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仪低头轻嗅了口花茶,又接着抿了一口,一双水目中有点点惊喜:“这茉莉花茶香气鲜灵浓郁,细品鲜爽甜醇,实乃上品。”
高晏轻笑:“赵小姐果真是识货的,这是三品茶庄的茉莉雪毫,清雅柔和,这种天气来喝正好。”
赵敏仪又抿了一口,见她实在欢喜,高晏又抬手为她斟了一盏,状似无意道:“赵小姐若是喜欢,拿走两盒也无妨,左右司渊也不喜欢,我一个人也喝不完。”
赵敏仪果然神色一僵,目光中闪过一丝不自然,虽一闪而逝,但对于一直在暗中观察赵敏仪神色的高晏来说,这点细节还是被她捕捉到了。赵敏仪放下茶杯后,拇指又下意识沿杯沿摩挲了一段,面上依旧是笑着的:“那我可要谢过夫人了。”
“你说这茉莉雪毫分明是人间琼浆,他却不屑一顾,当真是我俩的口味大相径庭了。”高晏看起来似乎很是懊恼。
高晏朝赵敏仪眨了眨眼,并不等赵敏仪接话,又继续道:“赵小姐,您是在星际联盟留过学的,见多识广品味也高,不如替我挑挑哪种香适合司渊?”
说着抬手示意侍女将托盘呈上,托盘上是数十只盛满液体的玻璃细瓶。“这些都是小样。”高晏说着从中取了一支出来,“我比较属意这支星海,赵小姐呢?”
赵敏仪倾身上前,一一嗅过后也指了高晏手上的这支小样,“夫人可别怪我嘴利,司大人平日瞧着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这香轻闻清凉微辛,最是适合他。”
说完还“咯咯”笑了两声,目光朝高晏轻轻一碰,又收了回去。
一副俏皮模样,摩登女郎骨子里爱玩性子展示得淋漓尽致。
“英雄所见略同。”高晏简短地总结了一句,二人相视一笑,低下头却各有各的思索。
将手上的星海递给了身旁的侍女,高晏又和赵敏仪用起了糕点。
这一餐下午茶结束后,高晏和赵敏仪默契的谁也没留谁。
司渊回来后就看见高晏坐在大厅里的长沙发上,听到他进门的动静却连头也没抬。
直觉告诉他这不对劲。
司渊看向一旁拘手站立的丹瑟尔,眼神中流露出无声的询问。后者轻轻地摇了摇头,用嘴型表示出“赵敏仪”三个字。
夫人自赵小姐走了之后便一直这幅模样,任谁看了都觉得这反常的平静是暴怒前的预热。
司渊将军帽和□□都卸下交给了丹瑟尔,“晏晏。”他轻唤了一声,在高晏身旁落座。
亲昵的小名从男人形状优美的唇瓣中吐出,尾音无意识拉长让人恍惚间有无限暧昧的错觉。
高晏拨了下美甲,脸上差点没绷住。
“这瓶给你的,闻闻喜欢吗?”她倾身将茶几上的香水拿过来,借机避开男人的目光。
手上乍然被塞了瓶香水,这冰冷的触感却让他对高晏离开时手指划过的地方有更深的回味。
麻麻的,酥酥的,很快的一下,一闪而逝。
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慢条斯理地解开香水的包装,同时左手伸到高晏面前,清醇的嗓音压低,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帮我解开。”
看着面前泛着银光的袖扣,高晏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司渊,后者正低着头专心研究手上的那瓶香水,蝶翼般的睫毛一颤一颤的,颤得高晏心尖一抖。她急忙回头深吸了一口气,抬手小心翼翼地解开他的袖扣,银质的袖扣汲取着她指尖的热量,但无意间触到司渊腕间的温度也是凉凉的。
高晏皱着眉:“很冷吗?今天是不是穿少了?”说着手背滑到司渊的掌心探了探,依旧是凉的,“这么大人了没有分寸吗,这几天阴雨连绵,体寒就多穿点衣服。”高晏说着把身上的薄毯盖到了司渊膝上。
她记得原著里说了,司渊因为小的时候被人虐待,身体一直很怕寒,冷了之后什么病都找上门了。
她那个时候看到这个设定还直呼:做个冷艳的病弱军师也不错啊啊啊!
现在她只想为当初自己的鲁莽自罚一杯。
做妈粉的,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不就是看着自己的崽崽平安长大吗?
做完这些,高晏才想起来自己是找司渊算账的,小手尴尬地从扑到司渊腰际的绒毯上收回,她坐正了身子,没说话。
高晏将司渊左手的袖口解开后,白皙的手腕,腕骨半掩在衬衫里,是带着几分欲气的清冷。见他没反应,又给他的衬衫折了几折。
和想象中的不同,司渊冷白色的肌肤上布满了伤疤,显眼的是,有些疤痕长长一条蜿蜒在他健壮的手臂上,看起来格外狰狞。
高晏愣住了,紧接着眼前一黑,司渊掌心的微凉覆在她的眼皮上,却仍旧阻止不了她眼眶的灼热。
“抱歉,吓到你了。”司渊的声音里透着几分慌乱,高晏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应该是他在放下衬衫的袖扣。
高晏一把握住司渊的右腕,温热的掌心传来沁凉的温度,她拉下司渊的手,声音里带着微不可见的颤抖:“是战场上受的伤吗?”
