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疆城玉琼街祝府
白日初升时,临湖一处三进的精致小院里,阵阵荷风夹着清香袭来,逗弄着院中纱幔盈盈而展,偶尔碰到墙壁打个回旋,又去惹旁边盛开的蔷薇花。
钱婉儿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她如花娇媚的容颜,长长的睫毛垂下,看不清她的神情,她虽已育有一子,身形还是如少女一般。
听到身后祝友山从床上起身的声音,她脸上才有变化,睫毛抬起媚眼如丝。
祝友山把手放到钱婉儿肩上,钱婉儿微微一笑说:“老爷醒了?”
祝友山见她一笑,映着早晨日光,香风微微吹进,些许发丝扬起别有韵味,不觉微微有些痴了,稍许才有些迟疑的开口:“婉儿,昨夜我和你说的事情你可想好?”见钱婉儿不语,又忙说,“我知道这样对子才就有些不公,我也是疼惜子才的,如果你不愿,我会想法子……”
钱婉儿把祝友山的手从肩头轻轻拿下站起了身,转身看着祝友山的眼睛,脸上没有显露一丝的不悦,轻启红唇道:“老爷说的什么话?能侍奉在老爷左右已经是妾身的福气,哪里有什么愿与不愿?子才能和那楚小姐结亲也算是高攀了,如果没有楚家的变故,子才哪里有这样的机会?”
祝友山想从钱婉儿的表情里找出一点说谎的痕迹来,可惜没有,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她如此懂事,心中不免又生怜惜,伸手把钱婉儿揽入了怀里,又想温存一番。
钱婉儿止住祝友山游移的手,忙说:“时候不早了,让妾身侍奉老爷梳洗吧。”
……
送走了祝友山,用过早饭,穿着桃红长裙的钱婉儿只带了丫头采荷,坐在湖心亭纳凉。
祝府的内湖小有规模,是引了旁边江里的活水而来,这时碧波荡漾,荷花正艳,正是赏心悦目时,钱婉儿一时被花迷了眼。
此刻,穿着青衫的祝子才带着小厮向她远远走来,行到湖边,祝子才让小厮停在原地等候,自己沿着弯弯的栈桥小跑到钱婉儿身前,他很想让眼前的亲娘抱抱,突又想起了祝府老人们教导的那些恼人规矩,纠结的停止了向前扑的动作,直直的站立在离钱婉儿还有几米之处。
看到祝子才如此,倒引得钱婉儿噗呲一笑,“我的儿,什么事让你这么着急,让娘亲抱抱吧?”说着就把手张开作要抱的样子。
祝子才向后退了一步才有些正色道:“姨娘,我已经长大了!”
钱婉儿看着他少年老成的小脸,心里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儿子模样虽然随她,心性却随了祝家人,才八岁就志向远大,读书也是异常卖力,这一点她不是很喜欢,觉得他追名逐利的心思太重反而会适得其反。
钱婉儿自然知道祝子才肯定是为了楚小姐一事而来,手中圆扇轻摇,眼波流转看着祝子才却不去点破。
祝子才眉头紧锁,自己生在官宦之家,人情世故耳濡目染,多少都会融会贯通,就算稍有不懂之处,亲娘钱婉儿也会给他诸多提点,可这次楚家小姐的事情,据说亲娘竟也答应了!难道她不知道那楚灵瑶本来许了二哥,又是罪臣之女,而且早就有消息说她现在模样极丑,也是个半傻,这不逼着他跳火坑吗?
“姨娘可知大夫人让我替二哥去接楚小姐的事情?”按理,祝子才应该叫祝夫人母亲,祝子才不怎么情愿,所以在没有外人时,一直都叫祝夫人为大夫人。
钱婉儿坐到长椅上,从采荷手中捧着的雕花玉盒里抓起一把鱼食撒到亭下湖水中,引得湖中锦鲤争相进食,脸颊边珍珠流苏微颤,看不出喜怒。
鱼食撒下三波,钱婉儿才转过头看向祝子才着急的脸说:“楚小姐极好,你既然和她有这样一段缘分,姨娘这次不反对!”
祝子才感觉今日的娘亲有点奇怪,没有见过那楚灵瑶怎么就知道她极好?若是好,大夫人又怎么会把她推给了自己?娘亲平时都很有主意,怎么今日这事突然就糊涂了?
祝子才着急不信的表情如此明显,钱婉儿也不辩解,反而莞尔一笑不由分说道:“你且去吧,两日后去接那楚小姐进府。”
“姨娘……”祝子才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钱婉儿那什么都不必说坚定的架势,也只能跺跺脚抬头看天,告诫自己大了不可以哭鼻子,转身按原路走了。
眼看心有不甘的青色小身影带着小厮逐渐走远,采荷有些不忍问道:“姨娘何必如此,那楚小姐奴婢也听说过,容颜极丑,脑袋也不灵光,千真万确的是大夫人在为难咱三公子了,公子这都还没去接亲,夫人的人就故意把此事传的整个府里无人不知,咱们不如想个办法”
“不必再说了!”钱婉儿手中圆扇拍在了亭椅上,微怒的打断采荷的话,站起身。
采荷不曾见过钱婉儿如此动怒,吓得赶紧低头不语,心底却也暗暗纳闷起来。
钱婉儿转身面向湖心,抬头看着玉琼山上空飘过的白云,湖中锦鲤游曳,风刮起她的裙衫,眼眸幽深缥缈,似像看那位曾经惊鸿一面的人,用极小的声音喃喃自语:“他们都不知,你的女儿应是极好的,我和你今生缘浅,却想成全子才和你女儿的缘分,难道我又错了么?”
