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关口,周子宁与陈王一行人手持令牌,正欲出关。
一行人陈王打头,周子宁殿后,他骑在马上,听到身后的微弱马蹄声,知道远处有一匹马奔驰而来。
周子宁以为是急着出关的百姓,便没有在意,待他刚刚过了守卫,只听身后人严肃的声音:“修撰院驻钱塘二阶史官秦锋,请大人放行。”
周子宁勒马回首,便见到魏子渊策马朝他走来。
“秦兄你……”
魏子渊喘了口大气,收起修撰院史官的令牌:“哎呦可追上了,真累得要死,这年头赶个马都这么累。”
周子宁看他笑得灿烂,除了长发跑得有点散,根本看不出来他哪里累。
“秦兄你追出来干什么?”
魏子渊又把塞进衣襟里的令牌拿出来,在周子宁面前晃了晃:“修撰院二阶史官,该去驻地了,很不巧,我就是得去江南写史连带抗洪的那位。”他心生一计,想再逗逗周子宁,“也可能是因为魏兄如此俊美,我想和魏兄私奔。”
周子宁:“……”
周子宁已经习惯了他缺德的说话方式,于是便和他比谁更缺德,他笑着一夹马腹:“私奔不行,毕竟我已心有所属,不像你个负心汉,见着我这么好看的就想跟人跑。但说不定你帮我处理好江南洪灾,我就赏脸请你喝次酒。”
周子宁先前与魏子渊聊天,二人都提过自己心有所属,由于周子宁没认出来魏子渊,他便没有深问过。但魏子渊心里着急,经常试探他,甚至经常请他喝酒,试图把北疆长大的少将军灌醉来问话。然而经常是魏少将军先把自己喝多。有一次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魏子渊探出来他的心上人是男子,已去十四年,姓魏。
除了已去对不上号,其他的都和自己对上了号,魏子渊当场又给自己灌了一壶酒来冷静冷静。结果两个醉得稀里糊涂的人一起在院外睡了一晚。
自那之后,魏子渊更喜欢说些不要脸的话来逗周子宁,周子宁也毫不示弱说他是负心汉。
魏子渊低头浅笑了一下,同样夹紧马腹追过去:“行,先处理江南一事——我等魏兄请我喝酒!”
七月十三
周子宁他们在路上就听沿途百姓议论江南灾情,也听说大雨在七月十二方停。他们几乎动用了最快的马,夜里也不怎么歇息,这才在七月十三赶到了钱塘。
陈王府所在地洪水尚不严重,但也是满地泥泞。王府内聚集了不少转移过来的灾民,此时因为粮食不足,灾民们正与王府内的主要负责人争执得不可开交。
唐金瑞硬着头皮策马上前:“本王在此!休得放肆!”
灾民们见了陈王,纷纷哭着上前把他围在中央——
“您说上京解决此事,如今您带没带圣旨回来?”
“陈王殿下求求您了,我们真的没有粮食了,我们求您了开仓放粮吧……”
“殿下,殿下求求您了……”
唐金瑞被求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若不是陈王,他也想跟着百姓一起哭。
“什么狗屁朝廷!再不放粮钱塘都得饿死!”
不知何人的一句话一出,朝廷便被百姓们推上了风口浪尖——
“朝廷没有人道!”
“朝廷狗官!丧尽天良!”
“朝廷要我们死!要我们死啊!”
“……”
唐金瑞攥着缰绳的手微微颤抖,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而一声怒吼将他吼清醒了过来——
“公主令与陈王殿下皆在此!胆敢妄议朝政?!”
周子宁把公主令举到众人面前,肃杀之气在他的眼神中一览无余:“长公主殿下命我来钱塘与诸位共渡难关!谁人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把他扔江里填江!”
百姓登时住了口,然而脸上还是写满了不信任,有一个十几岁的瘦弱少年没憋住说了一句:“长公主入朝乱政,如今想靠她的人处理好江南一事?!”
身边大人连忙捂上了他的嘴。
周子宁清了清嗓子,方欲说话,魏子渊替他开口:“小公子不信,放粮之时你和家人可以不吃。”
他面向百姓,高声道:“听说李县令已亲自带领部分壮丁前往一线抗洪,留下的皆是老人妇女和儿童。诸位稍安勿躁,再等等圣旨,我们此番出京带了些粮食,还够各位撑撑。诸位听陈王号令,莫要再说些糊涂话,长公主殿下心中有大家,会保大家平安。”
说罢,他便勒马掉头:“陈王殿下调十五个侍卫跟我们走!”他转头看向周子宁,“走吧魏兄。”
一行十七人光明正大地闯了当地驻军军营,请当地将领派兵抗洪。
当地将领死倔,说之前陈王和县令都来请过兵,陈王没有兵权,上边又没有圣旨,也见不到别人的私人令牌,他不敢私自调兵。
于是周子宁掏出了公主令。
将领:“……”
他搪塞道:“这公主令……不太管用……”
周子宁又掏出了太子令。
将领脸有点绿:“……”
魏子渊在将领变幻莫测的脸色中打趣道:“呦,巫术,将军准备跪拜吧,小心他把圣上给您变出来。”
将领:“……”
周子宁:“……”
周子宁轻咳一声:“有事我担着,死不到您头上。”然后他又试着动用自古为将者的情怀,“驻守一方的武将,想必不愿看百姓国家危难,百姓受苦。”
将领不为所动,周子宁心想得了,这是江南鱼米把军队养得太好了,估计只有北疆的将领能和自己共情。
魏子渊恐吓道:“将军,我和他是北疆军退下来的,您出兵不一定死,把我俩逼急了可能真得死。要不我俩和您先比试比试,您没死就派兵。”
将领:“……”
什么对什么啊!