司渊樱花色的唇瓣嗫嚅了一下,想收回自己的手,却发现小姑娘捏着自己的手腕力气出奇的大,她又拉过司渊的左臂,抖着手将他的衬衫一点一点向上翻折,狰狞可怖的疤再度暴露在空气中。
空气微微流动,传到高晏耳朵里是司渊微不可闻的叹息声,司渊指了一下自己左臂关节旁的一处稍白的肌肤,“这是星弹擦伤。”
手指在这里微微一顿,又往上几分指了一处疤痕,“这是被刺客匕首划伤的。”
司渊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住了他淡墨幽远的眸,高晏看不分明,指了另外一些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的伤疤,鼻音浓重:“那剩下的呢?”
司渊喉结动了动,如一尊雕像般垂首,可高晏分明能感受到他身子在微微颤抖。
看他这副模样,这不会是……高晏心里有了猜测,却又觉得如果真是这样,对待司渊是否太过残忍……
“是小的时候,被混混打伤的。”司渊声音晦涩,双手无意识地不断揉搓,显得有几分焦虑。
高晏扫过那些疤痕,这根本不是普通的伤痕,她几乎可以肯定小司渊当初一定是被虐待的。
她记得原文中小司渊身为司家掌门的私生子,在出生之后就被遗弃,作者只是几笔带过,形容小司渊的童年生活十分悲惨,却不想竟然悲惨至斯。
有些伤痛,文字描述不了,眼见感受不了,只有当事人才明白这是一种多大的伤害。
高晏甚至不敢想,如果当初司渊同父异母的哥哥没有在他六岁那年出事残疾,司渊没有被接回司家,那么他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地狱,甚至连他是否能够平安长大都是个问题。
为什么司渊要这么苦啊……高晏鼻子发酸,童年悲惨无助、饱受虐待,回到司宅后,在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中长大,好不容易脱离了司家如附骨之蛆般的掌控和剥削,生命竟也永远定格在了他27岁的那场战争中。
死在了那场必胜无疑的战役中。
“临之不要害怕。”高晏倾身环过他的肩,左手轻轻拍打着司渊的背,努力撑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因难过而发抖,“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没有人能够决定司渊的生死,他的命是自己的,谁也没有资格让他为谁去死。
司渊抬头就看见高晏红着眼睛望着他,一双翦水秋瞳里满是心疼。
那一瞬间司渊有些无措,原来这些事情说出来,是值得被心疼,被好好安慰的吗?
眼前的姑娘,红着兔子眼睛,想努力把自己从厌恶的深渊中拉出来。
她的体温,她的眼神,她微微颤抖的双手,还有那一声声“临之”。
他从没感受到过这种感觉,但是他知道他等待这些太久了。
司渊眸光亮了亮,并不熟练地勾起一抹笑:“以前还小,打不过他们的时候会怕,后来他们都打不过我了,我也没有再受过欺负。”
素来清冷矜贵的男人此刻在所谓“安慰”的话术面前,失去了一贯得心应手的从容与镇定,可高晏却看见了司渊更为珍贵的一面。
她听见他说,“你别难过了。”声音温柔,带着并不确定的短暂停顿,与当初第一面相见时全然不同。
面对面前姑娘闪着泪花的眼睛,司渊略有些心虚地垂下眸光,却又情不自禁地再抬起,想记住这个姑娘眼里全是自己的模样。
他心虚,因为他隐瞒了她,当初对于欺辱他的人,他是以怎样暴戾极端的手段报复回去的。
他害怕,他怕会吓到面前这个如小太阳般温暖的人,他不想见到她退缩的目光,司渊仅仅只是想到若有一日高晏见到他的目光中,不再缀满点点星光,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厌恶的目光,他的心脏便会感到一阵窒息。
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司渊知道他绝不想面对这样的局面。
高晏只觉得司渊为什么要过得这么苦呀,他什么都没做错,仿佛出生就成了他的原罪,这不公平。
“临之,我会保护你的。”高晏将司渊的衬衫放下,郑重其事地将他的袖扣又扣了回去。
对着姑娘认真的目光,司渊只觉得心里一软,眉眼也不禁一弯,他说:“好,我相信你。”
我也会保护你的。
这种被正式肯定的感觉让高晏感受到自己有被认真对待,她心里也欢快不少,方才的沉重被清扫得七七八八。
“哦对了,快试试喜欢这个香吗?”高晏期待满满地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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