还是满天繁星时,敲门声起,楚灵瑶睡眼朦胧的披上外衣去开屋门,看清门前站着的是从洪三正病后,一直帮助她的大壮的母亲王阿婆,心里纳闷出口道,“王阿婆,这么早您怎么在这儿?!”紧接着又打了个激灵,顿时睡意全无,“可是我祖父有什么事情?”说着就要向前院跑去。
王阿婆忙伸手拉住楚灵瑶,“丫头不去,你家祖父没事,是他前两日请我今日早点过来给丫头你梳洗,并要我把昨日帮你买的新衣裙也给你换上。”
王阿婆说着把手里拿着一水蓝色长裙往前伸了伸,楚灵瑶不觉纳闷起来。
王阿婆这几日与楚灵瑶熟悉了,也知晓楚灵瑶和洪三正不是亲祖孙,她不是多嘴之人,再说谁家没有两三隐事,所以也没有多问。
回到屋内,楚灵瑶任由王阿婆摆弄,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现在脑袋不太灵光想不了太多的事,只知道三日之前,洪爷爷拖着病躯不顾她的劝阻和大壮叔驾车出去了一趟,回来后病情愈发严重,这两日就没有下过床。楚灵瑶干脆就在他的睡房外间打了个地铺日夜照顾,昨日晚间却被赶了回自己屋子。楚灵瑶知道他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见他不讲也没有问,只从大壮叔口中得知那日驾车去了祝府。想想他目前的身体状况,她心里很是沉重。
王阿婆已帮楚灵瑶换好了长裙,示意她在铜镜前坐好,又仔细的给她梳起了头发,看到那如墨发丝,嘴里不禁夸道,“丫头这头发真好,就像最好的绸缎一样乌黑发亮。”
兴许是许久没见这样夸得如此直接的人,楚灵瑶竟红了红脸,忙转移话头道,“最近多亏了王阿婆和大壮叔照应,今日这么早还要过来帮我梳洗。”
“丫头说的什么话,阿婆早些年为了生计常常早起,比这早的也是常有,一点不辛苦。可惜我那媳妇这些天刚好在家坐月子不便出来,她的手更巧,能把丫头的头梳的更好看。”王阿婆说着话就给楚灵瑶梳好了双丫髻,又簪了一对银饰上去。
看到铜镜里自己的容貌,楚灵瑶别过脸去。
楚灵瑶的小动作被王阿婆看在眼中,忙笑容和蔼的安慰说:“丫头心善,却远比什么都好。”
给楚灵瑶收拾妥当后,外边天色也亮了起来,王阿婆见楚灵瑶这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想起还要准备早饭就起身回了家。
送王阿婆出了屋门,楚灵瑶又回到房间,从枕头下拿出珊瑚手链仔细放到衣襟里,去厨房把药和粥煮上,去了前院。
此时,洪三正已经穿戴好,斜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看到她进来笑容满面。
楚灵瑶走过去把手放在洪三正手上摸了摸,天气不冷,洪三正的皮肤却冰凉,忙去拿了一床薄被来给他添上。
看到六岁的她已经能熟练的照顾自己,洪三正不由很是心酸忙说:“瑶儿不必忙活了,洪爷爷有话给你说。”
楚灵瑶听到后很是乖巧的坐在床沿边,又帮洪三正掖了掖被角。
洪三正迟疑了一下,看着穿戴整齐的楚灵瑶叹了口气说:“瑶儿,洪爷爷如今这个样子已经照顾不了你了,给你寻个新的去处可好?”
楚灵瑶听了这话怔忪了一阵,确定洪三正没有说假话后,有些不安的摇摇头说道:“瑶儿走了洪爷爷怎么办?再说瑶儿就您一个亲人,我哪里都不去!”
“瑶儿乖,现下也不瞒你,你满月之时,国公就为你和临疆太守家的二公子就定了婚约,本来帝都到临疆城山高路远,纵然很喜欢那二公子,你的母亲还是有些不舍,却不知贵妃娘娘知晓后说了什么,你父母就应允了。”洪三正说着就有点体力不支,大喘气起来,楚灵瑶见了急忙去倒了杯水来喂他喝下。
“遭此大劫,国公把你托付给我,让我带你来临疆城照顾你长大,然后替你找个普通人家,这个婚约不提也罢。”洪三正顺了顺气接着说道,“谁想……我还没有照顾你几日就……”洪三正说着眼泪止不住的流,不觉又苍老几分,楚灵瑶拿出手绢一边给他顺气一边给他拭泪,自己也百感交集。
洪三正伸出手把楚灵瑶的小手攥紧,眼中满是落寞和无奈,“可惜,洪爷爷看不到你及笄出嫁的那一天了。”
楚灵瑶默然,她本想瞒着洪三正他的病情,却不想他已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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