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渊终于舍得将多的目光也分给她了,但也只是这样淡淡地看着她。
好像是看着她,但又像是透过她望向天空,目光渺远。
“起来。”高晏索性蹲下身子,就这样坦率地与他对视,直到司渊率先受不住别开了头。
高晏无奈地摇了摇头,从士兵那里接过布帛,对着他的伤口就是一顿操作。
紧接着就听见司渊一声闷哼,他皱着眉终于开口了:“你到底会不会包扎?”
“不会啊。”高晏答得坦荡,又分外无辜地朝他笑笑,指了指伤口,“给你系了个蝴蝶结。”
“……”
高晏没指望他回答什么,径直拉过司渊没有受伤的右胳膊,“起来。”
司渊没有反抗,却也没有配合,如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任她摆弄。
高晏跪在地上,吃力地先把司渊上半身扶起来,轻轻地开口,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顿道:“不要低头。”
司渊闻言耳骨微动,眸光轻抬,不过半瞬又垂了下去,他微偏过头,唇线紧紧绷起。
高晏左手扶住司渊的腰,右手抓着他的胳膊,两个人都是一身狼狈,“不要低头,司渊。”
不要认输,不要输。
高晏奶白色的长裙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膝盖上蹭破了一块皮,鸦青色的长发被扯得凌乱,白嫩的小脸上也揉满了血污,可偏偏一双杏眼中光芒熠熠,晶亮率真。
她娇小的身子摇摇晃晃地支起司渊,一米八五的个子压得她直不起身,高晏咬了咬牙,深一脚浅一脚地带着司渊门口走去,一步一蹒跚。
破落寂静的小院,被制服在地的歹人,记不清面孔但乌泱泱的士兵,站在院中央目送着二人缓缓离开的张叔。
院内血腥味弥漫,阴暗潮湿又藏污纳垢,而院外是阳光普洒,天光大亮;小夫人用她纤弱的身子,缓慢但坚定地带着司大人迈入了那片光明当中。
那天过去后,司渊并没有对高晏有任何意料之中的态度转变,甚至没有过问她为什么会知道他被抓去了锦绣茶楼。
但是高晏知道,像司渊这般疑心重的人,早在背后把她的家底查了个百八十遍了。
纵使她救了他,他也不敢对自己轻易放下戒心。
高晏下了楼准备进餐,转过楼梯拐角,发现司渊果然早就坐在了餐桌旁。
若说有什么奇怪的,就是那日后,司渊不管工作再忙,晚饭时间总是会准时出现在餐桌旁。
哪怕有时只是匆匆吃了两口就走了。
高晏记得在原文中,司渊对女二十分冷淡,原本就忙于工作不怎么着家,女二来了后他更是初一到十五也不一定见得到一回人,可以说是极为女主恪守男德了。
起初高晏以为他是要试探自己,可后来她就发现自己错了,因为这个冷酷无情的干饭人从落座开始就没和她说过一句话。
仿佛她这个夫人就是不存在的。
所以为什么天天准时回家干饭呢?是家里的饭更香吗?
高晏腹诽,端端地坐到了司渊身旁,可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她的对面多出了一副餐具。
“今晚有客人?”高晏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高晏自问和司渊也算是有些熟了,她也不再拘谨,偶尔问上几句话,司渊也会回答她。
余光瞥见司渊的手往前伸了伸,似乎是要夹菜,她便下意识伸手将左手边的菜往他那里推了一下。
动作自然而熟稔,仿佛他们真是相处多年的老夫老妻。
这一念头甫一出现在司渊的脑海,他便怔了一瞬间,颇有些无措地看向高晏,可对方似乎毫无察觉,抬头触及他的目光时,还朗朗地朝他笑了一下。
她以前从不会这样。当家主母要端庄、要大方,她的笑从来都只止于皮囊。司渊转回头,脑海里那个怯懦甚至卑微的影子逐渐被眼前这个总是明朗爱笑的女人重合覆盖,从前的她在他面前总是拘谨甚至是低声下气的,尽管她眼里炽热的爱慕藏也藏不住。
高晏是颗好棋子。她的家世是对自己强有力的加持,她温顺甚至软弱的性格让他能够进行自己的计划而无后顾之忧,而她对自己的爱慕,则是他最后的底牌。
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控的感觉。
但他的这位夫人似乎从来到安都的第一天便在不断超出他的预估。
高晏却没那么多心思,只是见对面那副碗筷的主人迟迟不出现,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她记得原文女主赵敏仪,作为间谍潜入的身份是国外归来的摩登女郎,在平城这一片古朴与现代和谐交织的土地上从事着文书抄录工作。
而她进入的这个公社则是沧定人的产业,表面是文书抄录,实则是战争情报的抄录还原。
但里面是几十个人同时工作,互相间不得交头接耳,交换资料,得到的资料也是经过处理后的不规律版本,所以在里面工作的人尽管抄,却并不知其中的内容究竟是什么。
原文中赵敏仪初来这里,便“正巧”租了司宅旁的一组宅邸,但入住的第一天由于天然气还未通,她正巧是想出门解决晚餐,正巧遇到了司渊,便来了司宅。