魏子渊人畜无害地笑:“开玩笑的,在下并无恶意,还请将军派兵吧,有事我们会保您。”
又折腾了几句,主要是魏子渊又折腾了将领几句,将领终于妥协,派了兵到一线抗洪。
期间周子宁每次想说话都被魏子渊打断,弄得他心里憋屈。
魏子渊看出他的心思,抬手轻轻摸上了他颈侧被遮盖住的剑痕:“魏兄你不能高声说话,当我看不出么?今天你说一天,明天咱俩可能就得比划了,没人和我说话怪无聊的。”
魏子渊说话时没笑,他嘴角有些向下,眼神中也有些淡淡的不高兴。他手下动作很轻,摸得周子宁颈侧发痒。
周子宁攥住他的手腕:“别摸了,嗓子是天生的,和伤没关系,我能说话,没事。”
言罢,周子宁才怔愣着回味自己的话,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编个理由解释,还要安慰他自己没事。周子宁想到他的表情——
他……是在心疼么?
县令李卿宏已经亲自在一线待了许久,周子宁他们到时,只见年过半百的李县令一身湿透,斑白的头发上和遍布皱纹的脸上溅了不少泥水。他丝毫不顾及自己,蹚着没上大腿的洪水正在指挥百姓疏通河道。
见了周子宁带来的军队,李县令当场感动得差点老泪纵横,冲着周子宁便道:“老天开眼啊!军队终于到了啊!”
周子宁见过李卿宏,李卿宏当时还是朝中京官,听说是后来因为给周家说话,一时冲动言辞激烈,被贬到了江南钱塘。
那时他还没有这么沧桑。
周子宁早已下了马,立刻吩咐军队加入抗洪,他上前同李卿宏简单交代:“在下为长公主殿下所派协助江南抗洪,我们带了粮食,朝廷那边再等等,实在不行便私自开仓放粮,罪名我顶上。”
魏子渊也简单交代了身份:“在下修撰院驻钱塘二阶史官,听闻灾情来出一份力,若朝廷久不下令,罪名也算我一份。”
李卿宏能做出来私自开仓的事,但他不会让别人顶罪名,如今情况紧急,他也没兴趣和面前二人客气,只随意应答了几声,便继续投身于抗洪之中。
由于调来了军队,不再是李县令带领当地百姓力挽狂澜,抗洪的节奏逐渐变得井井有条。
洪水对面,几个大人带着几个幼童刚刚爬上房梁,几个幼童立刻大声哭喊,大人也是在拼命地喊着“救命”。
周子宁先发现他们,当即揪住一个士兵吩咐道:“去备舟!救人!”
士兵却迟疑道:“洪水太急!过不去啊!下去了就是一个死啊!我不去!”
周子宁难得见这款怕死的兵,简直想当场军法了结了他,他耐着性子:“备舟!我去!”
舟已备好,魏子渊不知何时冒出来,同他一起上了舟,魏子渊解释道:“多个人多份力,反正我不怕死。”
二人好不容易过了岸,魏子渊手下飞速地把舟系在一根柱子上,周子宁踉跄着站起身伸出双手:“孩子先往下跳!我接着!”
几个孩子纷纷被他接上了舟,待到最后一个大人上舟之时,舟身因洪水冲击更加不稳,开始左右摇晃,甚至往下沉了沉。
舟上百姓惊慌失措,周子宁想自己先上房梁让他们过去:“你带他们走,我……唔……”
他话还没说完,舟上一人就因怕过载而沉舟乱了阵脚,思考都不思考就把周子宁推下了舟。
魏子渊登时心里一惊,急忙伸出手抓住了他一只手腕,嘴里叫出了一个他十四年都没叫过的名字:“周南!”
舟上一人怕他们因此把舟掀翻,便一脚把魏子渊也踹下了舟,解开绳结驾舟便走。
魏子渊一只胳膊拼命抱着方才系舟的柱子,一手拼命地拉着周子宁,想把他往柱子这边拉。
二人被洪水往下冲,魏子渊马上就要撑不住,他察觉周子宁在挣脱他的手。
他知道自己刚才情急之下叫了什么,于是干脆当场坦诚地骂道:“周南你他娘的别松手!你松手我跟你一起死!”
可能是听见了这句话,周子宁没再挣脱,他用尽全力往上靠,终于和魏子渊抱上了同一根柱子。
他头出了水面,脸上的易容被洪水冲去,长发也被冲散,湿哒哒地披在身后。他神色复杂,眉头微皱,说不清是疑惑还是果真如此。他盯着魏子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息道:“你……叫我什么?”
对面的李卿宏眼尖,瞥见他们顿时像见了鬼,缓了两秒才慌忙道:“备舟!备舟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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