木牌,上书黄甲。
黄甲瞥了眼马车离去的方向,抬步飘飘,隐没于暗林。
幽林内,俱是面颊红肿的柳河与靳元逃往林子深处,欲引敌步入柳河提前布置好的陷阱。庄朴与裴武已与数名乌鸦交手,且战且将敌各引一方。而充作第五人的无晴自踏入林子后便失去踪迹,约莫已追马车而去。
幽林外,周霖没有不断甩动缰绳,而是让棕马不紧不慢地前行。约莫走了一刻,他忽然勒停了马,漠然一语:“不必藏了,欲取周某性命者,尽管来便是。”
话音未落,几柄利剑于空中交错,发出刺耳的“嚓”音。长剑掠过马身,数名蒙面人轻巧落地,抬首望向立于车顶,手拿黑白血剑的周霖。
只见——
寒夜冷风忽挑三千青丝,猎猎,眉勒长带訇然飘舞奔月。一抹血花挥洒于空静驻,飒飒,一柄长剑划过皮肉迸裂。
围绕马车的蒙面者不禁却步,那白玉人仍伫立于马车顶,然其手中长剑却是在一阵风掠的功夫滴血连珠,染红土地一片。紧接着,三四蒙面人双膝跪地,血浸衣裤,汗流浃背。
奇怪的是,周霖没有取他们性命,而仅是让他们动弹不得。可见他没有杀意,但一众蒙面人却并不觉轻松,尽皆摆好架势,不进亦不退。
双方如此僵持,仿若石塑数件,无声无息,唯风声忽急忽缓。
突然,一道细小的“阿嚏”乍起,一众蒙面者即刻将目光集中于马车帷帘之上。瞬息,剑上寒光撕裂薄淡月采,铿锵碰撞激出耀目火花。
周霖手腕一动,将几个蒙面人的剑搅和在一起,又内力运转,将几把剑震飞出去。旋即一跃而起,再度立于马车顶,他目光一扫,另一面的蒙面人举剑静止不动,乃是他方才于落地前扔出的石子打中穴道所致。
眼下仅有五个蒙面人尚能行动自如,其余十人不是一开始被他砍了腿就是遭隔空打穴定住,无一不是任人宰割之态。
毫无疑问,周霖莫说用尽全力,恐怕就连一分力都未用到,从始至终不过是陪着小儿过家家,又放水不下死手,让这些死士深感憋屈。
无人一心求死,若能不死,谁会决然去死。因此这些蒙面死士只觉束手束脚,不知该如何进攻,更无胆气与周霖硬碰硬。
似乎马车中的人对此等焦灼境况有所觉察,她便撩开帷帘向外张望,给了蒙面人一个机会。
一道暗箭破空袭来,王煊微微瞪大眼,尚未来得及惊诧,一枚石子就将那支箭羽砸折。紧接着,周霖跳下马车,衣袂翻飞,他持剑直冲向那五个蒙面死士,与之缠斗,动了杀心。
于是死士得以摆脱枷锁,招招发狠,那暗中射箭之人亦频频钻空子,刁钻欲取周霖性命。
一时间兵刃相接的冷彻之音连绵不绝。
王煊瞧着瞧着,不禁蹙眉,这些棋子是真的想吞没周霖。而周霖的杀意却是假的,他恐怕已经发觉这些棋子来自何方,目的为何。
就在她深思之际,那边的缠斗忽然分出胜负,尽管周霖武勇甚利,但双拳难敌四手,他难免在蒙面死士毫无顾忌的围攻之下露了破绽,哪怕只是一瞬间也足够让敌人钻到空子。
趁死士主动撞上周霖的剑,阻滞那神兵利刃的刹那,幽林中的暗箭飞出,没入周霖的后背,一片血渍速速蕴开,于白衣之上甚为扎眼。
与此同时,面色难看的周霖抹了一个蒙面死士的脖子。
眼瞅周阎王杀意漫出,得了手的死士犹如一阵狂风般撤退幽林,而那些不能动弹的皆毅然决然咬碎口中藏着的剧毒,几息间没了生息。
周霖默然收剑归鞘,并不在意背上的伤。可他的妻子甚为在意。
王煊便是急切跳下马车,满面担忧地奔向他,期间险些一个趔趄摔倒。好在周霖余光捕捉到她的身影,急忙迎了上去,及时将她扶稳。
“君泽,你的伤!”她顾不上旁事,担忧地抓住周霖的手臂,急切的模样丝毫不似作假。
周霖微笑,温柔地说:“梓曦莫慌,我并未受伤。”
“怎会,莫欺我,君泽,我瞧见了,你…不必忍着,让我看看,我学过包扎在宫里,你不会有事!”她语无伦次磕绊说着,眼泪急得一颗接一颗滚落。
周霖轻轻替她擦去泪水,眼神愈加温柔,认真道:“我未骗你。我穿了厚衣软甲,绑了血囊,那血是猪血。我觉察到那些人意在伤我,遂顺了他们的意,好将他们打发走。我是故意中的那一箭,梓曦不必担心,以他们的武艺难以伤我分毫,用毒更是白费。”
他这番话里藏话叫王煊心下一沉,尤其是最后那六字,无疑是在试探。
“不是试探,梓曦若想了解周霖直言即可,何须冒险,险些伤了自己。”周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郑重,生怕她听差多想,平添误会。
奈何王煊无法不多想,能一眼洞穿她的想法,知她心中真意者,至今为止唯有周霖一人。她可以肯定自己面上并无破绽,便如当下,她已是将不解明晃晃摆在面上,然周霖还是看出她在怀疑其言为试探。
若非对她真面目有所了解,他如何能看穿她的想法?
宋戾,难道是被他出卖?
“梓曦无需惊慌,周霖永远站在你这边。你若实在不放心,我可以送梓曦一个把柄。”
他的言语愈加危险直白,倘若应了,则要么与之坦诚相待,得一真心人;要么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陷入万劫不复。
王煊不能拿王氏命运去赌,故而她选择装傻到底。
“君泽,你所言到底是何意?煊愚钝,不甚明白……”
此言出,周霖暗叹一声,瞥见妻子不知何时收回去的手,不再继续逼迫。
“无甚,梓曦不知便不知罢。梓曦可愿知晓周霖的过去?”他即是体贴地明知故问。
王煊眼睫轻眨,眼底满是戒备,面上却是柔柔笑语:“自然,君泽是煊的夫君,煊自是愿意知晓夫君的过去,想更加了解夫君。”
“嗯。”周霖唇角微提,兀的拔剑出鞘,手臂一甩,非善脱手疾飞。
“嗖”的一下划破冷风,没入一声闷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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