司渊在与赵敏仪互通心意之前,并不是为了情爱会失掉分寸的人,他邀请赵敏仪来司宅自然也不是单纯的“宴请邻居”,看着墙壁上石英钟一圈一圈的走过的轨迹,高晏想,现在那些人应该已经潜入赵宅开始安装监听器了。
原文中赵敏仪认为没和女主人报备一声就来了,自觉失礼,便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安都的家常小菜要赔罪。
高晏看着桌上的菜式,挑了一道柠檬生鱼片尝尝。
“司夫人觉得味道怎么样?”一道含笑的女声传来,来者既不显局促,又带着恰到好处亲和,从厨房中带着最后一道菜来到了餐桌边。
赵敏仪一身黑底碎花长裙,裙边用黑色的雪纺敲了一圈,袅袅娜娜,纤细的腰肢被红色的腰带勾勒,那腰带不过一指宽,是现下时新的款式。
她化着浓妆,原本小巧的嘴唇被正红色的唇膏勾勒出更精致的形状,眸光漾漾,分外勾人。
好好美!高晏将将起身接过赵敏仪手中的菜,颇有些打破次元壁的激动,“味道正好,赵小姐不仅人生的好看,手也巧。日后若是谁娶到了赵小姐,那可真是福气临门。”
高·无情赵吹·晏说完这话,偷偷瞄了眼司渊。
果真是郎貌女貌,嗯嗯。
“原本还担心贸然登门,夫人会不愉快,没想到夫人是如此和善,难怪能和司大人这样话少的人相处下去,如此一看,倒真是登对。”赵敏仪巧笑倩兮,自觉地在另一侧坐下了。
登什么对?高晏听了笑容一顿,什么登对?
这,是,你,男,人!
“哪有哪有,不是不是,客气客气。”高晏求生三连。
赵敏仪早听说司渊的夫人对司渊一腔真心,如今她要摆脱司渊的怀疑,对他的情报网有更深的了解就势必要讨好这位司夫人,如此才能接近司宅。她自信自己长袖善舞,识人待人皆是一流。
拿下这位司夫人也是不在话下。
听闻沧定的女人多会害羞,不如安都爽朗敞亮,她如今被自己捧得连忙退却,想必心底已是因为自己这番话害羞不已。赵敏仪懂得过犹不及的道理,便也不再继续下去。
而高晏被赵敏仪的一番话弄得好不自在,眼睛左瞟右瞥就是不敢直视二人。
这种感觉很奇怪,高晏心中非常清楚,眼前的二人是命定的苦命情侣,波折鸳鸯,但纵然他们最后是以阴阳两隔的悲剧结尾的,也无法抹去他们会真心相爱彼此的事实,可就是这样的一双人,如今却在她面前如此陌生与猜忌,甚至女主还在不停地赞赏她与司渊的登对。
这不对。
她胃小,没多久就饱了,这下她也不好假装继续干饭,便干脆放下筷子。
“夫人吃饱了?可是觉得我做的菜不合胃口?”赵敏仪脸上颇有忧色。
高晏一听,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是不是,赵小姐手艺很好,只是…”
秉承着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男女主的原则,她把理由尽数往自己身上找,“只是我前段时间在布庄定了一批衣服,那款式对腰刁得很,如今我也不敢多吃。”
高晏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径直无视司渊看过来的目光,仿佛昨日和他抢煲里最后一块鸽子肉的不是她。
“原来是这样,倒是我思虑不周了。不过我倒是没想到原来夫人这么喜欢衣裳。”赵敏仪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勾人。
但高晏不知道为什么,总觉着赵敏仪似乎很满意自己的回答。
“那想必半个月后的舞会,夫人也一定会去的吧。”
舞会?什么舞会?高晏一脸懵。
赵敏仪触及高晏一无所知的目光,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看向司渊,“司大人没和夫人提过吗?半月后的舞会可是为了庆祝如今世界上最先进的侦查系统津言问世,是远在沧定的国王亲自下令召开的舞会,场面盛大非以往舞会可比,届时在平城及附近几州的沧定军官将领及其家属都会前来赴宴。”
高晏咬了咬唇,不知该怎么接话,司渊确实没和她说过这件事,其实她也能够理解,毕竟司渊对高晏全无男女之情,两个人平时就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可就算他再不认可她这位夫人,她也是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过门的结发妻子,如今那么重大的一场舞会,军官云集,带来的女伴某种程度上就是归属权的宣示,他却瞒得密不透风…不,甚至不是瞒,他是根本不屑于通知她。
他这是根本没打算给她脸啊。可是不管如何,这些天他们也是默契的饭伴,互相搭伙过日子也没出现过什么大的矛盾,她还以为他们可以是朋友呢。
看赵敏仪的样子,她也是会出席这场舞会的,是这样吗?觥筹交错,舞会定情。
高晏胃里一阵翻腾,面色也不是很好。
赵敏仪见气氛不对,也知道是自己说错了话,随便拣了几句话说说后就走了。
张叔送赵敏仪出门,留下高晏和司渊在餐桌旁,高晏低头不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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